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情缘

作者:叶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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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年后,瑞麒去了省城。菊笙依旧打理茶庄,闲暇时便看看书、做做女红。瑞麒隔三岔五地回来一趟,如果有些日子不能回来,书信也较为频繁地寄回来,说说自己的近况,更多地是讲述省城的有意思的事。瑞麒的文笔很好,凌大先生毕竟也不是虚名。省城的很多事在瑞麒的眼里很新奇,在他的笔下也变得有意思起来。菊笙感觉得到,瑞麒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自打瑞麒去省城后,凌老爷子和夫人总觉得这一安排是委屈了菊笙。虽说事前也是征得菊笙的同意,菊笙不曾有丝毫怨言,但这事从情理上说多少还是有所欠妥。两位老人恐年轻夫妻经日不见,菊笙觉得寂寞沉闷,便时常让菊笙回娘家小住散心,或请些亲戚朋友来府里玩耍解闷。菊笙知道公公婆婆一番好意,实在推辞不过就让小萼过来陪陪,大多时间就笑着辞了。
      瑞麟虽是男子,心思却很细致。大哥不在家,父母有心让大嫂不闷,大嫂却不主动。便时常藉着些好吃的、好玩的请明轩、明敏过府来聚。兰萱也是常客,凌老夫人有意让瑞麟、菊笙与兰萱培养感情,时常提醒着邀请兰萱。来而无往非礼也,明轩也请瑞麟、菊笙去高府还席。几个年轻人在一块儿,明敏、小萼是爱热闹的,瑞麟、明轩是有心凑热闹的,席间免不了行各种酒令、搳搳拳,变着法子热闹。
      兰萱却是不怎么高兴。为什么?原来兰萱受的是旧式教育,要说德容言工,兰萱都有自信,偏是这吟诗作对的一概不懂。兰萱的父母秉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灌输兰萱,因此兰萱没有念过书。搳拳还好些,行急口令,抢红令也能对付,那些雅一点的的文令、诗令就行不了。
      有一回,大伙儿行茶令,明轩首先道“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明敏接着道“扫叶煎茶摘叶书,心闲无梦夜窗虚”,瑞麟说了句“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菊笙说的是“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连小萼都能说“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兰萱只能红着脸坐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
      兰萱内心不由得对父母生出一丝抱怨来,现如今让自己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兰萱因此也不喜菊笙,家境、相貌样样不如自己的菊笙竟然被大家如众星捧月般哄着,不过是识得几个字,会念两首诗罢,就如此了不得?
      小萼是个极敏感的孩子,她爱姐姐,依恋姐姐,自然对姐姐的事上心得紧。兰萱对姐姐的不喜,都被她看在眼里,放在心里。便想着法子治治兰萱,后来看到兰萱不擅行雅令,便每每撺掇着行这些酒令。
      当然大部分时间小萼不能得逞,因为兰萱在席,大家就行急口令或是抢红令这些不带文字游戏的酒令。菊笙不会让兰萱难堪,小萼知道明的不行,就暗着在行令时挤兑兰萱,让兰萱受罚。
      兰萱有时候也想赌气不来,却又希望能与瑞麟有多见面的机会,转念想着总不能因小萼这个小丫头而不见瑞麟,横竖自己忍着,等到日后嫁进凌府,局面总会改观,便依旧应邀来凌府小聚。

      五月端午,几个年轻人原是相邀一起去登高,却因容父的突然病倒而搁至下来。
      菊笙得到消息赶到容家,父亲已卧床不起,病得不轻。原本清瘦的脸颊添了憔悴,越发显得消瘦,菊笙的眼泪当时就止不住,一个劲地往下掉。菊笙不敢相信,向来好好的父亲怎么一下就病得这么重了。
      哥嫂也都道,父亲生病前也没什么征兆,只是傍晚时说身子不舒服,结果没吃晚饭就早早歇下了。第二天一早就愈发厉害,起不来床。请了大夫来看,大夫一时也诊断不出确切的病症,开了方子,抓了药,也不见什么起色。到了第三天眼见是愈发重了,这就赶紧让菊笙过来了。
      菊笙一直守在父亲床前。父亲偶尔清醒,更多地时候是在昏睡。清醒时看到菊笙,瘦削的脸上露出微笑来,那无力的微笑落在菊笙眼里,就像针一样扎痛着菊笙的心。
      父亲想坐起来与菊笙说话。
      菊笙恐父亲劳累伤神,道:“爹,你还是躺着罢。”
      父亲摇摇头,“躺久了身子乏得很,起来坐坐兴许好一些。”
      菊笙听父亲如此说,赶紧上前,将枕头垫好,扶着父亲倚着床头靠坐着。
      “刚才我一直看到你娘,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和当初一样,一点也没变。”父亲说起逝去的母亲,相恋的甜蜜和苦痛,清寒而幸福的婚后的生活,几个孩子相继出世。整个陷入回忆之中的父亲,神态柔和,一时竟没有病容,脸上呈现出神采来。
      菊笙噙着眼泪看着父亲,用手绢掩着嘴,害怕自己随时会失声痛哭出来。
      直到父亲的声音渐渐轻得失真,神态越来越飘忽,好似整个人要幻化得浮起来,菊笙心里一阵恐慌,几乎是变了腔调地唤道:“爹——”
      父亲象从梦里惊醒一般,缓过神来,看着菊笙,眼神里带着无限的爱怜与过意不去,“吓着你了吧?孩子。”
      菊笙眼里含着泪,却使劲微笑着对父亲摇摇头。
      “孩子,你,什么都好,就是什么都喜欢放在心里不说出来。这古人说‘颦有为颦,笑有为笑’,该哭的时候就哭出来,该笑的时候就笑出来,做人随心,不要过分克制自己。”
      “爹,我会改的。”菊笙看着父亲,恳求道:“爹,你要快些好起来。你好了之后,就能看到我会改的。”
      父亲道:“要改也要慢慢来,不急于一时。”停顿了会,“孩子,我累了,我睡会儿。”
      “爹,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菊笙象对父亲说,也象对自己说道。
      晚上,兄嫂劝菊笙去睡会儿,有事会唤她。菊笙执意要留下来,小萼见姐姐不休息,也陪着不肯回房休息。
      到了半夜,父亲忽然精神了些许,睁眼瞧见四个子女都在,很是欣慰,“你们都在,你娘来接我了,我要走了。大儿、二儿你们都成了家,两个儿媳妇我也很满意;菊儿也嫁了户好人家,萼儿以后你外婆肯定也会替你寻户好人家。你们兄妹日后要互相扶持,不离不弃,我走得也没什么遗憾了。”

      第二天大早瑞麒赶到容家,菊笙已是全身素白,哭得几近晕厥。
      瑞麒看到岳父躺在床上,面容因为生前患病看上去憔悴许多外,就象睡着了一般,只是哀哀不绝于耳的哭泣声提醒着老人再也不会醒来。想到此,瑞麒的心头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虽说瑞麒与岳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每次回容家,岳父就是个主心骨,把这些子女晚辈都聚集在一块儿,才是一个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大家庭。那些相聚的时光仿佛就是刚刚过去的昨天,还不曾走远,岳父的音容亦是如斯清晰,如今再到容家,却是生死相隔,物是人非。
      继而一想,自己尚且如此伤心,那菊笙更不知已伤心成什么样子了。瞧着她刚才的形容,只怕是别哭坏了身子才好。

      棺材是生前备好的,存放在别处,这时已抬到大厅里,等着入殓。大门上挂起了白色的挽联和黑字白底的灯笼,大厅已设成灵堂,供桌上摆放着灵牌位。
      入殓后,再将容父生前穿的四季衣裳、用过的书物以及喜爱的东西尽可能地都放进棺材里,直至装满再也放不下为止,余下的东西也可以烧给死者。
      然后举行闭殓仪式,闭殓就是阖上棺盖,钉上木钉,在整具棺材的所有缝隙处都糊上黄草纸,死者再也接触不到生的气息。这就意味着活着的人与逝去的人再也无法相见,他们已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他们之前隔着“永恒”。
      棺盖被缓缓地推上,菊笙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父亲的面容,就在棺盖完全掩盖住父亲面容的一刹那,菊笙终于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当菊笙睁开眼时,已经是躺卧在床上。凌老夫人坐在床边的木凳上,担心地看着自己。小萼在一旁轻声地抽泣。
      “娘——”菊笙起身。
      “孩子,你可醒了,快躺着罢。”
      “姐,你醒了。”小萼一下子扑将到菊笙身上,嚎啕大哭开来,“姐,我们已经是没爹没娘的孤儿了,不许你再离开我。”
      “没爹没娘的孤儿”,小萼的话刺得菊笙的心痛极,加上外面传进来的哀乐声、鞭炮声,时时提醒着父亲的过世,姐妹俩抱头痛哭。
      此情此景,招惹得凌老夫人的眼泪“哧哧”地往下掉。念及刚才大夫的话,眼下菊笙的身子太虚,不宜哀痛过度。于是用手绢抹去眼泪,上前将两姐妹拥入怀中,“可怜的孩子,从今往后你们两个就是我的女儿,我就是你们的亲娘。”
      “娘——”
      菊笙唤这一声“娘”,在心理上与刚才唤的那一声已有所不同,她们在感情上已经完全接受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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