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

　　“老师，跟我回去。”
　　那只精致的杯子跌落泥土，关山苍白的手指终于抓住了莫生的衣袖。
　　莫生不进不退，不言不语，却回头看了一眼。
　　林麒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
　　“他是我的。”
　　林麒听到自己的声音，近乎冷酷与偏执。
　　一只疯狂的猛兽在心底咆哮着，带着冷光的利爪深陷于血肉之中，他甚至能嗅到鲜血的腥气。
　　面上却不动声色。

　　莫生诧异地看了林麒一眼，这才发现那眉如折戟之下的墨色眼瞳在经年累月的苦守之后，还是可以蕴含七分锐气的。
　　或许这个男人，并非如他所想。
　　但是凡此种种，都已不值得他挂心了。

　　关山眼底闪过一抹杀气，被莫生瞥了一眼，不敢造次，抓住大红色衣袖的手却用力得指节发白。
　　“关山，老师说过什么？”
　　关山面露苦色，却不得不答：“成大事者，必得心如死地。”
　　“你做到了？”
　　“我……”关山急切道，“老师，我……”
　　莫生轻笑着看他，瞳色幽深。
　　“老师，你从头到尾，只是为了毁了那个人……”少年眼底发红，鼓起勇气道，“我关山从头到尾，只是你的一粒棋子。”
　　“……只是一粒，你用了七年的棋子。”

　　“关山，不够强，才会成为棋子。”
　　莫生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声音仿佛是恶鬼的引诱。
　　“不够强，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十年前的那一个夜晚，白衣的少年看着鲜血渗落一地。
　　温文尔雅的男人，柔和亲切的女人，娇俏可人的少女，慈祥宽厚的老人，朴实的汉子……
　　所有所有的一切，倾覆在冰冷的刀刃之下。
　　曾经的鲜衣与怒马，尽数萎落凋亡。
　　再映到他眼中。
　　只剩下妖艳绝望的血色，浸透了他的余生。

　　“老师，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关山运起轻功足下一点，掠开丈许，扣出一把柳叶镖，翻手将其射出。
　　莫生目色一冷，闪身避过。他的动作极快，林麒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红色的残影。
　　一击不成，关山又抽出腰边的剑，飞身向莫生刺去。
　　莫生侧身一避，抬手弹开泛冷光的剑身。
　　下一秒，他亲手教出的少年抖出一阵剑影，淡淡的杀气将他笼在其中，仿佛天罗地网，要抵死纠缠。
　　只听得叮的一声金石之响，林麒终于看清二人身影，却是莫生架住了关山——用一把扇子。
　　扇面开合，关山躲闪不及，只觉颊边一阵刺痛，他心道不好，果然在下一刻被莫生踢得倒飞出去。
　　莫生收手立定，看了跌落在地的少年一眼。
　　许久，他又弯下腰去。
　　关山感觉到莫生冰凉的手指，抚在自己的眼角。
　　“离别，苦痛，世间的一切，要改变，必离不开你自己。”
　　莫生的语气淡淡，仿佛是午夜的梦呢。
　　“关山，老师教你最后一课。”
　　“你要记住了。”

　　许多年以后，少年长成男人，他次次回想起今日那微薄得好似残雪的温情，回想起那个把他从冷境之中带出的，令他魂牵梦萦的男人，总是忘不了那一句轻如风的“你要记住了”。
　　老师，我记住了。
　　你教会我的残忍与果断，冷情与执着，我都记住了。

　　莫生往前走，端起飞鹤桌上的那一只瓷杯，将冷酒一饮而尽。
　　“好了，关山，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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