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离歌

　　从出租车上下来。时间已到夜里11点。街边的路灯坏了两盏，高低不平的石板地面却依然清晰可辨。一轮皎洁的明月轻盈透亮地挂在建筑物的上空，如仙子般俯瞰着世间的一切，唯一可见的一颗小星星安静地在它一旁微微闪烁着，虽渺小，却像是一种忠实的陪伴，又像是一种温柔的守护。

　　无论每个人经历着怎样的悲喜，这个城市的夜色依然如此温婉动人。

　　路边罕见地还有家小店没有关门，我走到店家那里买了两瓶水，在小区角落的一根石凳上坐下，一个人独自凝望着这静谧的夜色，大口大口用冰冻的矿泉水洗涤我胃里的酒精，也冲散我内心难言的苦楚。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距离是可以努力去到达的。比如看不到顶的高山，比如望不见底的深海。但也有很多距离也许是永恒存在的。比如面对面的人心，比如触不到的恋人，比如眼睛与真相，比如结果与宿命。
　　“秦朗？”在我独自坐着发愣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呼唤了我一声。我转身看去，竟然是王云舟，他估计是刚值完班，脸色有些苍白憔悴，手里还拧着半袋面包。看到我后，他颇感意外的走过来“这么晚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坐在这里？嗯，你喝了酒？”

　　“喝了点点。”
　　王云舟快步走上来，把手上装着面包的塑料袋放在我身边的凳子上，又在我面前蹲下来“你怎么好像哭了？谁欺负你了吗？”

　　我没有理会他说的话，而是一本正经地问：“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会保护我吗？”

　　“我会的。我会保护你。”王云舟的回答简单而肯定。

　　我看着他的目光，鼻子一酸。

　　“不管怎么样，女孩子不可以随便在外面喝酒。而且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真的很不安全。有事回家说吧。”王云舟站起来，像兄长般命令道。

　　当“回家”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我的心中瞬间流淌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我听话地站起来，默默地和他一起往前走去。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再自然地重叠在一起。

　　王云舟的房间格局和我一致，却更显简陋。一套陈旧的桌椅，一个简易的塑料折叠衣柜，一张已有锈迹的铁架高低床。日常生活用品杂乱地堆在桌子角落，几件脏衣服层层叠叠搭在椅背上，没吃完的方便面盒还来不及收拾，很多细节都看得出来主人近日的匆忙与随意。

　　“你吃过饭了吗？”王云舟体贴地追问。
　　傍晚我和苏菲只在路边随口吃了一碗小云吞，在夜色风华舞池里一番折腾和消耗，现在肚子里已是空空如也。被他这么一说，我真是饿了。王云舟笑笑，立刻站起来“我去给你煮面吧。”
　　随后，他闪进厨房，里面很快传出锅碗瓢盆的叮当响声。

　　我趴在桌上静静发呆，在如此月朗星稀的夜晚，晚风越过窗棂轻拂在脸上和发间，我坐在这间灯光明亮的小屋子里，手心握着温度适中的热水，鸡蛋在油锅里炸开时绽放的香气在鼻尖氤氲扩散，一开口都能得到一句温和的回应，我的心里渐渐有了暖意。

　　我和王云舟面对面坐在一张折叠饭桌面前，我的碗里装满了鸡蛋，面条和青菜，他那边则大多是清汤寡水。我接过他递来的筷子，闷闷不乐地埋头挑起面条往嘴里送。
　　“是想家了吧？”王云舟问。
　　“没。失恋了。”

　　我记得王云舟曾告诉过我，他从来没有交往过女朋友，对于这位大龄青年的感情空白，我还蛮理解的。王云舟的妈妈卧病在床很多年，负担特别重。他第一个月的工资只留了不到500元在身上，其余都寄回家了。对一个男孩儿来讲，恋爱是很需要钱来做保障的，王云舟说自己现在只想一心一意先帮家里把欠的债还了，爱情这个话题，还没有顾得上认真去想过。

　　对这个感情世界一片空白的男孩子，我也没能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心灵鸡汤。果然，王云舟听到这句话后迅速陷入沉思，过了快十秒，才苦大仇深地看着我：“是这样……”

　　我顾不上刚才的心酸，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一时间觉得他也蛮可爱的。
　　见我笑起来，王云舟的神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也许你只是和对方没有缘分。咱们秦朗可是漂亮又厉害的女生。相信将来喜欢你的男孩子，能从家门口排到电视塔去。”

　　“那你呢？”问出这句话之后我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于是顺口改成了“你也觉得我好看又厉害吗？”
　　“好看。”王云舟刻意用了加重的语气，言语中的宠溺像是在安慰一个脆弱的孩子。

　　发自内心的笑容瞬间绽放在我脸上。在这样简简单单的对白里，我心中的郁结竟正在慢慢散开。我收起心里的感动，好奇地问“云舟，你这么关心我照顾我，都是因为我受伤那件事吗？”

　　“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漂泊不容易，身边需要一个人有所照应。而且你救过我，秦朗，我说过，我报答你是应该的。”

　　听到王云舟这么说，我有些别扭。我甚至觉得这所谓的报答似乎无形中已成为我们之间自然平等去相处的枷锁。“我才不要什么报答。你忘记了吗？在火车站你也冒着人身危险帮过我。
　　我又该怎么报答你？”

　　王云舟指指我面前的面条“那你把面条吃完就行了。”
　　我扬起嘴角，手舞足蹈地举起筷子，分分钟就把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食物确实是能够给人足够慰藉的东西，吃饱喝足后我的心情缓和了很多。王云舟收拾好所有的碗筷，跟我倒完晚安就让我回宿舍了。我放下东西后我又快速折返他门口，咚咚咚敲门。
　　王云舟拉开门“忘记东西了？”
　　“没。”我神秘一笑，身体灵活地溜进房间里 “我想起该怎么报答你了。”
　　“你说什么？”王云舟刚问完这句话。
　　我已端起一盆他放在卫生间旁边的脏衣服，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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