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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为了举荐新的帝后人选,一些以往很少在御书房出现的大臣也突然走动得十分勤快了。曹钰的桌案上过去只有文具和奏折,此时则堆满了少年男女的画像,让他想办公也办不成。有些大臣递来画像不算,还要滔滔不绝地吹嘘一番,也亏得皇帝涵养和耐性都好,竟能从头到尾听完,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依章瑛所见,这些大臣中虽然确有为江山社稷考虑,给皇帝推荐佳偶良伴的,但更多都是为了谋取私利而来。他看不得某些人的嘴脸,此时便经常借口另有他事溜之大吉。曹钰也知道他厌烦这些,索性让他晚上清静时再来上工。
白日里耽误了功夫,夜里自然要加倍忙碌。这让章瑛免不了同情起皇帝来:自己午间倒是歇足了,皇帝却没休息过半刻,夜里还照样要看奏折。一日,皇帝到了丑时还批示个不停,章瑛看不下去,劝他先去歇息,免得早朝精神不好。曹钰想想也是,就命人收拾了笔墨,又留章瑛吃了宵夜再走。
两人正吃着,曹钰随手展开几张大臣献上的画像叫章瑛品评。章瑛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敢窥视未来帝后的相貌,更不要说评论。曹钰收了画像,问章瑛能否能猜到自己将选择何人。章瑛还未作答,曹钰又道,自己就是想看看章瑛对朝中之事是否真有眼力。章瑛明知皇帝是在使激将法,却仍被引得心痒。想说又不敢说,他最后还是压低了嗓音道:“陛下难道不怕我猜中了人选,立刻就给我六叔通风报信?他近些天可就是为了这事在京城四处走动探听,连我这里都来了好几次。”曹钰笑了笑,让他只管猜。章瑛刚要开口,曹钰就递了个茶杯过来,章瑛会意,蘸着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多半都是朝廷中不与章、金二家合流的要员的姓氏,曹钰看了都摇头。
这下章瑛倒真有点懵了,苦思之后又写了几次还是不对,只能摆手。曹钰示意他再凑近些,用茶水在桌上写了个“陆”字,随即又将它抹去。章瑛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不禁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心想怪不得皇帝这几天虽然坠入了不靠谱的媒人阵里却还能不烦不躁,原来是早已拿稳了主意。
这个“陆”字最让章瑛佩服的地方,倒并不在于人选本身,而是在于他推想到的曹钰策划的册立帝后的过程。以往从宫外新人,而不是从现有宫眷中选出帝后的时候,皇家肯定要先派出大队人马前往那户人家下聘赠礼等,再以极高规格将新人迎进皇宫。这样一来,帝后的人选自然一早就为天下人所知。而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这种做法会令皇帝在明,章、金二家在暗,让门阀及其亲信能有充足的时间跟新的帝后人选及此人的家族发生接触,甚至可能通过威逼利诱等手段控制后者。
假如章瑛没有猜错,这个“陆”字说明皇帝将采取截然不同的措施:他会借着秋季会试、殿试,各地举子纷纷汇聚京城的机会,猝然将其中一人宣布为新的帝后人选,即刻迎立进宫,既堵住大臣们的议论,也免得高门大户暗中捣鬼。而这个读书人,也就是曹钰写在桌上的“陆”,指的应该就是陆延年的幼子陆思郁。
几个月前,负责科考的官员曾把各地中举考生的答卷取来一些给曹钰过目,其中就有陆思郁的策论。其实,不论陆思郁的文章做得如何,既然曹钰有心招抚江南士人,陆思郁的出身自然就能保得他进京会试。不过章瑛读过陆思郁的策论后,倒是觉得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做出这样的文章已然十分不易:他对朝廷政策的看法虽然还有些稚嫩,但论述有据、思路清晰、措辞朴素,已经胜过不少年长考生,可见不愧为名门之后,今后造诣多半能够超过他的父亲陆延年。曹钰也觉得章瑛说得有理。
章瑛当时还借题发挥地对曹钰说,既然诗书之家往往能传承几代,每隔十来年就能培养出优秀的人才,那么,从世家子弟中选拔官员也未必全无合理之处。人们常说公子少爷之中多半出不了好官,但他们往往忽略了一点:自幼成长于官场的世家子弟,对父辈的施政得失耳濡目染,只要不是全然耽于享乐,而是愿意有所作为,眼界就会自然比普通读书人开阔些,处理政事也会更加灵活。不少寒门子弟虽然学问精深,也有报国之志,无奈到了任上连府中小吏、衙役都不善调配,更遑论治理一地。不过章瑛也声明,他无意袒护功臣之家的不肖子孙,而只是想请皇帝在任用官吏时多方考量,不要拘于先见,仅以出身选拔人才。曹钰听他说了半晌,最后半开玩笑地评论,若是章瑛做起策论来,多半也能中个进士。
章瑛不知曹钰是在翻阅答卷时便暗中留意了陆思郁,还是后来才就势想起了他。不过以陆思郁的家门背景来看,他成为新的帝后确实十分合适,今后江南士人兴许也皆可为朝廷所用。想着想着,章瑛又问了一句:“未知他性情如何?”话一出口章瑛就后悔了,暗骂自己三更半夜脑子不灵,居然贸然干涉起皇帝的家事来了。不过曹钰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性情也没什么要紧。”章瑛隐隐觉得这话有些不妥,曹钰又道:“帝王之家,最要紧的就是个样子。”章瑛胸中一窒,却什么话也不能说。曹钰反倒安慰似地对他笑笑,吩咐他早点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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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古代会试、殿试是在春季,此文中的时间安排与此不符。不过一篇生子文而已,大家不要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