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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 10 絵(画) その一
每日醒来睁开双眼,往往预示着崭新的一天到来,而昨天无论是开心也好悲伤也好都已经是历史了。当然,有的时候也有例外。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并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自己也并没有来到所谓崭新的一天,甚至会躺在医院中身上受了伤,而受伤的原因总是会牵扯出很大的信息量。
现在的神崎奈奈子就是这样。
这里是……医院?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腹部隐隐约约的痛楚也说明了这不是睡了一觉眼睛出了问题,她的的确确在医院,也的的确确出了事情,虽然她一时半会似乎还没法反应过来。
“奈奈子!奈奈子!太好了奈奈子!”神崎修哉一把把女儿搂过,似乎也顾不得身边那么多的警察和奈奈子的主治医师涕泗横流。
“爸爸……?”小奈奈子呆呆地看着自家父亲。
三位嫌疑人并没有在病房里,那是因为害怕神崎奈奈子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刺伤了她的人受到刺激。但作为已经可以算是珍稀动物的见过的犯人并且还活着的受害者,自然没有不让她和嫌疑人见一面的理由,于是目暮警部开门见山地说道:“那个,是神崎奈奈子桑吧?虽然你可能有点不愿意回想起来,我们一共找到了三个疑似刺伤你的犯人的嫌疑人,希望你可以帮忙指认一下。”
刺伤奈奈子的……犯人?
神崎奈奈子的脸色随着这句话渐渐变了,那个时候的恐惧感重新回到心头。
她仿佛再一次看见了一切。目送爸爸去不远处的小卖部买饮料,那女子的尖叫和浑身是血的样子,以及……那带着杀戮的凶神恶煞的瞳孔中浮现出来的,自己的样子……
“不要!”
女孩子已经不由自主惊恐地叫了出来,抓起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住不断颤抖着。
“奈奈子,不要任性了!如果不找出来那个犯人的话,要是他真的回来补刀怎么办?”神崎修哉大声说道。
“不要就是不要嘛!奈奈子不想见那个人!!你们都是坏蛋!最讨厌了最讨厌了最讨厌了!!!”躲在被窝里,奈奈子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着,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无论神崎修哉怎么劝,都不愿意再把头露出来。仿佛只要一看看被子外面,警察就会把那个令她想都不敢想的人带进屋内。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个人,不想再看到那双眼睛。
哪怕只是一下。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逼着她回想起来?她想逃避,想完完全全忘掉那些,只是这样都不能够被允许么?
只是遇到那种事已经很糟糕了,却还要她再经历一遍那时候的一点一滴,甚至每说一个字都可能觉得身临其境……
她不要这样!!!
“不要!因为我不要想起来!”
遥远飘渺的地方,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美和子脑边想起。
麻理酱?
见病房的门已经被打开,唐泽清夫连忙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直接二话不说给第一个出来的目暮警部抛出了一个问题:“那孩子不愿意见我们么?”
很显然已经听见了之前里面奈奈子的声音。
“是的。”目暮警部摇摇头。
“soka...”唐泽这才乖乖回去座位坐着。
“你这家伙这么激动干什么...”江口毫不客气地回以一个半月眼,“该不会...你就是那个要从我们三个中找到的犯人,害怕那孩子认出你来,才这个样子的吧。”
“如果我说其实我只是觉得能够证明你是犯人,而我是清白的,仅此而已会怎么样。”唐泽以牙还牙。
“都说了我不是犯人了!”江口不得不重申。
“哦?那你一个高中生,三月份就升学考试了,模拟考又考砸了还不在家里好好背书,跑去公园干什么?”
于是江口君语塞了。
很明显占了上风的唐泽抖了抖眉毛,一副“嘿嘿怎么样没脾气了吧没话说了吧”的模样。
几名警察自然默默在心里抹了一把瀑布汗。
目暮警部干脆直接无视了这俩货,对着自己的两个手下以及旁边前不久刚刚在其中一人面前掉了马甲的某小学生说道:“如果她不肯答应指认的话那也没办法了,今天先收队。指认犯人的事情改天再说。还有高木老弟和佐藤君,你们留下来保护神崎奈奈子?因为那个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偷偷潜进来的。”
“是!”
这边的事情办妥了,虽然不是很待要看仍然在用面部表情和对方撕逼的某两个人,目暮也只得冲着那三个抛上一个半月眼。
“还有你们几个,这几天请不要离开东京。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也不要离开米花町。因为随时有可能因为被害者答应指认犯人或者有了其他证据而传唤你们。”
“喂!”神崎修哉打断了目暮警部继续说下去,“都这个样子了,你们还想从奈奈子口中得到什么吗?”
一开始他的确还是同意让女儿奈奈子指认犯人的。毕竟他不是不知道,一天抓不到犯人,就算奈奈子已经活蹦乱跳能够满地打滚了也还是一天不能算作安全,可是看见奈奈子缩在被子里害怕的样子是个爹都会心软的好么!
要知道,他的奈奈子以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天到晚各种上外面作死弄回来一身泥的那种说好听是假小子说难听是男人婆的类型啊!就算是家里出现了什么别的女孩子看见了一定尖叫的虫子,也会一点不拖泥带水地一拖鞋伺候上去啊!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刚刚醒来的时候,她明显有点忘记了那些事情,结果那个警察一个劲儿逼她回忆起来了还把她弄成这样子是闹哪样!!
“嘛嘛、我们也会从其他方面进行搜查的,以后尽量不会刺激到她。”目暮警部尽量好声好气地说着以防对方对自己的印象分继续蹭蹭蹭下降。
06:31 p.m
“....等等高木这才六点你就犯困了?!”
美和子半月眼,插着腰看着高木涉。
而此时眼前家伙正摊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虽然撑着眼皮,但是在她看来完全尼玛就是闭着的眼睛看着自己,或者说到底这样子能不能真的看清都不好说。
“啊不是的佐藤小姐...”高木已经第N次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拿手蹭着眼角的泪珠,“我昨天晚上是夜班,还遇到了案件所以没睡好....”
他敢打包票他说的是大实话。
也就是他今天真的是太困了,不然他哪来的勇气在佐藤小姐面前几次差点在出任务的时候睡着,这明明是明摆着的no zuo no die。
“等十二点的时候白鸟和千叶就会来替班了,再稍微坚持一会吧。”知道忍着困意出任务是一件多么恼人的事情,美和子的语气和刚才相比有了一些小小的缓和。
“我...已经不行了....如果出了事情或者千叶白鸟来了的话。佐藤小姐叫我起来吧...”
然后高木就真的睡了过去。
一开始美和子还有马上把他叫起来的打算,可是当看到高木睡得正香的样子的时候,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终是没忍心叫醒他。
把那件之前高木借给自己的衣服在他身上盖好,美和子看了一眼对面自己正在负责监视的病房。
那是一个小小的单人间。医院把奈奈子安排在这里,自然知道她是某个案件的证人,害怕一旦犯人追杀上了会波及其他患者才故意安排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什么声音,似乎是见“坏蛋警察们”都走了,所以很奈奈子也镇静下来了的样子。
奈奈子啊...
虽然你们的经历并不一样,一个只是目击了可怕的案件,另一个则是失去了亲人,可是她叫着不想想起来的样子,和你真的很像呢...
麻理酱。
“我说麻理子桑,这都过去了一个星期了,你还是不打算说出来的吗?”美和子极力压制住心里的不满,用尽可能心平气和的语气对病床上的女孩子说道。
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可是她对那场父母死去的案件却什么也不肯说。根据从由美那里问来的讯息来看,那绝对不单单是简单的交通事故。美和子已经这样陪着她在医院耗了了一个星期,用尽了各种办法——当然来硬的是不可能的,可她偏偏哪一套也不吃,搁在谁身上都会感到烦躁的。
女孩扭过头去,并没有理她。
……天,这尼玛是要将无视进行到底的节奏么?
“鹿取麻理子!”这个时候美和子才终于“爆发”了,就连之前麻理子桑的称呼都换成了全名,“你还是不明白么?如果你不肯说的话,你的父母可是就死得不明不白了啊!”
语毕美和子才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连忙看向麻理子。
她终于有了反应,回过了固执地不愿意看向自己的头,泪水却是在眼眶中打转,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可是……我不想回想起来啊!因为一旦想起来的话,心就好痛好痛。爸爸妈妈……麻理子想你们了啊!”
麻理子……
美和子立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
是她的不对。作为一名新上任经常需要审问犯人和给证人做笔录的巡查部长——这些正在负责带她的警部是不会太管的——一直把所有人只当做犯人和证人来看待,甚至差一点忘记了一些事情。现在的麻理子不仅仅是案件的唯一证人,也是一个刚刚经历了失去父母的痛楚的孩子。这些孩子的内心又是最敏感脆弱的,特别是在这还是新生的伤痕的时候。
那些回忆,的确是谁都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就连她也是这样。
“妈妈,美和子不想去葬礼!如果只能看到没有生命的爸爸被推去火化,美和子宁愿在救护车里的那一刻是最后一面啊!”
十四年前的,那个在救护车里看着爸爸的尸体哭泣,因为太难过这样说着执意不肯去爸爸的葬礼的女孩子……
“呐,麻理子酱,”她再一次开了口,可是声音却比刚刚显得柔和很多,完全像朋友间对话的口气,“其实我也没有呢,爸爸什么的。”
“大姐姐你也……?”虽然麻理子的眼神中还是有几丝不信任在流露,但是很明显被这句话吸引住了。
或者说,她愿意搭理她,还“大姐姐”这样称呼她,已经能够说明问题。
“其实,这个手铐,就是爸爸最后的遗物。”美和子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来那个自己一直都在使用的旧手铐。
有些古老,甚至已经生了锈,冰冷的光芒流动,却反而让她觉得温暖。
……
“后来,爸爸最终抢救无效身亡了,留下来的,只有它呢。”
讲完了那段往事,美和子一边说,一边在手铐上轻抚了一下,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眼中流动。
有一些伤疤,根本不会痊愈,只是在时间的流水中冲淡,而一旦被揭开,还是会鲜血直流……
“不过,那以后我有好好进行协助搜查,虽然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个害得爸爸被撵于车轮下的犯人。”
那“愁思郎”……
“但如果参加协助搜查的话,不是要一遍一遍地提起那些事情么?大姐姐这样做不会难过吗?”
很明显自己的话得到了对方的一些信任,小麻理子的眼神中,那些之前还有的提防感和敌意消失了。虽然说话的语气中仍然带着疑惑。
她相信那个大姐姐说的是实话,人这种动物虽然有说谎这么个技能,但是他们的眼睛不会说谎。她能够从那位大姐姐的眼神中知道那不是假的。
可是……
可是只有一处是她唯一不能够理解的地方。
哪怕是想一想,就已经令她望而却步,更何况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给别人听?
“当然会难过,可是我也不想遗忘啊。因为我是相信的,这个世界上有天堂的事情。麻理子还记得爸爸妈妈的脸吧?记得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一点一滴吧?这些回忆,都是通向天堂的钥匙,想见面的时候一定会见面的。”
“真……真的么?”
“是啊,用这里。”女刑警把双手搭在胸口上。
似乎就在那之后,麻理酱就对她敞开了心扉,把她当姐姐一样看待,而且主动将自己所知告诉了她。而她虽然已经问出了案子的经过,但也还是每天坚持跑去麻理子暂时居住的疗养院看望她。出院的那一天,那孩子还兴奋地说道:“我也想成为大姐姐这样的警察!”呢...
“不要——”
尖叫声突然再一次从那个病房里传来,吓得一个在走廊上捧着咖喱饭的病人把自己的晚餐“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这个时候美和子的神志才回过来。
OMG现在她可是正在保护证人啊!高木已经睡得雷打不动不省人事了,自己刚刚又在想麻理子的事情不知不觉走了神,难道那个犯人真的这么早就折回来给奈奈子补刀了么!!
连高木都来不及叫醒,美和子匆匆起身跑去打开了病房的门...
佐藤美和子觉得这一刻是她有史以来最丢脸的一刻。
当她打开门,已经拿出手/枪和警察手册喊着警察的时候,说好的犯人却变成了还在床上哭闹的神崎奈奈子和神崎修哉以及奈奈子的主治医生的四颗豆豆眼。
这等于明摆着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她刚刚在外面走了神。
“诶嘿嘿诶嘿嘿只是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声音以为出了问题才来看看。”某人装傻ing
“是这孩子不听话,不肯好好打针。”看出是女儿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警察,神崎修哉指了指女儿奈奈子解释道,随后讨好似的安慰起来,“奈奈子以前打针不是都很乖的么?你也知道一点也不疼的,乖,这是止疼药不是毒/药。打完针你的伤口就不疼了好不好?”
“救命啊!救命啊!”
要不是被爸爸和医生及时按压住,否则神崎奈奈子真的有可能因为突然大叫着跳下床跑出去导致伤口开裂 。似乎是看见针想到了那个犯人的刀,她满脸都是惊恐,又一次像个无助的小兽,索性装鸵鸟,把自己埋在被子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奈奈子!”
之前对女儿一直是好生相劝的神崎修哉在这一刻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抬起手来一巴掌要拍上去的样子,但那巴掌在空中悬了悬终于还是放下。
不忍心打在受了重伤的女儿身上。
“我来和她谈谈吧,如果她不肯接受治疗的话。”美和子建议道。
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神崎修哉和奈奈子的主治医生便很配合地退了出去,瞟了一眼走廊上披着衣服呼呼大睡的高木和一脸怨念地拿着拖把拖地的某病人,去医生的办公室商讨奈奈子的情况。
反正有那位女刑警在,没有供那个犯人趁虚而入的空子就是。
看着房门关上,神崎奈奈子在心里决定继续缩在被子里当鸵鸟。
反正那个警察姐姐说出来的肯定无非是“你受了伤要好好接受治疗”、“那个犯人没被捉住,如果你不答应指认的话,他迟早会回来找麻烦的”这些话。倒不如装鸵鸟落得个自在。
然而“鸵鸟”并没有想到,自己接下来听到的,不是以上任何两句,而是...
“奈奈子酱喜欢画画么?”
“最喜欢了!”听到画画,被子中的“鸵鸟”立刻摇身一变成为神崎奈奈子,似乎早已经忘了和要像之前爸爸劝自己那样,不理睬装作睡着了,开心地叫了出来。她的确是最喜欢画画的。
既然不是以那些话开头的话,是她想错了也说不准。
大不了要是回归那个话题的话再回去继续做鸵鸟就好。
“那么,一起画吧!”
见这话取得了不小的效果,美和子真的掏出了一只自动铅笔和一沓遇到密码类dying message时备用的草稿纸,示范性地在上面画了起来。
然后奈奈子喜乐闻见地豆豆眼了。
“那个...警察姐姐你是.…立体主义吗?”
“立体主义?”这一回轮到美和子豆豆眼。
她以前的画可没少被由美那家伙笑话,甚至连都是七岁小孩子(当然某两个人除外)的少侦都要掺和一把,这孩子却突然说她立体主义什么的...?
“因为啊,”奈奈子已经解释起来,“警察姐姐你的画和毕加索他们一样,即便仔细看也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
砰!一个一吨重的砝码压在美和子身上。
说着她继续打量起来,然后才给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是...一只小猴子么?”
砰!又一个一吨重的砝码压在美和子身上。
小猴子....
猴子....
子....
诶诶诶她的画有这么难理解的么!!!!
美和子欲哭无泪ing
....于是她还能不能说出来她画的其实是奈奈子。
“那奈奈子也给大姐姐画一张好了,奈奈子以前是学过儿童简笔画的。”很显然看到这脱线的架势,奈奈子大概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打击了人家,干脆拿起那只铅笔玩转移注意力,在纸上画了起来。很快便三下五除二出现了一副青藏高原的风景图。
“这个是...”
美和子这才从无尽碎碎念模式回归正常模式。
“奈奈子画的是三江源哦!暑假的时候爸爸带奈奈子去中国的西藏玩了一个星期,虽然刚到的时候有点高原反应,不过高原真的好美的!”奈奈子一个一个指着自己的画上的东西解释着,“这个是沱沱河(长江源)、这个是青稞、这个是藏羚羊、这个是牦...”
奈奈子的声音止在了那个牦字上。
“怎么了?”美和子第一秒就看出了那孩子的不对劲。
“最讨厌了!牦牛什么的、最讨厌了!”
这样喊叫着,奈奈子用那只铅笔在刚刚画好的牦牛身上一遍一遍地涂着,直到黑乎乎一片再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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