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颜

　　“回去吧。”杨凡拉着丁平的手道。
　　丁平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回流星阁。”杨凡的语气中有些焦急，这里死了那么多人，流星阁并不能封锁消息太久，很快就会有人来。
　　“我沉不住气。”丁平忽然说道，“杨公子，我真的沉不住气。”
　　“我说了许多次，别叫我杨公子，叫哥哥。”
　　“我不想杀人。”
　　“欧阳子楚该死。”
　　“可他本来，并不该死！”丁平忽然大声道。
　　“平儿……我知道你第一杀人，肯定不痛快，以后就好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杨凡沉吟了一会儿，淡淡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因为我很弱么？我不能选择自己是不是得在青楼当伺候人的妓子，也不能选择自己是不是一定得按别人的安排去杀人放火。只是因为我很弱？”
　　“是。平儿，你回答我，你答应江曼红，替他扮演这个角色是为什么？”
　　“我想变强，妖魔也好，罗刹也好，我想变强……变得象你们，不，比你们更加强大。可我知道，你不会给我那样的机会！”说完，丁平猛地甩开杨凡的手，大步离去。
　　望着离去的背影，杨凡终于皱起了眉。他握紧了拳，全不在意指甲插进了掌心，五道殷红的月痕。
　　怒气。
　　“为什么让丁平见到欧阳子楚，还能活着说那么多废话的欧阳子楚？”
　　“杨凡，我不喜欢你对我说话的态度。”身后有人冷冷道。
　　闻言，杨凡猛得转过身。戴着金色面具，穿着红色丝袍的江曼红静静的凝立在黑暗中。
　　“我问你为什么丁平进来的时候，欧阳子楚还能说话？”杨凡的身躯微微颤抖，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自己巨大的怒气。
　　“倘若丁平肯忠实执行我的命令，毫不犹豫杀死欧阳子楚和他的儿子，我保证，他一句废话都不会听到。”
　　“……你是故意的。”
　　“是啊。”江曼红冷笑道，“杨凡，象你这么冷血自私的人，竟然会动了恻隐之心。丁平那孩子很可爱，不过我却更期待，惟一的一次心软的你，能够亲手毁掉这个小小的弱点。”
　　“……弱点么？”
　　“其实，有弱点的你，会更加可爱一些。”
　　“是么？那就等丁平这个角色成功后，再让秦歌亲手杀了他。倘若是秦歌，平儿，应该会开心吧。”
　　“杨凡，你还真了不起啊，带着这样虚伪的面具，却总有人肯为你心甘情愿的去死，哎，真是让嫉妒呢。”

　　江湖子弟江湖老，江山代有才人出。在楚留香、陆小凤等传奇人物淡出江湖之后，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是三大名侠：流星阁智侠岳环山、江南奇侠柳风骨、虎丘少侠秦歌。
　　其中又以秦歌的英绩最为人称道：少女倩宁在出嫁当日，被为害武林的“江南七虎”劫上虎丘。少侠秦歌只身前往，独战七虎，身受三百二十四刀后，终将“江南七虎”铲除，救下倩宁性命。
　　一时间，身着黑衣，颈系红巾的虎丘少侠秦歌成了江湖上人人称道的偶像，是无数闺中少女心中的男子汉，梦中情人。
　　光的背面是暗。
　　当朝阳点燃群山灿烂的黎明的时候，依然有冰冷的身体静静地挣扎于黑暗的最底层，用污秽的双手去面对星河下遗落的那片颤栗血光。
　　杀人者丁平。
　　总是戴着面具的少年，白衣上燃烧着浓黑的火焰。江湖中数十起灭门血案与许多无头公案的留下蛛丝马迹，都紧紧缠绕集中在这个名叫丁平的少年身上。
　　踯躅独行在波涛汹涌的江湖，无人知道他来自何处，亦无人知道他为何杀人，甚至无人见过他出手。丁平所行之处，不过是遍地冰冷的尸骨与漫漶的鲜血。
　　江湖传言，倘若要成为一个象秦歌那样顶天立地，人人称颂的大侠，最快的途径就是除掉丁平。
　　杀人者，终将为人所杀。
　　不过传言如何，并不是当事人所关心的。

　　此时，又是一个桃花明媚的春天。
　　大名府西郊，城隍庙。
　　后山的一口荒芜的老井旁，一座小小的孤坟，无处话凄凉。
　　坟头无碑，少年蜷在坟旁，仿佛依偎在母亲怀抱，沉沉睡去。
　　自从欧阳世家离开，丁平就没有再去找过秦歌和杨凡。除了接到杀人或者顶缸的任务，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这座无名小墓旁，有时会住在不远处那座已经荒废破败的城隍庙。
　　除此，他再无可去的地方。
　　脚步声远远的传来，也许是很轻，也许是很沉。
　　丁平却仿佛听不见。
　　远方最亮的星辰已经遗失在风里，时间在缥渺的感觉中变得真实而强烈。
　　出鞘的剑，清亮如秋水，映照秦歌须发俱寒。
　　丁平依然在睡，秦歌没有出声，慢慢的走近了他。尽管瞳孔在收缩，尽管心痛的厉害，可握剑的手却没有一丝犹豫。

　　从今以后，这个名叫丁平的少年，将在此永远的沉睡。
　　倘若是秦歌，平儿，应该会开心吧。
　　鲜血，仿佛山花灿烂，漫眼红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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