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章化形
璃疏走到百草殿时天色近晚,晚霞秾丽,衬得一身黑衣立在门口的苍央格格不入。
璃疏挑眉:“在这做什么?”
苍央一步步走下台阶,向璃疏伸手。璃疏便自然而然将手臂放到了苍央摊开的手掌中,由他扶着走向台阶尽头的殿门。
“神君用过饭了吗?”苍央的声音在璃疏耳侧响起。
璃疏确实没吃过东西,茶倒是喝了一肚子,先前没察觉,苍央一问才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便问道:“备了什么?”
“前几日在书上见着一种冷淘的做法,便试了试,味道尚可,神君可要用些?”苍央的声音同步子一样不紧不慢,璃疏打从去见连殊便绷紧的神经渐渐松泛下来,不自觉将身体的重心又往苍央那边压了压,点点头道:“好。”
最后东西端上来的时候,却不止是冷淘,还有一盘白玉糕,并几碟瓜果。
璃疏盘腿坐在榻上,拈起筷子,将小几上两碗冷淘拌开,又把其中一碗推到对面。苍央拎了一个红泥小炉进来,往炉上微微冒气的水瓮里放上一个青瓷小瓶,又将两个酒盏放到桌上。
璃疏凑过去闻了闻,惊喜道:“哪里来的梅酒?”
苍央俯身把她搭到冷淘碗沿的头发拨开,声音里不自觉带上点笑意:“去岁酿的,就埋在梅子树下。”
璃疏深吸一口气,略略点头,又转头问:“冷淘里掺了什么?”
苍央坐到璃疏对面,一边将白玉糕往璃疏那边推,一边道:“将槐叶汁揉进去,便是槐叶冷淘。”说完拈起筷子,却动作顿了顿,道,“这盘白玉糕是桐宫送过来的,说请神君尝尝。”
璃疏挑了挑眉,问:“夕拾呢?”
苍央一愣,道:“我在后殿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让它待在那里。”
璃疏挑起一簇冷淘,道:“留一块,其余的给它送去吧。”
苍央便从榻上站起来,璃疏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沿:“吃完再去。”
吃完冷淘,又吃了些瓜果,璃疏靠坐在榻上慢慢啃着白玉糕,苍央送吃的去给夕拾了,静夜里只有偶尔爆开的烛花声和梅子酒暖醺的香气。
璃疏端起酒盏浅饮一口,夕拾大约已经吃过,看苍央的样子应当不会饿着它,却不知苍央为何没吃。不过梅酒确实清爽,和槐叶冷淘搭得很,也不知苍央何时种的梅子树。她的思绪漫无边际,手中的白玉糕不知不觉已经啃完,咬到手指才回过神来,正准备找手帕擦一擦,旁边却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她的手指,将糕点屑仔细擦干净。
璃疏愣了愣,抬头看向拉着她手指的苍央,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长得这样高了。
苍央替她擦完手指,又看一眼所剩无几的青梅酒,说道:“时候不早了,神君可要歇息了?”说着转身熄了两处屋子里的蜡烛。
璃疏看着苍央的背影,把最后一点梅酒喝完,道:“唔,看书别看太晚。”
说完便起身进了里间。
苍央幼时璃疏带他睡过一段时间,但后来苍央年岁渐长,璃疏便又将他的东西搬回了偏殿,可一到晚上,苍央还是准时抱着被褥溜过来。
璃疏头疼之余,只得把苍央的东西又搬回她的院子,只不过划了东边三间厢房给他,没再让他回主屋,原来设在东厢房的书房则挪到了主屋另一头。
苍央年纪还小时,有段时间很是喜欢撒娇,一旦找不见璃疏便总是来挠璃疏的屋门,璃疏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养了只猫。最后她被烦得没有办法,主屋的门再也没关过,累了只管进卧房睡觉,外间统统交给苍央收拾。
一转眼,竟也过去了这样长的年月。
接连累了月余,璃疏终于能放任自己好好休息,虽然脑子里的念头像鱼吐泡泡一般热闹,但洗漱完出来几乎是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璃疏醒来时看到帘子后一团白毛一闪而过,她连身也未起,掐诀便将快要跑出去的夕拾拎了过来。
璃疏躺在床上,将夕拾按在胸前,一点一点顺着小狐狸的毛,可小狐狸浑身僵硬,还冲她呲牙。她觉得好笑,说:“昨日吃了药感觉如何?”说完便在手上带了点灵力顺着探了一遍夕拾的经脉,察觉到它经脉中有些暗伤,璃疏不禁皱了皱眉,灵力转而向夕拾丹田探去。
许是觉得难受,夕拾挣扎得越来越剧烈,几次差点咬上璃疏的手,还将璃疏胸前搭着的薄被蹬了下去,又踩着她的衣服继续挣扎。
先前未曾细看,现在才发觉夕拾竟是一身的内伤,就连丹田也未能幸免,看伤处和痕迹,却更像狐族所为。想到这里,璃疏便问:“你是被打出来的?”
几乎是说完话的瞬间,璃疏便感觉到手下的小狐狸动作停了一瞬,随即挣扎得更为激烈。左不过已经探查完,见夕拾又想咬自己手腕,璃疏便松了手。
夕拾立时从璃疏床上跳了下来,几步便窜到了璃疏卧房门口,却砰一下撞到了一道身影。
璃疏坐起身,支着条腿坐在床上,笑道:“慌什么?你这一身的伤好歹得治一治。”
夕拾大约是撞得狠了,那双蓝色的眸子里盈着泪水,回头瞪了璃疏一眼,轻巧地绕过还站在门口的苍央,几下便跑出了璃疏视线。
璃疏看向苍央,面上仍是笑着,话却毫不留情:“以后把禁制打开。”
苍央愣了愣,低头应是。
璃疏抬起搭在腿上的那只手冲苍央招了招:“过来。”见苍央走过来,她从床头放东西的小格里拿出一枚银杏叶递给苍央:“老君那里摘的,拿去玩吧。”
璃疏刚醒,还未开窗,室内垂着数道纱帘,隐约的光线透过来,具都朦胧成了梦境一般的微光。
先前夕拾挣扎时正踩在璃疏的衣服上,璃疏坐在那里,衣领被揉得皱巴巴,领口耷拉下去,苍央一低头便能看到莹白的锁骨和其下若隐若现的肌肤。
苍央仿佛受惊一般移开视线,又硬生生克制住想要转头的冲动,只望着璃疏的眼睛,却愣愣地没了动作。
璃疏挑眉,问:“不喜欢么?我看老君山那群小孩都想要呢。”
苍央这才如梦初醒般垂了眼笑道:“怎会,多谢神君。苍央很喜欢。”
璃疏点点头:“喜欢便好。”又转而问道,“可是早饭备好了?”
苍央深吸一口气,答道:“是。”
“那便摆上吧,我马上出来。”话毕,璃疏起身进了盥洗间。
苍央却在原地低着头久久没有动作,半晌,长出一口气,边往外走边皱眉道:“我真是,想些什么,奇怪……”
璃疏说替夕拾治伤,吃完早饭便去了夕拾院子。
夕拾从璃疏院中跑出来,再想回去,却发现璃疏的院子开启了禁制。璃疏到夕拾的小院中时,夕拾正团成一个球,气得快鼓起来。
璃疏拎着给夕拾的饭篓,看到夕拾耳尖明显的抖动,径直走过去,将饭篓放下,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把糕点一碟一碟排开。
见夕拾忍不住抬头看她,才不紧不慢道:“你境界跌落,是我抢了你的三回,既欠你的,便会将你医治好,但前提是你得配合。”
璃疏摆完糕点,掏出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我不想知道,也不在乎。想来你也看出来了,我这地方,没什么规矩,所以……”璃疏低头看进小狐狸的眼睛,“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抬手用筷子卡住一跃而起的夕拾的牙齿,璃疏静静看着它,道:“苍央心软,见不得你在禁制中撞得浑身是血,我可不会。”
夕拾吊着一对眼睛狠狠盯着璃疏,牙齿越发用力,几乎要将璃疏用灵力加持过的筷子咬断。却突然浑身抽搐着松开了牙。
璃疏伸手捞过快要落到地上的夕拾,筷子在手中一转,笃笃敲在了夕拾两处关窍。璃疏搁下筷子,将仍在颤抖的夕拾放在膝上,一手掐诀,一手梳理灵力,手上缠绕着丝丝药灵,在璃疏动作之间迅速没入夕拾的皮毛。
“我这里虽不是什么好地方,也算个容身之处,待你有了归属,再走不迟。”璃疏一边调理夕拾体内纠杂的灵气,一边对它道,“在你无力反抗之时,至少,样子上要过得去。”
夕拾的颤抖渐渐止住,璃疏调动起先前埋入夕拾经脉中的药灵,如潮汐一般拂过它的旧伤,一遍又一遍。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璃疏才放下夕拾,用筷子夹了一块糕点递到它嘴边,夕拾僵持半晌,还是咬过了这块糕点。
璃疏重新搁下筷子,道:“今日便先如此,欲速则不达,旧伤不可操之过急,该吃的药我会制好交给苍央,同晚饭一起吃。以后每日早晨,过来我的院子。”
夕拾埋头啃着那几碟糕点,没理璃疏。
璃疏右手搭在石桌上敲了敲,“嗯”了一声。
夕拾身体僵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璃疏起身往外走去:“慢慢吃,别噎着。”
夕拾的早饭自此便和璃疏、苍央一起,璃疏每日上午为夕拾疗伤,下午到桐宫将积在连殊双腿中的灵力运针疏导至连殊全身。
如此四五日后,夕拾的旧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境界也在缓缓回生,她的丹田也终于可以积存灵气。
璃疏估摸着夕拾大约这两日便可化形,从桐宫回来的时间便早了点。
可她还未走至夕拾院门口,便远远闻到了一阵幽香。
书中有记载,狐族有天赋异禀者,灵气可与肉身相融,无论是食其肉,还是以其为炉鼎,修炼事半功倍。这类狐族,出生之时携异香,半日则尽收,再要辨别,便只有灵力崩溃之时。
苍央看到时不解,为何灵力崩溃,便会异香再现。
璃疏曾与他解释——与肉身相融的灵气溃散而出,会将平时闻不到的□□的味道一并放大,只不过世人大多不知,这味道,是香味。
璃疏“啧”了一声,几步登上墙檐,直接越过碍事的建筑,径直往夕拾的小院奔去。
甫一落地,璃疏便听见屋子里传来娇娇俏俏的哭声,她推开夕拾的屋门,看到的,却是苍央斜坐在夕拾榻上的背影。
一段光洁白净的小臂缠在苍央脖颈处,另一边的肩膀上抵着一个脑袋,如瀑银丝牵牵扯扯挂在苍央身上,被苍央一身黑色衬得如缎子般鲜亮。
不知何时,苍央的肩背竟已宽阔到能将夕拾挡个大半,只隐约可见一只纤细紧致的小腿,和几粒莹白浑圆的脚趾。不必怀疑,被挡住的这具身体,定然是不着寸缕。
而自那具身体中渗透出的灵气浓郁到肉眼可见的程度,绕着床榻微微起伏,整个屋子弥漫着馥郁芳香,十足艳丽诱人。
听到声音回头的苍央猝不及防被一件什么东西劈头盖脸罩了满头,一手正要将这东西拉下,另一手已经扣上了一枚金针,却突然感觉他的头被按了一下,随后便听到了璃疏冷淡至极的声音:“披着。”
于是他手上再没了动作。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