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与白钻

　　索林回到暂住的工具棚的时候，看见巴林正拿着树枝在雪地上教菲力和奇力写字。奇力老实地一笔一画地在写。顽皮的菲力却拿树枝拢起雪球玩。巴林发现了，爱怜地在他浅棕色头发的小脑袋上拍了一掌，然后握住他的手腕，和他头凑头，一笔一画地带着菲力写。好像是被冷风吹着了，巴林才写了几划，就轻轻地咳嗽起来。

　　索林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巴林。。。”

　　巴林看见索林的动作，突然意识到，离开埃勒博那么久，他已经自己太疏于王室的尊卑。他放下菲力的手腕，讪讪地说：“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不，巴林，我不是这意思。”索林把蓬松浓密的头发往脑后捋着，想不出该怎么告诉他，他将要面对的缓慢的痛苦的死亡。他怔怔地看着巴林和两个外甥。

　　“索林，你在想什么？”巴林试探着问，“那事---谈妥了？”

　　索林不置可否地略略点了一下头。

　　巴林脸上溢起真心的欢喜：“啊！太好了。他喜欢梅子的话，我可以再去弄。”

　　“不用了。”索林说，“那不是眼下最紧要的。我们先得想法到河谷镇去，找到一本精灵的咒语本。”

　　巴林不解地问：“河谷镇？”

　　“嗯。你知不知道河谷镇有一家珍珠旅店？”

　　巴林笑了起来：“当然知道。再熟悉不过了。”

　　“哦？”

　　“那是镇上最好的旅店，就在钟楼旁边，门口有专门给马车用的斜坡。门廊上立着高大的白色大理石柱子，里面的台阶都是白色大理石的，很气派。往来河谷镇和埃勒博的尊贵客人都喜欢住那里。我常去那里给客人看样品。底楼还有个考究的餐馆，它的厨房做的炖肉，真是好吃极啦。”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花白胡须下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和索林对望着，谁也不想提醒对方，那家豪华的旅店现在该是怎样凄凉颓废的样子。

　　菲力和奇力齐声说：“我也想吃炖肉！”

　　索林吼道：“老实学习！别开小差！”

　　两个孩子有点怕他，低头继续在雪地上写字。

　　索林走到院子外面。巴林跟了上去。

　　索林回望他一眼。巴林比平时更显得矮小，似乎几天没有注意，他的背就已经弯了下去。索林的心又收紧了一下。

　　巴林急切地追问他：“需要找什么咒语本？你告诉我样子，我可以去找。”

　　索林把从瑟兰迪尔那里听来的话简单描述了一下。巴林连连点头：“他说的应该是真的。我是看见过有人类带着精灵用精钢打制小盒子，把金子和宝石什么的放在里面，长途旅行时带在身边。那种小盒子能防水也能防火。”

　　“你不能去。”

　　“为什么？”巴林不解地说，“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那个地方了。”

　　“不，太危险了。”索林说，“那地方现在是个坟场。夜里随时有半兽人和食人妖出没。得我自己去。”

　　巴林说：“那我也可以跟着你，给你做帮手。”

　　“不！你别去。”索林坚定地说。

　　巴林低下头，撑着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这里需要你。”索林说，“我要走开几天。你去盯着那只精灵，别被他耍我们空忙一场。”

　　“好，遵命。”

　　武官头领奥默大步走在石墙城堡的走廊里。他身后跟着两列卫兵。

　　麦迪亚斯从他的文书室走出来，加入他们的队伍，连声追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是发现什么东西了？”

　　奥默一言不发地看了麦迪亚斯一眼，让后者更觉得事态的严重。

　　奥默等不及仆人开门，径直推开帕雷的房门，大声说：“大人！你看看这个！”他挥手示意身后的卫兵把一个沾血的布包在帕雷面前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把精致的短刀。刀身的金属近乎白色，靠近刀背的地方正反面都有一道细槽。刀刃微微弯曲，线条精细流畅。刀柄是浅色的红榉木，用三道同样近乎白色的不知名的金属箍着。金属箍上还镶着深红的宝石，既是装饰，又增加抓握的方便。金属护手的地方雕刻着细致的藤蔓纹路，一直延伸到刀柄的金属箍上。

　　他们谁也没有见过一柄武器做到这样精美。但这无疑是一柄凶器，因为刀身还沾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

　　麦迪亚斯首先发问：“这是哪里来的？”

　　“浊水溪上游的一个小山岗那里，紧靠幽暗密林的边缘的地方，”奥默说，“我在那里设了一个岗哨。既能了望溪水两岸的动静，又能随时发警报信号。昨天下午去换岗的士兵发现岗哨是空的。今天白天我们在离岗哨北面山坡下一片林子里找到了哨兵的尸体。尸体上插着这把刀。”奥默指着刀柄比划着说：“刀子直插他的胸口，从前胸一直穿透，卡在脊柱的骨头里，花了点力气才拔出来。”

　　麦迪亚斯接着问：“哨兵是被一击致命吗？他没有反抗吗？”

　　“他的剑掉在尸体右边。剑刃上没有血迹。看来他就算可能战斗过，或者至少拔剑准备战斗，但是没有砍到对方。”

　　帕雷楞着不说话。

　　麦迪亚斯又问：“这八成是山贼强盗的诡计吧？每个岗哨只有一个哨兵太不保险了，奥默大人。”

　　奥默说：“已经把士兵加到每班两名了。但是，这绝不是普通的山贼强盗。”

　　“难不成是半兽人？”

　　奥默向士兵又使了一个眼色。士兵打开另一个布包，一把刀刃笔直，刀尖折成奇怪的直角的黑色大刀露了出来。一股浓烈而奇特的腐臭味道在房间里弥散开来。帕雷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麦迪亚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人的兵器？”

　　“是半兽人。”奥默说，“而且还是一大群。”

　　麦迪亚斯想起昨天看到的溪水上游林地上空盘旋的老鸦，心里打了一个寒战，但表面不动声色。

　　奥默接着说：“离哨兵尸体100多步，更近水边的林子里，我们发现一群半兽人的尸体。已经被豺狼、秃鹫和乌鸦啃过，数不清到底是几个了。零零落落地至少有20多个。半兽人好几次偷袭过我们的领地。但是这是第一次被我们发现有这么多死的半兽人。而且，这些半兽人显然不是我们的哨兵杀的。”

　　”尸体全部都是半兽人？“

　　”正。这个我确定无疑。“

　　麦迪亚斯半是狐疑半是惊讶地说：”得多少人马才能全歼20多个半兽人？附近有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吗？“

　　”一点也没有。几乎连脚印也没有。“

　　”这些半兽人是被什么杀死的呢？“

　　”尸体已经被啃咬过，看不太清楚。但是大概是刀剑所伤。看样子还是很锋利的大刀之类。“

　　麦迪亚斯左手握拳往右掌一拍，突然说：“大人，我请求把昨天捉到的那个精灵的皮带和刀鞘拿来！”

　　帕雷点了点头。仆人应声而至，很快拿来了麦迪亚斯需要的东西。

　　奥默左手拿起劈裂的空刀鞘，右手执短刀，把它往刀鞘里一插。短刀正正好好能插进精灵的刀鞘里。

　　帕雷倒吸了一口冷气，双手抓着椅子的扶手，就算离开几步都能看出来他在发抖。

　　麦迪亚斯想了想，用手指扣了扣半兽人的大刀，转身对帕雷说：”大人，半兽人应该是起了内讧，相互砍杀而死的。否则怎么解释附近没有其他人马经过的痕迹？您说对不对？“

　　帕雷点了点头。

　　麦迪亚斯拿过奥默手里的精灵短刀，在手里划了半圈，把刀柄伸到帕雷面前说：”可是这是铁证！精灵杀了我们的哨兵。没准，他正在半兽人达成什么交易，碰巧被哨兵察觉到，便杀了他灭口！“

　　帕雷惊得说不出话来。

　　奥默反问道：”麦迪亚斯大人，这没道理。如果精灵和半兽人在打交道，和我们的哨兵有什么关系？哨兵不是被派去打仗的，而是随时准备通风报信的。如果他真的看到森林里有什么动静，也应该马上在岗哨点燃烽火。但是前天夜里安静得很，什么烽火也没看到。而且他是被刺死在岗哨外面的森林里。我交待过所有去岗哨执勤的士兵，没紧急情况不得离开岗哨。“

　　”这就对了，奥默大人。“麦迪亚斯接过他的话头说，”哨兵不会每天夜里都看到精灵和半兽人在碰头对吧？所以他才会离开岗哨去看个究竟。精灵和半兽人都没想到会有人类在近旁。所以精灵发现有人时大吃一惊，立马下手把他刺死。大人，“他转向对帕雷说，”有什么情况能让一个精灵非得杀人灭口呢？只有一个解释，“他提高了音量继续说，”他在谋划借半兽人的手，侵入石墙镇，抢劫我们，杀死我们。“

　　帕雷的肚子也开始发抖。

　　奥默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说的是一种可能。但是，我还是不敢相信。精灵是智慧高贵的生物，怎么会和半兽人搅在一起？“

　　麦迪亚斯冷笑道：”如果他们真的那么智慧，当然会知道借刀杀人最方便。再说，精灵不是人，半兽人也不是人。谁知道精灵怎么看待我们？说不定他看我们就和我们看半兽人或者矮人一样。况且，传说只是传说。在座有哪位以前和精灵打过交道的？“

　　奥默无法直接反驳，但是仍然不愿轻易放弃。他而是转念一想，说：”那也得把那精灵提上来好好审讯，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麦迪亚斯说：”他是个危险的生物，最好马上把他处理掉。宜早不宜迟。“ 他转过头去对帕雷说：”大人！请您早做定夺。“

　　奥默也向帕雷说：”这事非同小可。我们地处偏远，与刚铎隔山跨水，万一有半兽人大军入侵，势必难以抵挡。必须要早做准备。即使这精灵真的和半兽人在谋划什么交易，也得把他提审上来，搞清楚背后还有些什么。“

　　麦迪亚斯摇了摇头说：”这精灵必然诡计多端，不会开口。“

　　奥默讥讽地说：”麦迪亚斯大人，你不是一向都有很多让人开口的办法嘛？“

　　麦迪亚斯也不示弱：”奥默大人，他是精灵，靠人的手段恐怕不足以让他开口。“

　　两人几乎同时转向帕雷。

　　帕雷抬起手，遮住额头说：”罢了罢了，让我一个人再想想。你们先退下吧。“

　　帕雷晚餐吃得很少。瑞奈莉关切地问：“老爷，您不舒服么？”

　　帕雷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这时，仆人报告说奥默独自求见。

　　瑞奈莉问：“都这么晚了，是急事么？等老爷吃完甜点吧。”

　　帕雷对瑞奈莉挥了挥手说：“你先出去。”

　　瑞奈莉垂下眼帘，顺从地低头行礼，拿餐巾抿了抿嘴唇，起身离开餐厅。她刚从后门离开，奥默就大步走了进来。

　　“大人，”奥默开门见山地说，“我是个武夫，不善言辞。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十分蹊跷，您一定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你说的还是那哨兵被杀的事？”

　　“大人，哨兵被杀只是整件事情的一个角。您想想，自从那条龙烧毁了河谷镇，这世道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夏天以来，村民被食人妖拖走已经有10来次。商路上夜里有游荡的半兽人也有不下3次，但基本上都是2-3个。没有哪一次有这么多半兽人同时出现的。”

　　帕雷叹了一口气。

　　“大人，”奥默继续说，“依我看，这些半兽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帕雷的眼睛抬了起来：”哦？“

　　”您想，“奥默紧接着说，”那片林子离最近的人家只隔着一条河，骑马半小时就到了。冬天河里结了冰，水不深，要过河并不难。如果他们真的是要抓人或者抢劫东西，早就过来了。大人，他们是冲着那个精灵来的。“

　　”但是，他们都死了。。。“

　　”是的，大人，“奥默右手握拳击在左手掌心，”这是关键。杀死他们的人，或者生物，那得有多大的本领。“

　　帕雷打了一个寒颤。

　　奥默接着追问：”为什么这些凶恶的妖魔要追赶一个自称是养蜜蜂的精灵？听说他受了重伤。那些半兽人差一点就得手了。问题是，谁能一下杀死这么多半兽人把他救下？那人为什么要救他？“

　　帕雷不知所措地含混的问：”嗯，那你说呢？“

　　奥默说：”只有一个解释，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精灵。我们一定要好好问清楚，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意。森林深处，传说也有一个强大的精灵王国。这精灵究竟要干什么，一定得好好问清楚。如果他没有恶意，我们得好生对待他。万一得罪了精灵，那就更加灾祸临头了。“

　　看见帕雷还在犹豫，奥默说：”大人，百姓中最近有传说，有人高价收购精灵。连湖里捞起来的多年陈尸都能换来金币。活的更不知道价值多少。“

　　”啊？有这样的事？“帕雷惊讶地张开嘴，”是谁在买？买去做什么用？“

　　”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已经有百姓结伴上山，借打猎的名义在山上寻找，或者挖掘无主的据说是埋着精灵的孤坟。“

　　”真有人猎到精灵么？“

　　”所幸没听说有。否则精灵怪罪下来，我们也承受不起。这个精灵，说不定也是为这事而来的。“

　　”你确定他是个精灵，不是别的？“

　　”我去看过他一下。应该没错。“

　　”你怎么知道？“

　　”我丈人年轻时给河谷镇的商人做保镖，曾经多次走过幽暗密林里的精灵小径，听那些马帮商队讲过很多精灵的故事。听他说起的精灵就是这样的装扮，有着一对尖尖的耳朵。“

　　帕雷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肚子，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说：”我们是要好好询问他的。现在先暂时养着他呢。要确保不要给他逃走，或者被别人抢走。“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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