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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洛阳花下客
时值暮春,正是一年里春色最为浓重之季,女孩子们尤喜在这个时节相约赏花一聚,品花论诗,别有一番趣味。
这天,上官家的几个小姑娘在结束课业的学习后,讨论起了三日后为相邀京中千金共聚,由苏太师的千金举办的赏花宴。凝笙想着刚刚先生讲解的内容,心不在焉地听着其他人发表各自的看法,却是兴致缺缺。
“听说这次的赏花会定在了太师府,那儿的花园极为雅致,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凝箐一脸向往地说道。
“这么说收到邀请的人应该也不少吧?”凝箫收拾着纸笔,不甚在意地说道。她今早吩咐了丫头们做了爱吃的山药糕,只想着快些回汐箫轩去,横竖她没收到请帖,对赏花宴也没什么兴趣。
“收到邀请的据说都是权贵之女,其中不少是苏家姐姐们的闺中好友,年岁都差不多。”凝箐托腮细细讲道,说话间瞧了凝笙几眼。
凝箮翘起嘴巴,带着些许委屈:“好羡慕三位姐姐啊,我和四姐姐年纪小,都去不了。姐姐们回来之后一定要和我讲讲花园的春景啊。”说着一个劲儿地晃着凝箐的手臂,眨巴着眼睛撒娇卖乖。
“好好好,只要你在家乖乖的,姐姐一定给你讲。”凝箐哪里拗得过她,连忙哄道。
相比其他姐妹的热络,三姑娘凝筠的反应称得上冷淡,她还在翻着手中的书籍,神色专注,不曾参与姐妹们的讨论。
凝笙曾旁敲侧击地向两个丫头打听过这位妹妹的性子,得到的原话则是:
三姑娘早慧,行事稳重大方,是个极妥当的。
凝筠的生母朱姨娘乃婢女出身,更是已故夫人白氏一手提拔上来的。白氏去后,朱氏的地位也随之受到动摇,好在她有一双儿女傍身,倒也没人敢给她委屈受。然而在继夫人海氏入府后,局面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首先,海氏是继室,处于先夫人阵营的朱氏无疑自动归入对立面。
其次就是另外三位姨娘,余氏是上官谨的第一位妾室,身份更是特殊,是老夫人娘家的外甥女,因父母俱已亡故、家道败落,八九岁时便被接到老夫人身边,深得老夫人的疼爱和信任。余氏与上官谨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非寻常女子可比。
原本按老夫人的意思,余氏就是当半个媳妇养着的,等到及笄就许给儿子当正妻。谁料后来儿子娶了出自高门大户的白氏,老夫人就算再不愿意,也知道选白氏才是儿子仕途最有力的帮助。
怎奈余氏对儿子“痴心一片”,死活不愿外嫁,于是便在白氏进门的第三年,由老夫人做主指给儿子作侧室。与朱氏不同,余氏可是正经的贵妾,加上她肚子争气,头胎就是一对“龙凤呈祥”,又得老夫人庇佑,在府中的地位自是不一般。
再来便是姨娘谷氏,自小就被卖入上官府当丫鬟,后因生得娇俏,干活细致,就被老夫人指到上官谨屋里当贴身丫头。待到上官谨十五那年,就开脸作了房里人。然而上官谨成亲后也没再抬举她,只是通房。一直到五年前,谷氏被诊出有了身孕,才抬了姨娘的位份。只可惜孩子刚生下来就没了气息,自此之后谷姨娘便渐渐失宠,如今在府里就是个摆设。
最后是通房顾氏,她是上官谨的新宠,由一位上峰所赠,容貌出色,身段妖娆。情理之中顾氏并不讨老夫人喜欢,但这位还是有些手段的,平日里做小伏低寻不到一丝错处。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日后倒也不愁没指望。
朱氏年纪渐大,上官谨对她的照拂也远不如前。即便如此,在海氏进门不到半年时,面对她抛出“打算将毅哥儿记在正室名下”的橄榄枝,朱氏亦不为所动,并亲自向上官谨说明了缘由:
“毅哥儿自小便养在先夫人身边,夫人也曾提过要将毅哥儿记在自己名下,怎料夫人早逝,终是好事难圆。可如今新夫人还年轻,何需愁过继的问题,婢子也不求毅哥儿有多大造化,只愿他一世平安顺遂,便是婢子的福气了。”
这一番话说得剔透,丝毫不惧得罪新夫人海氏,也足见其对白氏的忠心。在那之后,海氏虽然表面不显,对朱氏却不复往日的和气,妾室间的争风吃醋,势单力薄的朱氏时常处于下风。
可即便被各方明里暗里的打压,朱氏仍能淡然处之,专心抚养一双儿女。平日里吃斋念佛,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上官谨许是念着与白氏的情分,待朱氏还算不薄。海氏纵使心里有气,到底不能拿她怎么样。
凝筠的性子随了朱氏,在上官家的五位姑娘里,最是稳重沉静。两人的成长环境截然不同,至少在她这个年龄段,凝笙自觉在为人处世之道上是不如这个妹妹的。
“大姐姐还不走么?”
凝笙抬起头,见丫头们已将笔墨纸砚一应收拾完毕,凝筠正站在她的身侧,不动声色地问道。
“方才是我走神了,妹妹可愿和我一道回去?”她试探性地问道,凝筠住的皖筠阁离自己的芸笙堂挺近的,恰巧也顺路。
“恭敬不如从命。”凝筠吩咐了贴身丫头秋兰几句,就和凝笙一起出了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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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两个沿着庭院慢慢地走着,不时地闲聊两句。周围鸟语花香,景致醉人,一旦停下脚步,就不禁流连忘返。
“姐姐今天好像有心事,方才也一直没说话。”凝筠目视前方,一语道破凝笙相邀的目的。
凝笙对此并不意外,也更让她确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明人不说暗话,妹妹是聪明人,我的确有事想与妹妹相商。”
凝筠站定不动,静静地望着长姐,一双柳叶眸黑白分明,却无法读出里面的情绪。
“是有关朱姨娘的。”凝笙目不转睛地与妹妹对视,认真地说道。她仔细观察凝筠的表情,但让她失望的是,凝筠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一直是有话直说的性子,来了这里以后少不得收敛起来,尽管想学着迂回曲折些,奈何到现在仍是半吊子。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着实不好,更别说对方比自己这个“新瓶装旧酒”的成年人年纪要小得多。
“姐姐的话,筠儿会如实转告姨娘的。只怕筠儿日后会常去芸笙堂叨扰了,还望姐姐不嫌筠儿烦才是。”凝筠缓缓地说道。
果真是个剔透人!凝笙暗叹道。
“妹妹这话可就见外了,姨娘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也是我能依靠的长辈。”
这番话分量极重,短短几个字就将凝筠和朱姨娘放在了自己的阵营里。即便她不想承认,可举目四望,身边能够信任的人寥寥无几,这种举步维艰的滋味太苦太涩。她甚至不敢去想,若这一步棋走错了,还有没有落下一子的机会。
凝筠微讶,这位大姐姐从小就与庶出的妹妹们不大亲近,且性子冷傲,鲜少与姊妹们顽笑。说句薄凉话,尽管姐妹五人都流着上官家的血,多数时候却冷淡如同陌路人。现今这般放低身段,就是为了笼络在府中默默无闻的自己和姨娘么?这未免也太不像她了。
从芸笙堂出来的凝筠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的秋兰看了眼手里捧着的盒子,小声地问道:“姑娘,大姑娘今天这出,到底是何意?”
凝筠顿住脚步,她回头扫了秋兰一眼,然后定格在那盒子上,久久没有说话。秋兰惶恐地低下头,捧着盒子的双手微微颤抖,“是奴婢失言,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是从小就跟着我的人,我的规矩你再清楚不过。今日我不过与大姐姐一同相谈课业,顺道在芸笙堂小坐了一会罢了,对么?”
秋兰深谙“主子大过天”的道理,更何况她是被牙婆卖进府里的,比不得家生子受主子信任,身家性命完全被握在凝筠手中。“姑娘说的是,您与大姑娘都是上官家的女儿,自是亲厚的。”
“是么?”凝筠摇了摇头,“走吧,去绿苑阁。听芬儿说,姨娘最近身子不大好。”
“是,姑娘。”秋兰紧跟其后,心中也不禁为朱氏的病情担忧起来,说起来也是多年的旧疾了,朱氏不受宠,这病情反复也只有亲生女儿忧心。
想到常常以身体不适为由将老爷请到青霓阁的余姨娘,秋兰更觉不平。
****
赏花宴之日转眼及至,凝笙、凝箐、凝筠姐妹三人在用过早膳后,一道向老夫人请了安,随后坐上了准备好的马车,向苏太师的府方向行进。
虽说是闺阁千金之间的聚会,毕竟是出门在外,稍作打扮还是有必要的。凝笙看了看身着蓝白花笼裙,搭配杏色碎花披帛的凝箐,以及穿了新做的鹅黄锦缎长裙的凝筠,再想起早起时汀兰那番话:
“姑娘这回出门在装扮上可不能马虎了,至少不能被二姑娘和三姑娘比下去......”
面对滔滔不绝的念叨,她扶了下发髻上的白玉钗,颇觉麻烦。
“三妹妹是第一次去苏府吧?不是二姐夸大,可真是个气派的好地方!几乎每年最盛大的赏花宴都是在那儿举行的。”凝箐理了理挂在腰间的饰物,神闲气定地说道。
“太师府规矩大,筠儿年纪小,自是随姐姐们一道观赏花卉了。”凝筠垂着头,一派淡然。
凝箐顿感无趣,撇了撇嘴道:“大姐姐与苏二姑娘相熟,三妹妹让她帮着引见就是了。”
什么?凝笙闻言大惊,苏二姑娘?为了避免被妹妹们察觉出端倪,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心中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既然原身在苏家有认识的人,那这次的赏花宴就不只是一场聚会那么简单了。
本想安安静静地做个陪衬,现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两家的府邸相距不远,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刚进府就有下人指引,苏府显然早就做好一切迎客的准备,仆从们个个按部就班、动作有条不紊。快行至繁华苑时,内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是上官家的姑娘们到了。”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小丫头通报道。
凝笙她们正要进去,一道倩影由远及近,行动间香风拂拂,“阿笙你可算来了,我这儿就等着你来撑场子呢!”
待凝笙看清她的面容,不由暗赞一句好相貌!抛开通身的气度不谈,光是那被华服包裹的曼妙身姿、白玉般无暇的面庞就足以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对方身份的凝笙学着妹妹们一道向少女见礼,熟料对方一把拉住凝笙的手:“行那套虚礼作甚,快跟我来。”
少女走得很急,连带着凝笙的脚步也快了起来,绕过一株开得正盛的琼花树,凝笙看到了几位正在嬉闹玩耍的小姑娘,还有三三两两站在一旁服侍的小丫头。
不知为何,凝笙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集中在一位坐于石桌旁的女孩子身上,她正微微低头,抿唇轻笑。脑中似乎浮现出了某些记忆,一个名字被她无意识地叫了出来:
“臻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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