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谋

　　蝴蝶岛旅游节博览会是每年岛上的盛事。开幕式上，自然是名流云集，博览会期间，游客也会大幅增加，岛上的酒店、民宿和餐饮娱乐业都迎来了忙碌的旺季。

　　老船长午市开市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餐厅领班舒卡卡正在给服务生们开早会。

　　“……给客人点餐的时候呢，要主动推荐咱们的特色菜品，甜点仍然主推栗子蛋糕，记得要跟客人强调，这款甜品是老板亲自掌厨做的……”她是个清秀温柔的姑娘，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全然没有领导者的威势和架子。

　　布置完工作后，舒卡卡回头看了一眼吧台后的陆远，扬声问：“老板，你还有事要说吗？”

　　陆远摆摆手：“没了，大家辛苦！”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服务生们散去，开门的开门，整理餐具的整理餐具，各司其职。

　　聂心桐凑到陆远身边来，小声问：“喂，为什么每天都推荐栗子蛋糕，还得强调是你亲自做的？”

　　陆远瞥了她一眼，似乎没有回答问题的心情。舒卡卡走过来：“聂心桐，你负责那一区的调料盒还没有摆好。”

　　聂心桐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去干活了。

　　舒卡卡拿了一块抹布擦拭酒架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跟陆远抱怨道：“这个聂心桐，昨天又打碎了两个盘子，还把千岛酱洒在客人身上，我跟人家道歉道了半个小时。”

　　陆远正在更换收银机里的打印纸，无所谓似的说：“她以前没做过这些事，难免出错。”

　　“谁生下来就会做的，再说这样的工作有多难？她根本就不用心。”舒卡卡语气中带了气恼。

　　陆远似乎没听出她的不满，仍然心不在焉地说：“你跟她计较这些干嘛？过不了几天，她自己就不干了。”

　　舒卡卡咬了咬嘴唇，把手里的抹布一甩，气愤地说：“我计较？我又不是老板，我才不计较。”说完，她一跺脚，转身去了后厨。

　　陆远才意识到出现了问题，可是他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抬起头一脸的莫名其妙。舒卡卡是餐厅的元老，受雇于他差不多五年了，从来没跟他闹过脾气，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凯满脸坏笑地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对陆远说：“卡卡姐吃醋了。”

　　“吃醋？”陆远一皱眉，“吃什么醋？”

　　“啧啧，”小凯趴在吧台上，一脸惋惜地摇摇头，“老板，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了解女人呢？你看不出来卡卡姐喜欢你啊？”

　　陆远脸一沉，没好气地说：“滚一边儿去。”

　　“切！还不信。”小凯一脸鄙夷地扛起一箱啤酒，上二楼去了。

　　聂心桐一直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陆远看过去，她赶紧假装忙碌，结果一不小心左腿撞在桌角上，疼得她呲牙咧嘴，一瘸一拐。

　　过了正午，店里的客人仍然络绎不绝。陆远正埋头为排队的客人结账，突然听到有人低声惊呼：“快看快看，那不是电视上的选美小姐吗？”

　　迎宾的阿良正为几个高挑漂亮的姑娘开门，舒卡卡把她们引到吧台侧面的一张桌子上。

　　今天上午博览会举行开幕仪式，结束后，选手中有人提议去附近的老船长餐厅吃饭。复选后，将有一部分人离开蝴蝶岛，有几个自知没希望进入决赛的姑娘笑言：“离开之前去见见那个餐厅帅老板，这一趟也算值了。”

　　盛明开也在其中，她没想过这么快离开蝴蝶岛，但是她想看看陆远，想看看陆远的老船长，还想看看陆远和聂心桐。

　　聂心桐和尚文哲订婚在即，可是莫晨传递给她的消息说，这位大小姐一直本本分分地在陆远的餐厅当服务生。

　　聂家这是打得什么算盘？盛明开想不明白。眼下，她不想看到尚文哲和聂心桐订婚，但是，她更不希望牵涉其中的人是陆远。

　　餐厅的装修风格名副其实，是地地道道的海洋主题，年轻的服务生们身穿印有餐厅标志的黑色T恤，系着颜色亮丽的水手头巾，在宾客间穿梭。

　　音响里播着一首老歌，低沉浑厚的男中音在明亮的空间里回荡：

　　有一位年老的船长他行过五洲四洋
　　他说在遥远的地方有个美丽的天堂
　　四季如春鸟语花香人们都友爱和祥
　　稻谷芬芳鱼虾满网人世间喜气洋洋
　　为了寻找那个地方我离开我的家乡
　　……

　　《老船长的话》，他还记得这首歌。一度深深埋藏的记忆猝不及防地冒出来，夕阳垂在海面，晚霞漫天，爸爸出海回来，坐在船舷上，教身边的两个孩子唱这首老歌。

　　稚嫩的童音和清脆的笑声盖过餐厅里的嘈杂，响在耳边一般。

　　盛明开甩甩头，抬眼看向吧台，时空交错，二十年后的陆远在那里忙碌。他穿着跟服务生们同款的黑色T恤，只是没戴头巾。在她们一行人进门时，他的眼风扫过来，但是没做片刻停留。

　　要知道，现在店里百分之九十的目光可都聚在她们几个选美小姐身上，这个家伙，长成一副荷尔蒙爆棚的样子，怎么好像对女人没兴趣似的。

　　“几位想吃点儿什么？”女服务生递上菜单。竟然真的是豪门千金聂心桐。

　　“我们在宣传册上见过你们老板，请你们老板出来打声招呼吧！”爽朗豪放的东北姑娘直言不讳。

　　聂心桐挂着一脸招牌笑容，听了这句话，马上变得面无表情，倨傲地说：“我们老板不亲自点单。”

　　“哎，你什么态度啊？”

　　“就这态度，你爱吃就吃，不吃走人。”

　　舒卡卡快步走到收银台，接替了陆远的工作，催促他道：“那几个冲着你来的，你快过去吧，一会儿该打起来了。”

　　陆远其实也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他走过去，拍拍聂心桐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激动，然后像所有的餐厅老板那样，笑呵呵地问道：“几位想吃什么？我们的特色是烤生蚝、醉虾醉蟹、清蒸石斑，甜点推荐栗子蛋糕。”

　　他一出现，刚刚升起的战火硝烟马上退散，没人搭理翻着白眼儿的聂心桐，姑娘们的眼睛秒变成亮晶晶的钩子，挂在陆远身上掉不下来。

　　“哎，老板，你还记得吗？我们在金海湾酒店的电梯门口见过。”仍然是那个心直口快的东北姑娘。

　　坐在她旁边的葛晓晴拍了她一巴掌，嗔怪道：“你说这个干嘛？这是人家的隐私。”

　　陆远笑而不答，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盛明开，此前见过两次，他们不算陌生人了。

　　盛明开正探究地看着陆远，没想到他的视线忽然飘过来，四目相对，有一瞬间的僵持。陆远一阵恍惚，心头似有惊涛拍岸。盛明开率先避开，垂下眼帘。“快点餐吧，饿死了。”她翻着菜单说。

　　“听说这个栗子蛋糕是老板亲自做的，那我们每人都来一份吧。”葛晓晴提议。

　　“哦，我不吃，”盛明开仍然垂着眼，“我对栗子过敏。”

　　陆远眼中闪过疑惑，不过只是瞬息，“没关系，我们的草莓慕斯也不错，要不要来一份？”他问。

　　“好，就这个。”盛明开抬眼冲他一笑。

　　点完菜后，陆远回到吧台，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是不习惯姑娘们肆意大胆的目光，只是刚刚盛明开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同。那双眼睛，初看过去俏丽恬静，再看过去，却像看到了蝴蝶岛午夜的大海，漆黑，深沉，暗涛汹涌。

　　他向那张桌子看过去，盛明开与伙伴们说笑着，眼神却时时落在走来走去的聂心桐身上。

　　过了一会儿，他问舒卡卡：“你听说过有人对栗子过敏吗？”

　　舒卡卡想了想，说：“有吧，我还听说有人对水过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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