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预知

　　王瑞恩很快从金像奖落选的失意中走出来，为了来年即将开拍的新电影去欧洲考察外景地。

　　临近圣诞的时候，他在长途电话里约我圣诞节去郊外的雪山堆雪人，我颇为惊讶，以为他不解风情，竟也懂得如此浪漫。我在电话里表现得相当兴奋，刻意隐瞒了自己这一段日子的身体不适。

　　兴许是因为加冕影后之后人气飙升，最近赶通告赶得昏天黑地，从上个星期起就发起了低烧，去医院检查，结果只是普通的疲劳过度导致免疫力下降，医生开了些常用的药，并且毫无新意地叮嘱要多加休息，孰不知对现在的我来说，休息是件太奢侈的事。

　　就连天都很跟我过不去，圣诞夜当晚下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圣诞节清晨我打开窗户，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雪花还在不知疲倦地飞舞。

　　这样的天气去雪山并不安全，可是期待了这么久的约会，我不甘心就此取消。王瑞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便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在电话里劝了我几句，见我坚决，只好作罢。若在平时，他定会坚持到把我说服，但这一个月他都不在我身边，多少心里有愧。

　　我不想侍宠而娇，但他的妥协让我觉得甜蜜。

　　他载着我驶离市中心，路上难得畅通，车行驶得快而平稳，车里的暖气恰到好处，我不知不觉昏昏欲睡。

　　恍惚间感到车停了下来，努力撑开眼皮，巍峨的雪山不期然地跃入我的视线。

　　“哇塞，太棒了！”我情不自禁地惊叹道。虽然很久以前也曾来过这里，但那时冰雪已经消融，只有山顶覆盖着冰层，不像现在，整座山像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白衣，美不胜收。

　　“雪还是下得很大，真的要上去吗？或者我们绕着雪山兜兜风看看风景吧，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这样容易生病。”他犹豫地说。

　　“那怎么行，既然来了当然要上去啦，而且能看到积雪这么厚的雪山多难得！”

　　“那你把围巾手套都戴好。”他一把拉过迫不及待要打开车门的我，替我掖好围巾。

　　我到底还是太低估恶劣天气的威力了。上山的路积了雪，很容易打滑，我和王瑞恩互相搀扶着步履艰难地往上走。夹着雪花的风迎面吹来，眼睛都睁不开，脸颊像被利刃划过，很快就没有了知觉。

　　我一声不吭，逞强地往上走，王瑞恩终于费力地开口：“这样的天气再往上走太危险了，我们就在这里堆雪人吧？”

　　这是半山腰的一块空地，因为天气的缘故没有游人，雪已经积得很厚，白得纤尘不染，我几乎舍不得踩上去。

　　“总觉得这样好像会惊扰到大自然。”我被王瑞恩牵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停下脚步，笑着转过身：“你看。”

　　身后纯白的雪地里并排着一大一小的两双脚印，这是我们并肩走过的路。

　　“这是大自然送给我们的圣诞礼物，若绮，圣诞快乐。”

　　他俯下身来吻我，冰凉的雪花在我们唇齿间融化，渗出丝丝甘甜。

　　天寒地冻在柔情蜜意里变得不足为惧，我们在雪地里纵情地奔跑嬉闹。他把雪拢成一堆，堆成雪人的形状，他堆雪人的样子都那么认真。我跪在他的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帮着忙，手套被雪水浸湿，手都快要冻结成冰，心却很暖很暖，有热流在胸口潺潺涌动。

　　雪人终于有了雏形，身边却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做眼睛和鼻子的。我起身想去找，被王瑞恩一把拉下：“你在这里呆着，我去。”

　　他不由分说地向一边跑去，我在原地活动一下冻得麻木的手脚，一转头，却已找不到他的身影。

　　“王大哥！”我向着他跑去的方向大声呼喊，声音被飒飒北风吹散。

　　“王大哥！”声音再一次消散在风里，远处白雪茫茫，看不到熟悉的身影。

　　我拔腿朝那里跑去，雪已经积得太深，脚陷在雪地里，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我着急得快要哭出来，心中的恐惧和多日的病痛一并爆发，霎时间天旋地转，铺天盖地的白色轰然向我砸过来。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空白一片的脑子里突然充满了画面，像在播放一部支离破碎的电影。

　　河滨公园美好的春天，男人穿着妥帖的衬衣，身上有青草的香气，温和地说，方若绮，期待将来有一天与你合作。

　　高雅的西餐厅无尽奢华，黎华像孩子一样好奇地吃掉了五颗巧克力。

　　我坐着暮归的车一路飞驰，将月光宝盒交到王瑞恩的手中。

　　贡多拉在威尼斯的河道上静静摇曳，黎华伏在我的耳边低声叹息，夕阳盛放在他的眼睛里，多么感伤。

　　在咖啡店里，王金执意留下《舞国皇后》的剧本，我觉得无奈又滑稽。

　　金像奖，我在台上荣光加身，王瑞恩在台下黯然神伤，我告诉他，我愿意做他的贝拉。

　　圣诞的雪山，雪下个不停，茫茫的白色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心爱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王大哥，王大哥，你在哪里。

　　我猛然惊醒，阳光瞬间溢满眼眶，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子，医院十年如一日地安宁。

　　病房里没有医生，也没有王瑞恩。

　　我惊恐地从床上坐起来，床头放着一束花，可是花里没有卡片。

　　这是梦吗？是梦吗？我不停地问自己。

　　我有没有和黎华一起坐贡多拉，有没有和王瑞恩在一起，有没有得到影后？为什么我的记忆好像断了片，还是时间发生了逆转？

　　有人推门进来，我戒备地攥紧棉被。

　　“若绮，你醒了。”王瑞恩和煦的笑容浸在阳光里，好像幻觉。

　　“我是在做梦吗……”我低声呢喃，发现自己的嗓音很是沙哑。

　　“你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把我担心坏了。”他走到我身边，从袋子里拿出新鲜的苹果，娇嫩的红色看起来很可人。

　　“那么……今天是几月几号？”我紧张地问。

　　“傻丫头，睡傻了吗？”他的手自然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掌心干燥而温暖，“现在是12月26日的下午。”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拉开窗帘，抹去窗户上的水汽：“看，雪到现在还没停。是我不好，不该在这样的天气带你去雪山，害你发了高烧。”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我所拥有的一切幸福并非幻梦一场。

　　他坐在一边开始削苹果，嫩红的皮拉得很长，清新的甜味弥漫在整个病房。

　　这种踏实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尽管我依旧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王大哥，你相信有人会对未来有预感吗？”

　　他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特异功能吗？”

　　“或者说是第六感。”

　　他摇头：“这样多遗憾，未来的魅力不就在于它的未知吗？倒不如由自己亲身去经历和感受更好。”

　　我想了想，笑着回答：“说得也是。”

　　窗户又蒙上了一层雾气，隐约还能看到窗外白雪茫茫。

　　这场漫无止境的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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