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临魔域之日[重生]

　　黑暗如同墨染过的绸缎，在他们眼前流淌而过。

　　传说在遥远的初始年代，诺西恩大陆还未被诸神创造之初，这个世界第一个神明——混沌、秩序与星辰之神诞生于无尽星海里，以黑暗为魂，光明为身，掌握着世间最初的力量和真理。他执掌权杖，身披繁星，端坐在神域的王座之上，为这世间万千生灵制定下必须遵守的秩序。

　　他是诸神时代最耀眼的星辰，是上古神祇争相赞美的君王。然而，这位创始神却早早陨落于诸神之战前，以至于时至今日，供奉了二十二主神的诺西恩大陆上，已不再有他的传说和信徒存在。但在遥远的西方，有一片号称世界初始与终结之地的终焉之境，那里至今仍保留着关于混沌、秩序与星辰之神的秘密，保留着他曾经建造的圣城，千万年来都在等待谜底揭晓的那刻。

　　在贤者之书的记载中，那片圣城被世人叫做——魔域。

　　“虽然那里现在还不属于我，但和上一世一样，我所信仰的早已不是圣子应该毕生侍奉的光明神。”

　　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澄澈透明的金色，如同倒影着阳光般，灿烂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莱安似乎笑了笑，看向前方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冷冽：“所以，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能够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证‘魔域之主’归来的人。

　　大片大片浓重的黑暗悄然蔓延，所过之处一片寂静，连死灵的尖叫都尽数沉默下去。但是，那黑暗却有别于亡者领域的冰冷，而如同世界诞生之初的混沌，不带任何恶念，让人只想就这么在永恒的静止中沉沦下去。

　　天边隐隐传来雷电的轰鸣，浓烈的暗元素争先恐后聚集向法师身边，仿佛在庆祝王者的苏醒。莱安抬起手，不需要吟唱，最纯粹的暗系魔力就如同流水般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沉重到令人窒息。

　　“你……居然……”

　　当然能够感觉到周围元素的暴动，亡灵法师睁大浑浊的双眼，却始终无法看清那如墨染过的黑暗中究竟隐藏着什么。光明与黑暗，明明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对立面，却在同一个人身上完美融合起来，互相交织在一起。甚至，早已不是纯粹的魔法力量。

　　他是光明的神子，更是黑夜的君王。

　　“暗灵·暗雷术！！”

　　‘轰隆隆——！！’

　　翻滚的雷云聚集在两人上空，青白色的闪电从云层中狠狠劈下，接连打在对手身上。带有腐蚀性的电流不断侵蚀着亡灵法师和他的死灵们，不过片刻，四周层层叠叠的亡者领域竟已然被雷电吞噬殆尽。

　　“可恶的……魔法师……！！！”

　　声音陡然变得凄厉起来，亡灵法师的半边身子都几乎在暗雷术中化成灰烬。对这些死亡的仆从来说，除非掏出他们的心脏，那么就不可能真正将其打倒。莱安轻轻‘啧’了声，更多雷电瞬间从云层坠下。但在一阵电闪雷鸣后，烟尘散去，本该就此消失在魔法中的亡灵法师却依然漂浮在原地，胸口位置亮起一阵淡白色的光芒，保护着他，将所有攻击尽数阻挡。

　　“那是……妖精的技能？”

　　能够完全防御住八阶魔法暗雷术的情况据莱安所知只有两种：一种是本身实力超过这一阶层，比如上一世杀死他的克里斯特；另一种则是具有魔法免疫类的种族天赋技能，比如如今在大陆上已经难觅踪影的龙族。而根据刚才的交手来看，亡灵法师显然不属于前者。不然，以莱安现在的实力，恐怕等不到他解除隐匿黑暗魔力的灵魂印记，就已经死在这里了。

　　那么，亡灵法师的这种魔法免疫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仔细想了想，莱安发现答案似乎是现成的：在蒂兰城外，就生活着这样一个具有这种技能的族群——神秘从百草领消失的妖精一族。

　　所以，那时他在百草领上的感觉并没有错。亡灵法师屠灭了迷雾山所有的草木妖精，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掩盖行踪而已。更重要的，还是想将它们的魔法免疫天赋据为己有。

　　“死……一切……都该死……！！”

　　似乎被这次重创给彻底激怒了。亡灵法师嘶哑的喉咙吟唱起咒语，巨大的召唤阵从天而降，几乎将整个战场笼罩在了黑色的阴影里。随即，伴随着一阵恐怖的长吟，骨龙的骨翅遮天蔽日而来，再度降临人间。

　　莱安当初布下的神圣领域，在他决定开始使用黑暗系魔法时，就由于没有光明系魔力的支撑而消失殆尽。而依靠夺取妖精的天赋在暗雷术中存活下来，亡灵法师则毫无阻碍再次进行了召唤。

　　——魔法免疫的亡灵法师，再加上魔法免疫的骨龙，来对付莱安这样一个纯粹的魔法师。

　　“真是……就这么老老实实被我打败多好。”

　　看着对面似乎已经陷入癫狂状态对手，以及骨龙凌空袭来的利爪，莱安轻轻叹了口气。神色依然平静，但动作却丝毫不滞慢。在无法利用魔法防御这一击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只能挥出手里已经被暗雷术融化了一半的法杖。

　　“彭——！！”

　　那是魔法师绝对不可能拥有的速度和力量。法杖和利爪正面相接，莱安向后掠了数米，毫发无伤，而向来以强悍著称的骨龙竟然也被震得后退。只不过，由于到底不是专门修习武技和身体力量的战士，无法很好的保持平衡，莱安手里的法杖也顺势脱手被击飞了出去，消失在周围包裹着两人的黑色雾气外。

　　“你……不可能……！！”

　　大概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魔法师竟然可以徒手抵挡骨龙的攻击，亡灵法师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为了进入蒂兰城，唤醒这种可怕的生物，自己耗费了无数心血，甚至将百草领的妖精屠戮殆尽，才堪堪召唤出两条，他怎么都不能接受它竟然会被一个魔法师这样轻松地打败。

　　“该死……都该死……！！”

　　亡灵魔法的光亮充斥了整个空间，「身体强化」、「死者之炎」、「力量增强」、「损伤修复」等等一系列增幅魔法被源源不断加诸在骨龙身上。亡灵法师举起法杖，指向对面神色平静的莱安。毫无疑问，哪怕今天放着下面的亡灵大军不管，让这次攻城以失败告终，它也一定要将莱安杀死在这里。

　　“啧，麻烦死了。”

　　双手被震得发麻，虽然全力能够抵挡得住骨龙一击，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莱安璀璨的金色瞳孔倒映着巨大生物再度袭来的身影，在增加了那么多辅助魔法之后，他并没有自信可以继续挡下这来势汹汹的利爪。

　　……只能那样不可了。

　　瞳孔瞬间紧缩，莱安看着头顶笼罩而来的阴影，心底一沉，那根植于灵魂中的咒文再度浮现于眼前。就像在华纳大丛林，食灯鸟带着死亡的味道呼啸而来时一样，虽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也不得不召唤曾经的伙伴来到自己身边。

　　可是——

　　“武技·流风之刃！！”

　　浓重的黑雾倏尔被狂风吹散，露出蒂兰城外被鲜血染红的大地。一道半月形的风刃从莱安身边呼啸而过，尽数击打在骨龙身上。不但削掉了它朝莱安抓来那只利爪，还来势不减，直接将身后巨大的骨翅也削去了一半。

　　“……？！”

　　引动契约的咒语卡在喉咙，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莱安眨眨眼，还没等他回头，一道浑身包裹在斗篷里的人影就如闪电般冲了上来，直面已经在亡灵魔法催使下停止哀嚎再度攻来的骨龙，手中紧握着两把并未出鞘的短刀。

　　“是你……！！”

　　回忆起在华纳大丛林时，似乎也是同样的人同样的场景，但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莱安猛得睁大眼，紧紧盯着那个正在和骨龙缠斗的身影，那双从来波澜不惊的黄金色瞳孔第一次流露出极度的震惊。

　　那样决绝凛冽的风压，那般骇人听闻的速度……

　　——是他！真的是他！！

　　是那个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最不想见到但也最不可能认错的半精灵，曾经的魔域总管亚修兰！！

　　一刀拍在骨龙胸前，借由巨大的反作用力，再度后翻躲过它吃痛的一击。在亚修兰手下，那集合了克里斯特和几乎所有蒂兰城精英才得以控制住的骨龙，如今却仅被一人牢牢拖住。但莱安很清楚，这远远不会是他所能达到的高度……在十年之后，魔域的‘风之子’亚修兰，和‘暗之主’莱安斯诺尔、‘神之剑’克里斯特一样，都将会是让整个诺西恩大陆仰望的存在。

　　但是，为什么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清楚记得上一世在自己和克里斯特叛出光明神殿前，亚修兰都一直被软禁在法贡森林的贤者之殿中，在出逃之时才被莱安偶然救下。但现在，亚修兰接连出现在华纳大丛林和蒂兰城，还两次出现在他最危险的时候，再加上和上一世截然不同的亡灵大军攻城……莱安觉得，或许他从现在开始，就将面对一个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人生。

　　“可恶……可恶……！！”

　　比起莱安，亚修兰对抗骨龙显然更加容易一些，但仅凭他一人还不足以将其打败。亡灵法师举起焦枯的法杖，接连不断在骨龙身上附加增幅魔法，同时还不断攻击着战斗中的剑士，给他找了很大麻烦。而亚修兰比起以耐力和力量著称的战士，本身更偏向于刺客一些，更何况高速移动尤其耗费精力。渐渐地，在亡灵生物的夹击下，他也开始显得有些体力不支，速度一时间也慢了下来。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剑士是需要有一位强大的魔法师支撑的。

　　回头看了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作的莱安一眼，亚修兰隐在斗篷下的嘴角抿了抿，始终一言不发。而莱安脸上的神色急剧变化着，紧握的双手连指尖都陷入掌心，但那份疼痛却始终比不上心中的伤口来得折磨。

　　——上辈子，在决战神谕崖前，莱安从来不知道，其实是亚修兰将自己的一切出卖给了克里斯特。

　　因为西芙雅的原因，克里斯特对他一直存有杀意，这是莱安心知肚明的事。尽管有无数人无数次提醒他防范那个金发骑士，他却因为心怀愧疚，以及那一点点不为人道的感情而一次次选择无视。或许在他心底，其实早已认为被克里斯特杀死才是最好的结局吧……但那并不代表，他可以原谅他最信任的亚修兰，居然有一天也会选择背叛，将自己为数不多所珍视的一切都尽数夺去。

　　他杀了他的朋友，杀了他契约的伙伴，将魔域的秘密告诉克里斯特，最终导致云浮城的大军攻入终焉之境，几乎将魔域毁于一旦。就连唯一从还是光明神圣子时就和他相识的米德尔，也因为亚修兰的背离而死于最后一场大战。

　　——所以……为什么，明明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再也不要自掘坟墓，再也不要想起亚修兰这个名字，你却还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

　　璀璨澄澈的黄金瞳孔几乎被血色染红，连带着胸口咆哮奔涌的恨意，也如同洪水般将他整个淹没。莱安死死盯着年轻剑士躲避骨龙攻击的身影，连周身无意识散发的魔压都带上了从未有过的凛冽杀意。

　　——他是真得想杀了他。
　　——但是，即便如此，他现在也不可能真得把他杀死。

　　毕竟，他现在依然身在光明神殿，还不是君临魔域的主人。曾经无法挽回的悲剧都还没有发现，亚修兰之于他也不过是个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拿那段唯有自己知道的往事去决定现在的亚修兰的命运。

　　冷冷看着年轻的剑士躲闪不及，被骨龙一爪子重重拍飞了出去，在半空摇摇晃晃稳住身形。莱安眼神暗了暗，抬起手，一连数道魔法的光辉瞬间亮起。

　　“「光之盾」”
　　“「疾风加速」”
　　“「治愈之光」”
　　“「防御·轻盈」”

　　光明系温暖的魔法缠绕在剑士身上，瞬间恢复了消耗过多的体力。亚修兰猛地一愣，回头看向那个漂浮在半空的白袍法师，却只撞进了一双没有半点温度的黄金色眼底。

　　……他已经连伪装的温柔都不愿给他了。

　　胸口开始泛起细细碎碎的疼。亚修兰突然觉得，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其实并没有被魔法治愈，而是就这样，永远留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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