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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洪崖洞里逢故人
北邙派的鬼道面巾之类东西，戴在脸上装“裤”的效果那是没的说，但是戴着这么条从发冠一直垂到下巴的面巾，喝茶、吃东西那就成了最大的问题。总不能一手撩起面巾，一手往嘴里丢东西吧？这实在是太木有形象了。
虽然，作为曾经上过江湖月报的熊人，不，凶人，我好像一直就没什么正面形象，连如今渝州城门口那若干张我的通缉令上，画的也还是个衣裳破烂的寒酸道士。从茶座边往街上瞧，路上来来往往，哪一个不是英气勃发，哪一个不是仙风道骨？那些御剑驾兽一心冒充大尾巴狼的就不用说了，是男的就拼了命想散发出点“王八之气”，是女的就憋了老鼻子劲儿冒充神仙姐姐，就连刚刚拜了师的那些新人菜鸟，一个个身穿法袍、道衣、袈裟，手里拿着地摊上几两银子一个的如意、拂尘、羽扇，走起路来也颇有点一代宗师的意思。
不过，高人这种高难度工种，不是摆个POSS就能轻松应付的。特别是在这个连游戏也越发不单纯的当下，没有金刚钻还敢揽瓷器活——这纯粹就是寿星公吃砒霜，丫活得不耐烦了呀。
紫苏举着洞冥镜，忙着给那卷鲛绡敕书前后左右拍特写，一张张地发到公共频道的异宝专栏，而闲得发慌的我一边想像着那些已经成立了一段时间又财大气粗的各帮各派的头头脑脑们瞪着洞冥镜流口水的样子，一边无聊地用符咒折着纸飞机。
“可是我还是有事弄不懂，”又拍了一张广德敕书侧面的特写，紫苏疑惑地拉了拉鬓梢，“渝州城永安当不是有个朝廷认证的交易所么？我们去那里不是更安全，更容易抬高价格？”
我冷笑了一声，指了指半天里那三、五道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飞的剑光，要我们真的在街面上露了头，不用几秒钟行踪就会被帮会的专职星卜术士发现，接下来我和紫苏的下场就是还没躲进交易所就直接被这些帮会派出的高手全力狙杀，广德敕书也名正言顺地成了别人的战利品。那个时候，再由头头脑脑们出面解释一通什么“组织太大，成员龙蛇混杂，我们难于管理”云云，把过错都推委给下头，自己拿着这卷龙王任命状偷着乐，保管叫我们这些受害人连冤都没地方喊去。
虽说我煮酒成云一手天师符法自保有余，但是要带上一个迷糊如斯的累赘，我就真的要尝尝那剑仙飞剑取人首级的感觉了——只不过，是别人取我的首级。
再者说，那朝廷认证的交易所里，最多的就是守在卖场里专门低买高卖的“地倒”，帮会的专职采购人员反而不多，与其和这些奸商废话，还不如直接和各门各派的大佬打交道。
不过现下也没功夫解释这些东西，我只露出个不怎么让人放心的狡诈笑容，道了声“山人自有打算”，随即也掏出洞冥镜，扫了眼在“转让广德敕书”的广告下留言的那些人的ID和组织。
“后清北狩军、九州铁甲团、地精修真党、神机天道盟……他喵的，有没有露西弗和晋江？”
天道盟就不说了，这群有名护犊子的破人和我也算老相识，一般说来，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光看崆峒堂唐门三少带着一群内测号的玩家来剿杀我一人，就知道这天道盟华丽丽的虎皮大旗下头究竟如何。
至于后清北狩军和九州铁甲团……
这样的转战各个架空世界的庞大团队，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要得罪吧。
但是，不得罪不表示不能拿来利用的，一边给各大帮会驻地放飞着我的自毁式传讯符纸飞机，我一边笑得无比得意。
现在，被一只老虎盯住的肉，就要变成被一群老虎盯上的肉了。
那么，在吃肉之前，就请老虎们先考虑一下这肉好不好吃吧。
符咒之术，本身就是青城派的看家本事，而比起精巧有余飞行速度不足的符纸鹤，我这些写了快递地址又特意加了五行阴雷的符纸飞机显然更有诚意——不是被你们叫做恐怖主义道士么？那么就请列位欣赏一下当年九一一的压缩版本好了~
双手不停地上下翻飞，手中十几张符咒折成的纸飞机挟着一道淡淡的黑气，飘飘然地朝着窗外飞去。传讯符咒本来就是仙剑里常见的消耗品，十几道不及巴掌大小的符咒，也不会引起那些高速移动的御剑高手的注意，但是……
在各帮各派的骂手开骂以前，我看还是先把洞冥镜的公共频道功能关了吧。
当然，符纸飞机出动不到三分钟，连逾州城里也已经一派鸡飞狗跳。不少加入了各大门派帮会的忠心玩家都在扯着嗓子痛骂那个在传讯符纸上附雷法的疯子，级别高一些的，直接开了千里传音大法，一阵阵问候我家女性长辈的男低音回荡在渝州城上方——然后，晴天里数道惊雷，直接让他们闭嘴回去师门复活点。
骂人可以，但是不要随便解码，否则，那个真名叫做主控电脑的老天爷是会直接动手清场子的。
当然，在蓄意的搅浑水之下，我想看见的人，也终于出现了。
各大帮会的首脑当然不会是庸手，他们也肯定清楚那十几只符纸飞机上所带的五行阴雷是青城派长老古丈夫的独门手法，谁叫我青城派人丁稀少，如今青城的玩家里稍微有点知名度的，也就“紫霜翠剑”绿和我“恐怖主义道士”煮酒成云两个——按绿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低调作风，当然不会无聊到搞这种把戏，那么，就只有我这个恐怖主义道士才会干得出这种捋虎须的事。
所以，当几队面色不善的玩家各自按照阵法方位包抄了洞中苑酒楼时，我没有太惊讶，而这些身上腰牌、令箭、信符全不一样的家伙彼此对看时那惊讶的表情，倒是颇值得一看的。
“二哥，你们堂口也被炸了？”
“兄弟，可不是么，刚回总舵就看见一片浓烟滚滚。”
“听说犯坏的那小子就在这酒楼上，待会老大来了一定得把这小子给废了！”
这些充满杀气的对话随风入耳，我是没什么感想，可身边的紫苏早已经脸色煞白，只怕这周围稍有点风吹草动，她就会不顾一切的跑下楼，然后被雨点样的暗器、符咒、五行术法和低级法宝凌虐到化光飞飞为止。当然，现在她也绝对不能选择下线，否则等会几大帮会的瓢把子到了，正主不在，我一个半路杀出的半吊子经纪人有人理么？
毕竟，他们就是真心想买这卷广德敕书，绕过我这个麻烦人物，直接白唬紫苏茶香这个太容易相信他人的新手才是王道。
“不要紧张，敌不动，我不动。”
拎起桌上的紫砂壶，给紫苏斟了一杯酽茶，强着她喝下，让那苦涩茶汤镇定了她的心神，我不慌不忙地从丝囊里摸出收妖符，随手把自从上了青城山就没怎么使唤的那小酒妖放了出来。
虽然是下等的妖物，可是这小家伙坛中凝结地脉精华的百年佳酿可着实是好东西啊。
舀了一杯菊花酒，仰头一口喝干，正在回味那馥郁甘甜的滋味，却从楼梯口传来了轻如鸿毛落地般的脚步声。
高手，光这份轻身功夫就知道，这人是个高手，绝对是他喵的高手！
自从这洞中苑酒楼被几大帮会的人团团包围起来，周围的食客就已经跑得一个不剩，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敢上到这酒楼上来的，不知道是那几大帮会里哪一家的瓢把子？
“煮酒道长，你我自青城一别，道长功力大进，实在令人感佩无比。”
随着这声招呼，一柄似曾相识的系着梨花白玉坠子的精钢铁骨扇随着那个头绾雪色纶巾一身白鹤氅的男子，一同出现在我和紫苏的面前——
天道盟名义上是十多家中等帮会的联盟，但其结构却比一般的玩家组织严密得多，内十堂、外十堂，光看这按着江湖四宗三派二教一宫的标准格局设置的堂口分舵就知道天道盟的野心有多大了。
当然，我这样的休闲型玩家实在难以理解这些转战各个游戏的网络公会和职业玩家的心理，也没心思同这些靠游戏吃饭的家伙一起掺和。不过，既然能够代表天道盟出面的人物，应该不是什么寻常角色才对。
眼看着他一派淡定地走向我和紫苏占据的竹桌，我轻轻按了按紫苏颤抖的手，随即为自己斟了一杯酒。这才仔细打量起对方的长相来，应该算是充满了书卷气的知性男人吧，虽然眼角眉梢带着点轻佻味道，可是偏生看着不讨厌。而且，我肯定之前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至少这双眼睛，我是不止见过的——那一次，要不是无意瞥见了这双眼睛，临时变招，那唐门三少早就被我一剑封喉了！
目光从他那一头鲜艳的橙色头发挪到那对不知是猫、狗还是狐狸的毛绒绒的耳朵上，我端起酒杯，面不改色地仰头吞下一口酒，才把想笑的冲动压下去。虽然，这游戏里妖怪玩家变化人形之后，如果道行不深，是会在人类炼士眼里露出这样那样的破绽，但是修炼到对方这个境界，却还明目张胆地露出一对毛绒绒的耳朵，那就纯粹是个人趣味了。虽然我也觉得有着猫耳、犬耳的小正太看起来很可爱，但是老子又不是那些看着日本限制级洛丽塔动漫捋管子的御宅男！而且光看面前这男人腰间的那块玄铁虎符，就晓得他在天道盟中的地位着实不低。
“兄弟好眼力，看来贫道这幅面巾是白买了。”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嘿嘿一笑，扯下了遮着脸的鬼道面巾，重新把逍遥巾绾起，这才大剌剌地拱了拱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他也不客套，点了点头，一撩鹤氅下摆，就在我下首坐了下去。
“我叫苏门听冰，现在是天道盟旗下观水阁主人——自从仙剑开服，做生意做出这么大阵仗的，道长是第一个。但不知道，紫苏姑娘手里这件东西，准备开个什么价钱呢？”
一上来就把我和紫苏之间的关系撇得清清楚楚，明摆了是要甩开我这个碍眼的多事道士，看来面前这位苏门兄弟的确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谦谦君子，不过，已经被人打劫过一回的紫苏，现在对陌生人多少是有点戒心的，别以为你一句话就能把贫道我打发了！
“老话说得好，‘匹夫无辜，怀璧其罪’。苏门兄怕是不知道吧，方才要不是贫道插手，紫苏这丫头就要被某家帮会杀得掉级，那卷广德敕书也早就成了个别人的囊中物了——今天我请各个帮会的头头脑脑坐在一起喝一杯淡酒，不仅为了做成这笔交易，也为了这东西的归属，请几位头面人物作个见证，免得个别人又生出什么龌龊念头——这万一将来贫道嘴上不留神，把事情传出去，几个老大可也保不齐把名声搞得跟贵盟的唐门三少似的。”
听了我这一大通说辞，苏门只是微微笑了笑，收起手中铁骨折扇，轻轻说了一句：
“天道盟愿出黄金十五万两买下紫苏小姐手中的广德敕书，并且道长与紫苏小姐今后就是天道盟的客卿，与各大堂口的堂主享受同样待遇而不必承担任何义务，不知道这个价码够不够呢？”
乖乖咙地咚，真是够大方、够豪迈。可惜，贫道我现在是“玉在椟中求善价”，没看过那几家的价码，我怎么能轻易拍板咧？
放下手中青竹酒杯，左手按住紫苏的手，生怕这丫头被这个价位冲昏了头——哦，已经震撼得意识不清了么，那我就放心了——我并不急着回答他，一面回忆着到底在哪见过面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家伙，一面有意无意地瞥了瞥周围，数道被人刻意隐蔽的淡而缥缈的灵光、煞气、血云立刻尽收眼底。这些滑头，当青城派入门的观风望气之术是混假的么？
暗自从袖里摸出一张符咒，抄起面前的四个青竹酒杯，扯过万钟不倒的狐狸尾巴，一杯杯地斟上菊花酒。
“几位老大远道而来，贫道身无长物，只有这杯水酒，算是为大家洗尘接风了！”
话音未落，我掌中符咒一翻，道家罡气猛地迫出，四只酒杯里的酒被罡气一逼，立刻化为四道酒箭，朝着酒楼四下那几个装龟孙的家伙疾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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