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凌落雪剑

　　因萧珵璧已经连夜打发两人回京给皇太后报信，因此随身同行的侍从兼侍卫只剩下四人。侍卫总管晖正等两人在前，萧珵璧、薛奕清和杏儿在中，另外两人断后，形成一个前后护卫的队形，相互照应，以保安全。
　　萧珵璧虽然时常穿梭于各地，但其所见多是窈窕娇柔、矜持华贵的世家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到薛奕清这等武艺超群、清爽练达的民间女子，因此便觉其清奇异常，与众不同。此前尽管听皇太后偶然提起过薛家之女，却只当她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却不想有这般风范，想她父母双亡，竟然在如此环境下独力支撑起一个大家族，确有可敬之处。今日见她虽是素衣打扮，但眉宇间流露着坚定自若的神态，反而倍添了几分不俗之气。只是其神色中难掩忧伤，眉头时锁，心意沉沉，言行举止间好像超出了十七岁这个年龄应有的成熟和淡定。
　　薛奕清本是疏朗之人，乐于言笑，然而此时的沉静默然，一是因为父亲刚刚过世，心情自是不佳；二是因为落雪剑的缘故，恐言语有失，泄露了机密，因此一路上不肯多言多语，只是琢磨着那些黑衣人的来头。
　　正这么想着，只听萧珵璧忽然开口道：“昨天晚上，那个白衣人仿佛有些眼熟……”
　　“是吗？你见过？”薛奕清忽而来了兴趣，追问道。
　　“我看他们的阵法，像是五叶阵。”
　　“你也认得？洛师傅也这样说。我从未见过这种阵法，看上去很像五行阵。”薛奕清一边回忆洛师傅的话，一般对萧珵璧说道。
　　“表面上看是五行阵，具备了金木水火土五个方位的守护者，但是仔细观察其变化之法，却不是严格的五行阵，尤其那个白衣人，在对阵期间和水位的那个黑衣人变换了位置，就说明这个阵不是五行阵，而是以变化多端、灵动诡谲见长的五叶阵，又称‘打金枝’，为江南叶氏家族所创，属于集中多人力量、合作形成攻势的一种阵法。”萧珵璧娓娓道来。
　　薛奕清听完他的话，不禁佩服其见多识广。但又不由得暗暗有些焦虑，难道那些人也知道落雪剑的秘密？或者还知道其他什么？为什么叫“打金枝”？好奇怪的名字，难道知道她是龙凌公主，故意这样布阵？不，也许只是凑巧叫这么个名字。她总是习惯性的往好处想，以此来安慰自己。见萧珵璧了解如此之多，便继续问道：“叶氏是什么人？他们既然是江南人氏，为何跑到塞北来呢？”
　　“这个我一时也想不清楚，不过照着他们所派出的人马来看，这么大张旗鼓的，肯定有所图取。”萧珵璧的这几句话直接说到了薛奕清的心坎里，让她心中一震——诚然，那个白衣人已经明确的说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落雪剑。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远在江南的叶氏竟然知道塞北的薛家有着落雪剑？又为何而夺剑呢？这似乎很是复杂，而且每个线索都不清不楚，好像人家是下棋布局的人，而自己却是被动的棋子。
　　“叶氏原本只是江南地域的一支望族，三百年前助先帝参加过龙凌之战——”
　　“啊？龙凌之战——”听到这，薛奕清心里不禁一痛，父亲和龙凌城里那些老人们的话似乎同在耳边响起。龙凌之战，首要罪人就是萧氏家族！可是眼前这人却说得如此平淡，怎知道她心中顿时涌起的伤心与愤怒。她的手不由得攥紧了马缰，勒的马儿摇头晃脑。
　　“据说，那是一场十分残酷的战争。”萧珵璧说着，蹙起了眉头，有些感慨的说，“我在宫中读到那些秘闻史籍的时候，对龙凌古帝的高格十分敬佩。作为萧氏之人，我对古帝的命运也感到愧疚，天妒英才啊！”
　　看上去，萧珵璧的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言语中流露着真情，不像是伪装的样子——薛奕清看了他一眼，又将怒火压了下去。
　　“后来呢？叶氏怎么样了？”薛奕清问道，她想转移话题，免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听人说过，当年龙凌古城之战，萧氏之所以成事，正是因为有叶氏等家族的相助。当然，萧珵璧也是皇族中的一人，对于这件事也必然有所知晓，只是听他的语气，似乎并没有把叶氏当做同盟之族。
　　“所谓望族，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后来没落了，很多年没有什么名望。只是到了当今圣上这一代，因为叶氏的一个女儿十分美貌，送入宫后，甚得皇上宠爱，被封为贵妃。叶氏才在几年之间壮大起来，成了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
　　“炙手可热？”薛奕清不由得诧异，这句话竟然从同是皇族中人的萧珵璧口中说出。
　　“是啊——眼下萧氏一族已经十分单薄，女多男少，只有我和皇上两个男子，再没有其他兄弟，朝中重臣中，亲信无几。我虽忝为皇族中人，却只是一个空挂着名位的亲王而已，难以助皇上排忧解难。而今的叶氏，因为深得皇上宠爱，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叶氏家族都成了皇上的倚柱。”
　　薛奕清听出他的语气中带有几分无奈，心想其涵养果然深而有体。她虽然不问政事，却也听人说起过，当今皇上正当少年，却沉迷女色而轻心国事、亲信小人而远离忠臣。现在来看，不仅如此，连同胞兄弟也不肯信任。可是萧珵璧的每一个字里，为保全皇帝的颜面和皇室的尊严，都没有说出一句怨言。
　　薛奕清听了，沉默不语，片时，又问道，“皇上有几个姊妹？”
　　“哦？皇上啊，共有五个姊妹，其中四个已经出嫁，只有索玥公主待字闺中，估计不久也要出嫁了——”
　　“索玥公主——”薛奕清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的心几乎在一瞬间冻结了，仿佛等待许久就为这个名字的出现。
　　“对，索玥公主是皇太后的亲生女儿，与皇上是双生子，在宫中甚是尊贵。”
　　“皇太后对公主可好？”
　　“甚是疼爱。”
　　“皇上对她呢？”
　　“也很好。”萧珵璧看了薛奕清一眼。她问得如此简单、直接、出乎意外，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怎么知道是‘很好’呢？” 薛奕清一出口，便知失言，她口中强调的“很好”两个字像是给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一般。
　　当然，她何尝不希望自己听到这样的话，好安慰自己的心；也何尝不希望萧珵璧讲的就是事实，好安慰娘亲的心。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在她对娘亲仅有的记忆中，娘亲常常莫名的以泪洗面，现在想想，那些含泪的时刻，必然是想起女儿的时刻。而如果自己的女儿在宫中过得“很好”的话，娘亲又何至于这般伤心？加上父亲此前说过的话，什么宫中险恶、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争利夺权，种种艰难纠缠其中，即便姐姐贵为公主，除了太后对其有所关切之外，恐怕也是无依无靠的孤独者，又怎么会“很好”呢？她不能不怀疑，不能不担忧！
　　薛奕清一时沉溺在对往日千丝万缕的回忆之中，不由得眼角挂上了泪珠。
　　“薛姑娘，你怎么了？”萧珵璧很是奇怪，怎么她突然就沉默下来了呢。
　　“哦，没事，沙子进了眼，揉一揉就好了。你接着说，公主怎样——”
　　于是，萧珵璧就讲了讲公主的品貌、性格，等等，其实他自从十几岁搬到亲王府以后，也只是偶尔才进宫一次，与公主交流并无多少，但看到薛奕清对此颇为感兴趣，只好凭借基本了解加以叙说，也好让她欢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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