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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那天，我化出真身，原本想同他功归于尽。就在我快要得手的时候，结界里跑进来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六七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头发长长的，在吃一个猫咪图案的糖人……”
抓着程莫的那只手松开了。
钱由把他全部搂在了怀里……
“狮子……”程莫喃喃地，莫名地开始发抖。
钱由抱得更紧，空气温度回暖了一些，他怕又吓到他：“是的，那天，你吃着糖人出现在结界里，你看到了我变成獜狮的样子，一直张着嘴，怎么都喊不出话来。”
“我的真身很大，很凶，我师父都说我平时的样子傻兮兮的蛮可爱，怎么真身那么吓人。他不喜欢凶神恶煞的东西，所以从小就训练我变成猫的样子——他喜欢拿我当枕头。”钱由心疼得拍拍程莫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六七岁大的孩童：“那天吓到你，程莫，对不起……”
“原来……”程莫恍然大悟，心里不知是心有余悸，是害怕，还是单纯的觉得了然。
原来小时候害他得病的人就是钱由，那个陪伴了自己五年的猫咪也是钱由，那个让自己莫名其妙开始依恋等待的男人还是钱由……
都是他。
脑海里被遗忘的画面都回来了——二十年前，他看到的是一只巨大的狮子，威风凌凌，一声巨吼山摇地震，百兽聚散，狂风不止。那狮子太大，那张嘶吼的嘴太大，小小的他害怕被风卷进狮子的嘴里，所以他大叫，可是叫不出一点声响——
然后他的灵魂像是飞了起来一般，之后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
“对不起。”
“不，我不生气。后来，告诉我，后来怎么样了。”程莫很快就从巨大的信息量里缓过神来，期待接下去的故事。
“我看到结界里有个人类的孩子，自然不敢再用法术，我的内丹几乎被犬怪咬碎，那个孩子魂魄离了身体，差点就死了。还好我的师傅及时赶来，他抢回昆仑镜，杀了那只犬怪。我趁师傅不注意的时候用了昆仑镜，把你刚离开身体的魂魄从阴差那里抢了回来。”钱由说到后来同程莫的相遇，到底还是温柔而欢喜的。“我在修行途中用了禁术，吓死了人类的孩子，还擅自动用上古宝物，自是亏了道行。师傅生气罚我自生自灭，我就找了一个地方养了十来年的伤，等我能动了，我就来找你。”
“你的伤……内丹，内丹是很重要的东西吧？”程莫听得心惊胆战。
“就像人类的心脏。我的内丹无法修复，法力渐渐的耗损……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我找到了你，你也慢慢地好起来了。”钱由笑眯眯地。
却被程莫一把拉起。
程莫解开钱由衬衫的扣子，伸手在他胸口摸来摸去。
摸得钱由呼吸都乱了，抓住不安分的手：“傻瓜，你是人类，自然是看不见的。”
“碎了，能……能治好吗？”程莫着急地眼睛都红了。
“我没有办法……”钱由散着衣服，把程莫的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百般安慰：“万事万物都有生有灭，我师父小时候总教导我们，一切随缘。不必刻意地去强求。我这一辈子，小时候有师傅照顾，长大了师叔和我的两个师兄对我关爱有佳，后来又认识了你，很是圆满。你别难过，等……等我不在了，我会抹掉你的记忆。你不会记得我有钱，不会记得钱由，也不会记得六岁时候的那只大狮子。你还是你，什么痛苦都不会有，每天高高兴兴的……”
“我不想忘了这些。”程莫有些激动。
“你听我的，把这些忘了，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你是大富大贵的命，以后……会幸福美满的。”
“哗啦——”
程莫突然推开了钱由，直径走出了帐篷。
钱由追了出去，程莫摇摇手声音生硬地：“我去做晚饭，你等我。”
“好……”钱由坐回帐篷，整个人都有些颓。
“他的骨头比较轻，从小就容易看到鬼怪，这几年我在他身边，小鬼小怪也不敢缠着他，等我不在了，程莫就拜托你们了……”钱由坐了会儿，突然开口道。像是自言自语：
此时，正躲在帐篷后面偷听的乐天差点没吓得咬到自己的舌头。
刚要张嘴，被阎一捂住了嘴，往胸口一带。乐天撞倒阎一结实的胸，一抬头，就是阎一星辰般深邃的眸子。
阎一示意他别说话也别乱动。
刚刚钱由在说到犬怪的时候，乐天拼命朝他眨眼睛，阎一就是这么一副表情。
这个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的重逢，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拽着他们每个人的肩膀同冥冥之中的羁绊纠缠着。
许久，露台的移门被打开。
程莫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走了过来。
程莫和钱由沉默着在露台上专心吃面。
程莫吃完面收了碗筷，抬头看星星。
天全暗了，星星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钱由的魔法，城市的天空出现了同沙漠里一样的浩瀚星辰。
“你什么时候……走？”程莫刚刚明明在生气，到底对着钱由化成了绕指柔。
“等你准备好了。”钱由笑：“我的肚子里有一只魍魉，这三天是它给我的力量。不能……拖太久。”
“好。”
程莫拉钱由回了帐篷，钱由坐着，他坐在他的身边，谁都不说话。
……
“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吗？”离别的时候，程莫默默地闭上了眼睛：“那天你在雨里，就像现在这样看着我。我后来才知道，猫咪其实不喜欢水。”
钱由低低地笑，把手温柔地放在程莫的额发上：“你别忘了，我是小狮子，我不怕水。”
“那天我说，‘我们明天见。'”程莫感到一股气息的缓缓地注入他的脑袋：“第二天，你就真的站在那里，等着我……”
程莫的眼角沁出泪水，脑海里一幅幅的画面飞过——淘气的猫咪，威猛的狮子，帅气温暖的钱由，银装素裹的雪山，浩淼繁星，橘色帐篷，额发上的温柔一吻，雨里狼狈等待的猫咪，他好奇的一句：“我们明天见”，还有第二天傍晚的“太好了，你没走。”……
……
天空璀璨，银河浩淼，时光像是停住了一般——
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似的，是程莫喜欢的声音：“那一晚，我哪里也没去。我一直都在院子里等你，我怕我一离开你就回来，我怕你找不到我。我也怕我突然出现，会吓到你……第二天傍晚，你穿着蓝白色的棉睡衣，头发长长的，人也瘦瘦的。我明明很脏，你也不嫌弃，一下就把我从院子的泥水里抱进了怀里……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程莫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最后看了看钱由的脸庞。那人依旧是温柔无限，眸子里看不出一丝畏惧，程莫用尽最后的力气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一直没有走……我可以忘记你……但是，答应我，你不要死掉，不要死掉……好不好？”
“我尽量……”钱由念完最后一句法术，穷尽毕生的力量把人拥进怀中，很想此刻同他融为一体。
“对不起，没办法陪伴你太久……”
温柔的声音越飘越远，程莫的脑海里出现一片惨白，惨白发出了强烈的光芒，那个声音消失不见……
“你吓到我，我不怪你……”
钱由的手里抱着彻底昏睡过去的程莫，像是抱着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
钱由用尽最后一丝法力。
把程莫横抱起的动作，都让他踉跄不堪。
……
露台上，乐天的眼睛涨涨的很是难受。
“以后就拜托你们了。”钱由拿出了程莫家里的猫砂，猫盆，还有十来样五颜六色的猫玩具，还有几张程莫同我有钱的合影：“一般的土埋不了我，息土的泥土连着灵山，等会儿麻烦你们把息土洒在我的尸体上，连着这个帐篷，不会留下痕迹。”
钱由特别冷静地交代后事。
乐天平时看小说，明知道是假的情节，都能感动得不行。现在面前是活生生的生死别离，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泪腺。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阎一倒还冷静，上前扶住胸口绞痛面色越来越差的钱由。
“交给我。之前的事我也有不对。”阎一难得认了个错。
钱由表示理解：“若换成是我，我也同你一般。”
“嗯。”
两个难兄难弟此刻心有灵犀。
突然，钱由身上的魍魉幻化成珠石从他的胸口飞出——
乐天抹着眼泪的手突然一烫——
是魍魉回来了。
乐天把滚烫的珠串摘了下来，看到手上已经愈合的伤疤。
突然灵光一闪——
“阎一，变成狗！快！”乐天突然打了鸡血，拽过阎一的手：“爪子，爪子呢！”
“你要干嘛？”阎一手扶着濒死的钱由，心情异常沉重，突然被乐天死命地晃。
“变成狗！一二三变变变——你的爪子现在能让我流血，那天你还记得吗？你快被悭臾插死了，我的血掉在你嘴里，你突然没事了。快快，试一下！”乐天大叫道。
这边钱由已经全身抽搐，随时要毙命。
“他是内丹枯竭，神仙都救不回来。”阎一想起那天乐天痛苦濒死的模样，深深的皱起眉头。
“不试怎么知道！快！”
乐天的眼神不容质疑，眼眶还带着眼泪，一双眼睛红红地盯着阎一。
好像他……
阎一下意识地听了乐天的话。刚一变成狗，前爪就被乐天抓住，血腥味很快弥散在了空气中……
乐天扶起钱由，把自己的血灌进他的嘴里。
一秒钟，
两秒钟，
三秒钟过去了……
乐天呆呆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钱由。
“不够吗？再来点！”乐天看手腕的血干涸了，低头又要去刺——
“别乱来！”阎一狠狠地抓住乐天的手腕，示意他看钱由。
“我怎么……”钱由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一双眸子清明，哪里还有刚刚濒死的模样！
——
百米外的高楼上，银发男子同黄发男子高高地站在远处，朝着的这边看来。
银发正紧紧地抱着黄发的身体带着几分无赖地：“别，别，别，我要看容器血的功效，马上就到见证奇迹的一刻……”
“再不过去獜儿就死了！”黄发男人简直无法理解，差点化了真身飞过去救人。
“或许容器的血有用呢？我老早就听他们说女娲石……哎！有用，真的有用！”银发男人发出特别天真欢乐的声响，就差打着节拍来段B-box跳一段舞了：“还好我喝醉错过了救老小的时间，不然哪里看得到这一幕。”
“獜儿的命还真大。”黄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头发现银发还抱着自己没松手，本想教训人的，到底没说什么：“果然名不虚传。”
“啧啧，我家老小每次都吉人自有天相，就是这徒媳……怎么办，桃花大姐的外孙女看上我家老小，说好给我十坛桃花酿我就把老小送给她们结亲，这个程莫怎么办呀？”银发开始纠结，长长地叹了口气：“啧啧啧，你说老小像谁呀，干什么不好，去搅基……放着软乎乎漂亮的姑娘不要，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哎哎哎，腾蛇，你去哪里呀，你变成那么大一条蛇，吓到人怎么办！等我呀。”
麒麟只觉得怀里一空，刚刚还抱着腾蛇呢，转眼腾蛇就变成了蛇飞走了。
追着腾蛇来到一处老旧的居民楼。
腾蛇化成人形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背影冰冷。
麒麟后脚赶到，朝院子里的住宅望了进去——
得，什么不喜欢就来什么。
“哎哟哟，我的老花眼要瞎掉了……”麒麟赶忙捂着眼睛。
腾蛇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响指，顿时将两人身形化成透明。
屋子里，两个大男人一躺一坐正抱在一起……
阎一听到动静警觉地往窗外望去——
院子里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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