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归魂引(异羽)

　　云中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进入十月份以后，函尧关一带已经连续下了两场大雪，厚厚的积雪几乎已经没过了膝盖。而雁翎关以北的草原地区，更早已是一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苍茫景象。

　　偌大的草原看不到人烟，牧民们趁大雪尚未降临之际，尽可能多的准备牧草和存粮，然后驱赶牛羊去往贺兰山山阳地带——那里地势面南，西北而来的寒风吹不太到，冬天能好过一些。

　　臬落军占领雁翎关已有大半年之久，这城池自春天被他们攻下以后，基本上就没再开过火——关卡以南，肃北平原那些失守的城镇已经够中原军头疼的，这座扼守堰门山的天险要塞，自然没功夫被提起。

　　而现在，眼看着接近年末，雁翎关之外，山北蜿蜒的山路上，却出现了一队人马——约有几十人的队伍，牵着骆驼，赶着货车，或许是边关风雪大，队伍中几乎人人都裹着厚重的斗篷，风帽兜着头发，看不清面孔。

　　“什么人？！”把守城门的士兵领队眼看队伍越来越靠近山门，手中长矛一举，大声喝道。

　　队伍停了下来，似乎其中有些骚动，没一会，就有一人站了出来，摘了兜帽冲他一抱拳：“我们是从大秦返程的商队，途径雁翎关，还望大人通融则个，许我们通关。”

　　站出来说话的是个胡人青年，高鼻深目，瞳孔是琥珀色的，深棕的头发披在肩上，衣饰打扮也都是西域人的模样。他说的是北狄语，虽不熟练，但好歹能听懂。

　　“商队？”守城的军士并未放行，而是皱着眉盘问道，“什么商队？为何在此时通关？”

　　看着他声色俱厉的模样，商队中为首的胡人青年却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物：“我叫屠休，乃是西域狼王安尼瓦尔手下，今年年初率商队前往大秦，如今返程去往长安，故而经过雁翎关。”他说着，将手中黑色的令牌交到士兵手中，“次乃狼缇乌金令。”

　　听到“狼王”的名字，领队心下一凛，忙将乌金令交给身边的人，让他去通报守城的统领，然后又回头冲屠休一点头：“你们在此稍等。”

　　青年看着他，却皱了眉头:“你怀疑那乌金令有假？为何不让我们通关？”

　　狼王安尼瓦尔纵横西域多年，如今虽改行做了商人，但狼缇大名余威犹存，就连北狄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而那乌金令乃是狼王信物，带着这块令牌行走丝绸之路，基本上没有关卡是不放行的。

　　可如今却在雁翎关被人拦下，屠休自然是不高兴的。

　　眼看他杀气腾腾的皱起了眉头，领队的兵士连忙摆手解释道:“屠休兄弟不要误会。那乌金令自然是真的，只是眼下雁翎关打仗，我们也得请示了上级才能放你们通行，大家各有各的难处，兄弟你体谅一下。”

　　“打仗？”屠休没再纠缠于乌金令的问题，却抓住了另一个问题，“可是臬落与中原打起来了？”见士兵点头，复又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守军讲起了北狄语，原来是雁翎关易了主。这仗打了多久了？”

　　“大半年了吧，”领队想了想，答道，“从四月打到现在，估计等拐过年开了春还要打。”他说着，叹气道，“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他也是年初就随军调来雁翎关守城，这一守就是好几个月，如今冬天到了，却还回不了家，故而提起打仗，也不由有些惆怅。

　　屠休闻言，却忽然问道:“北狄这两年可是有过大灾？”

　　领队一愣:“你怎么知道？去年草原不下雨，冬天雪又大，牛羊冻死不少，人没得吃穿，好多小部落熬不过冬天，都埋在雪里了。”

　　屠休沉默一下，问道：“既是这样困难，为何臬落不与中原通商？好歹换些粮食布匹，冬天不至于如此困难。”

　　领队听了却是苦笑：“北狄只有牧草和牛羊，中原什么都有，也不缺牛马，我们拿什么去换人家的粮草谷米？”

　　屠休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因此换不来就只能去抢么？倒也是个法子。”他取下腰间盛酒的皮囊，喝了一口递给对方，“这天寒地冻的，说了老半天的话，兄弟不冷么？”

　　这领队与屠休说很多话，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况且他守了半天的城门，也是在冷得受不了，就顺势接过皮囊笑道：“多谢兄弟。”

　　话音刚落，却觉得手下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是对方捏着皮囊另一端，并未松手。

　　领队心头一惊，忙抬头看去。

　　只见屠休笑得诡异:“喝酒之前，先尝尝这个。”说着一拳挥来，重重揍在他的太阳穴上，他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眼看原本详谈甚欢的两人忽然动起了手，把手城门的其他的兵士顿时慌了神：“怎么回事？你想干嘛？”

　　“想干嘛？”屠休冷笑，“这话该是我问你们才对。臬落军把守雁翎关，却私自拦截过往商旅，谋财害命。若不是方才那领队说漏了嘴，我们今天岂不是要不明不白死在这？”

　　他说话声音很大，商队中其他人听了，不由一阵骚动。

　　“难怪行走一路都看不见其他商队，敢情臬落蛮子这般凶残，竟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说话的是商队中一名精壮的汉子，他说着，一边从腰间抽出长刀，“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我们堂堂狼缇，岂能任人宰割！”

　　其余众人一听，也各个从腰间抽出了武器。

　　守城的小队一看他们这幅蠢蠢欲动的架势，忙举起手中的武器，城头的守军见状，也纷纷戒备起来。

　　“怎么回事？何人在此喧哗？”双方剑拔弩张之势惊动了守将，他忙赶来城门，对着墙下的商队喝道，“你们这是要干嘛？还不放下武器？”

　　“放了武器给你们好杀么？”城下的屠休却不惧怕他，“堂堂北狄臬落，竟学着马贼抢劫过往商旅，以为事后杀人灭口，这事情就不会败露么？我屠休乃狼缇统领，难道还会怕了你不成！”

　　守将听他满口胡说，摇头喝道：“什么抢劫商旅，杀人灭口，你休得胡言！”

　　屠休一听却冷笑道：“胡言？那你倒是说说，往年此时都是商队返往长安的时节，为何我们一路走来，竟看不见半只商队？”

　　十月中旬确实是西域商队返程去往长安的旺季，但今年臬落与中原开战，北丝绸之路无人敢走，故而此时雁翎关见不到来往商队，只因大家皆不敢从这通行。

　　守将自然知道这点，可城墙下的狼缇商队因年初就去往大秦，不明此中缘故，倒也说得过去。

　　“兄弟有所不知，今年打仗，许多商队避嫌，故而改了道，不走北丝绸之路了。”守将一边解释，一边紧了紧手中的乌金令——这令牌是真的，城下的这群人确实是狼缇商队无疑，那西域狼王不是他们愿意得罪的，因此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你这借口骗鬼呢！”城下的屠休却不领情，“打仗怎么了？打仗就不做生意了？来往商队那么多，偏偏堰门山附近人渣都不见一个，不是你们杀了又能去哪？叫你们统领来，今日若说不清此事，我屠休就算丢了性命也和你们拼了！”他说着，扭头冲身后商队众人喊道，“兄弟们听着，今日若臬落狗图谋不轨，生还之人定要将此事告知首领，让西域诸国都知道——堂堂北狄臬落，竟行这种无信无义、杀人越货的小人勾当！”

　　眼看城下乱作一团，守将忙叫人去训统领过来，一边又调度守军加强北门戒备，还要安抚墙下骚乱的商队——虽说商队只有几十人，但看得出各个都是好身手的，万一真动起手来，难保不会有人逃脱，一旦这事真的传到西域各国并北狄部落耳中，那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雁翎关中的臬落军统领见到手下拿着乌金令来找他，又听得此时来龙去脉，顿时不敢怠慢，随着士兵就去了北城门。

　　城下的屠休见统领前来，话语之间也松了口，却要求守军允许商队通关，不许阻拦。

　　统领闻言却是不愿，原本就算有这乌金令，他也不想开关的——此时正值打仗，开了城门难免节外生枝，可是若不答应商队要求，难保这队人马掉头回了西域就胡说八道。

　　权衡半天，他还是决定开关放行——想来商队人数不多，大约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几名士兵合力拉动绞索，厚重的城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跟着慢慢被放了下来。屠休紧紧盯着那城门，藏在斗篷下的右手悄悄我成了拳。

　　门开了一半时，忽然有兵士奔上城头，冲统领一抱拳，急道：“报告将军！有人攀上悬崖，从城池东侧攻过来了！”

　　“什么！”统领一听，心头已经，火光石电般的念头闪过，忙扭头冲城下士兵喝道，“快关城门！”

　　却听得城下屠休大笑道：“此刻才想着关门，却是晚了！”

　　说着他双手一合，口中念了几个字节，紧跟着前方上光华大盛，一只高大的偃甲蝎凭空出现，六足一跃，跳上那半关的城门，跟着尾部锋利的尖刺一扫，拉动城门的吊索顿时斩做两截，厚重的城门轰然落地。

　　接着屠休在腰间抽出一把淡绿长剑，左手在剑身上一抹，附了一道咒符，跟着右手一挥，一道剑气平平向前掠去，正中前方冲过来试图关门的几名士兵。

　　城门口顿时乱作一团，商队众人拎着兵刃与臬落士兵杀成一团，而那十几辆货车的挡板忽然打开，跟着车中跳下身着定北军盔甲的兵士来。瞬间，城下原本只有二十几人的商队变成了足有百人之多的军队。

　　雁翎关之所以难以攻取，就是因为城墙又高又厚，且地理位置优越，站在城头，尽用弓箭和礌石就能将敌军击杀在半山道上，想靠近城门是极不容易的。

　　可如今城门被破，城中守军只能硬碰硬的和敌人中原军交手，虽然墙头布满礌石弓箭，但此番投掷下去，只怕伤到的自己人更过，故而城头守军一时犹豫，竟让对方百人的队伍杀进城中。

　　那自称“屠休”的青年倒是勇猛，指挥巨大的偃甲蝎开路，领着一队人马厮杀着就要登上城墙。守军大急，顾不得许多，忙乱箭射去，试图将这些夺取城门的人马射杀在半路。

　　乱箭兜头飞来，屠休挥舞手中长剑将箭矢格挡开来，却没留意身边——只见眼前一名臬落士兵手中长刀一举，对着他就是一刀。

　　屠休闪身回避，却还是被一刀劈中。因他不曾穿戴盔甲，身上的织物挡不住刀锋，刀光一掠而过，顿时胸前鲜血四溅，染红了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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