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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日软语教儿
春尽夏至,酴醾花开。大奶奶张氏所在的庭院中彼时春花尽落,夏花未开,若是独看这和着暖风满园翻卷的满地残红,很有一股凄凉萧索之感。
贾琏一早就是踩着这满地的落红晃悠悠地前去给父母请安,一边感慨这古代的孝子不易做,一边伤怀着‘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其身后则是一众丫鬟小厮战战兢兢的远远地跟着。
非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尽心伺候主子,实在是他们这位小主子自来就是个脾气大的,最不耐有人时时刻刻贴身跟着,便是少爷的奶嬷嬷,平日还不是时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又何况是他们这些新来的。
及至到了大奶奶张氏的房里,贾琏被母亲张氏一把抱在怀里,小脸才褪去严肃紧绷换上了害羞的别扭腼腆。
张氏将儿子抱着怀里,又吩咐丫鬟婆子去她的小厨房里给儿子传饭。眼瞧着儿子出了一脑门子的晨汗,张氏一边用绢帕给儿子擦拭,一边心痛地对边上的奶嬷嬷斥道,“我一向知哥儿是个主意大的,这才指望着你们在边上能时时规劝着,万不能事事皆由着哥儿的性子。虽说从哥儿的院子到我这里看着不过几步的距离,然难道就没人想到哥儿如今还只是个三岁大的孩子?”
主母上头训话,下头之人自然得心甘情愿的受着,更有那站在前列的奶嬷嬷赵氏,如今可是管着贾琏小院的大小奴仆,很是惶恐的上前回话道,“回太太的话,少爷今日非要走着前来给太太请安,我们这些跟着少爷的,哪个不是千求万劝的?奈何少爷非是一般幼童,只冷眼瞧着奴婢,奴婢就像身处在寒冬腊月般浑身僵硬,再说不出一句好话来,只求太太宽恕奴婢们的无用。”
听着奶嬷嬷这一番解释,张氏好笑的用食指轻搓着贾琏的小脑袋,笑骂道,“作甚要吓唬他们?平日看着是个老实的,只在我瞧不见的地方造反,也不体谅我们这些做父母长辈的有没有担心。”
贾琏连忙偏过头去,笑嘻嘻说道,“母亲,我就是瞧见咱们院里的那些花儿只隔了一夜的功夫就落了满地,觉得新奇罢了,哪有故意要惹母亲担心。”
这时正好饭已经摆好,张氏也就不揪着此事不放,只专心伺候儿子吃饭,至于张氏自己却是早就吃好了的。贾琏虽说是来请早安,然时辰上却着实有些不早了,彼时贾赦早就用了早饭外出办事了,张氏也算账理事有了好一会子。
因着心疼儿子之故,张氏不愿儿子在最是好梦贪眠的时候被弄醒,只为了给他们这些长辈们行那些个虚礼。自从儿子从她的院子搬出以后,张氏便做主将儿子请安的时间从府里规定的时间往后延了一个时辰。甚至为了杜绝府里下人们乱嚼儿子的闲话,张氏还特地请了一位专治小儿科的大夫,给儿子名正言顺的制定了一份修养表,令儿子可以光明正大的睡懒觉,当真是一片慈母之心。
等到儿子吃饱喝足,张氏便领着儿子慢慢地向贾母的住处走去,虽说贾母体谅她这个儿媳的辛苦免了她的早起请安之礼,张氏却也不能因此当她那个婆婆真个不存在,每日里必会去贾母那里陪着小坐一会,嘘寒问暖是样样不敢落下分毫。
便是与张氏一起走在路上,贾琏也是个不肯安分的主,常常招猫逗狗不说,若是叫他瞧见路上有什么新奇的物事,赖着不走也是常有之事。此回因着张氏先前发火的缘故,贾琏到是老实了几分,只嘴上还不肯闲着。
贾琏小手抓着张氏的手,点墨般的眼睛溜溜乱转,然后就歪着脑袋看着张氏貌似天真的寻问道,“母亲,夏季不是草木葱茏、万物盎然的季节吗?为何这些花儿现在全都落了?”
“我儿可还记得母亲前日给你念得诗词否?”张氏不答反问道,问完之后又觉得实在为难儿子,便直接回答道,“有一篇东坡居士的《蝶恋花》,里面有提到一句‘花褪残红青杏小’,这意思是说,春天已经结束,百花虽是凋零殆尽,但就在原来杏花盛开的枝头,冒出了一颗颗小小青杏。”
说到这里,张氏低头问儿子道,“琏儿可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
贾琏默默在心里擦了一把汗,一边吐槽好儿子真不好当,一边又装白痴一脸纯真的问道,“就像桃花落了,是为了要结桃子吗?”
瞧见张氏赞赏地点了点头,贾琏又撇着嘴说道,“那桃子和青杏真不乖,非要花花给他们腾地方才肯长出来,花花离了枝头以后很快就会变得不漂亮了。”
听着儿子的童言稚语,张氏沉默片刻,又指着花园里一簇簇开的正艳的玫瑰花丛说道,“玫瑰不结果,可若是过了花期,玫瑰照样要随分从时的凋落,对着曾经着落的枝头不留恋一丝一毫。”
贾琏咬着手指,瞧着远处的玫瑰花丛,满脸疑惑道,“漂亮的花花不用结好吃的果果,夏天又温暖,又舒适,为什么她们还要落下来?难道是吹得风风太大了。”
张氏弯下腰来,点着儿子的小鼻子,笑骂道,“哪有这许多的为什么?你小小的人儿,整天瞎琢磨些什么。”
贾琏笑闹着跑离张氏身边,一边回头吐舌,一边还强辩道,“人家只是问问母亲,明明夏日阳光最是灿烂,却为何偏有春花争相飞落枝头?母亲答不出来也就罢了,却偏爱怪儿子想的多。”
说到这里,又抬头挺身傲娇道,“以为我小就好糊弄了?我刚刚不过是要考考母亲罢了,其实儿子早就知道了,孩儿现在就教教母亲,这就是那啥所谓地‘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没等贾琏得瑟完,就在张氏的一个眼神中,贾琏就被他自个的奶嬷嬷一把给抱在了怀里。张氏无视儿子的奋力挣扎,一边从容淡定的从贾琏身边走过,一边又强忍着笑意说道,“等着我儿哪天长得魁梧高大之时,再给母亲讲这世上的大道理也不迟,现在咱们却是得走快些了,你祖母现在怕是等得急了”
须臾功夫,一行人进了贾母的院落,贾琏立时就变身成了一个标准的世家贵族小公子,行走坐卧间尽是规矩礼仪撑着,年纪小小却愣是一副大人的做派,衬得贾母怀里的贾珠原本几分的聪慧机灵也直接沦落为了普通儿童。
贾母虽看不上张氏,但对自己的孙儿却是一向慈爱的很,对贾琏虽还不如养在身边的贾珠,却也是十分关爱。眼瞧着贾琏在下面给她这个祖母一本正经的行礼,老太太乐得心头都开了花,连忙将贾琏叫到跟前细心关爱了一番。
等贾琏左手捧着腮帮子,右手牵着贾珠一起到一旁铺好的毛毯上耍玩的时候,大人们才各自品着上好的花茶闲聊起来。
张氏瞧着儿子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呲牙咧嘴作怪样,便轻咳一声吸引众人此时的注意力,随便找个话题说道,“今儿一大早就恍惚听外面门房说,弟妹娘家昨日向咱们府上递了大红帖子,不知弟妹的娘家近日有何喜事?”
“可不是有了那添丁加口的喜事。”不等王氏开口,贾母就笑眯眯的将话接过来说道,“说起亲家老太太,真真是好福气,眼下的俩位儿媳妇皆是出自名门贵女不说,只说其中这二儿媳妇于管家理事上面端的是一把好手,娶进门统共才几年的光景,便置下了这偌大的家业,活脱脱是一位财神,便是这大儿媳妇虽是几年无所出,却也是行事手段各种周全,在外面很是为他们王家赢得了好大的名声,如今又传来了添丁之喜,可见是愈发的圆满了。眼见着人家的家业愈发的兴旺发达,老婆子我这旁观人看着也是眼热不己啊!”
说着意味深长的瞄了张氏一眼,然后面带勉励说道,“你们俩也要继续为咱们老贾家争气才是,争取给贾家多添几个嫡子嫡孙,可不能让我被老亲家给比了下去才是。”
贾母这话一出,张氏、王氏只得站起来给婆母躬身行礼表示受教。
却说王氏此时内心里正百般难受,哪里还听得贾母在这里明讽暗刺的说话?若是往日里兴许还会配合着挤兑挤兑大房的人,奈何今日心中先存了事情,一心只想着家中那位疑似有孕的周姓小妾,在心里虚演着各种阴谋诡计,只脸上端着笑容敷衍着回话道,“是我娘家的大嫂子新添了位小侄女,娘家府上特意通知我这个做姑妈的做洗三的事情。”
王氏说道这里,又转向贾母殷勤询问道,“说到这,自从咱们府上除服之后,母亲就一味宅在府里不怎么外出交际,这次恰逢我娘家弄瓦之喜,母亲可是要趁此良机松泛松泛?”
“洗三我就不必去了。”贾母思考再三考虑后说道,“这女娃即是你们王府的嫡长孙女,想必满月礼定是要大操大办的,那时再去却也不迟,洗三的时候有你这个嫡亲的姑妈就足够了。”
听得贾母如此说,王氏只得点头称是,闭口不再谈论此事,张氏也知机的转变话题道,“母亲何必要羡慕别人家的嫡孙女,难道忘了咱们府上的大姑娘了?莫说模样是如何的万里挑一,只咱们姑娘生在大年初一这样好的日子里,将来还不知会有怎样大的造化,老太太现在只管坐等着享孙女的福就是了。”
一听张氏提到了元春,贾母立时便改换了语气,满脸慈爱地说道,“这错眼的功夫,咱们家的元儿竟都要半岁了,可怜她满月的时候咱们府里还在孝期,甭说是洗三礼,就连合该大肆操办地满月礼也都直接省了。但自祖上以来,凡咱们国公府里的姑娘,哪一个不是自生下来便千娇万宠般养着,偏我的元儿这样命苦。”
贾母说到这,便和气的对着张氏说道,“老大家的,为娘这里倒是有个不入流的想法,想着既然咱们府里已然除了服,何不再单给元儿补办一个满月礼,这一是给府里面除除晦气,大家正好趁机一起乐一乐,二呢也好让世人知道知道,咱们府里如今还有位大姑娘。再说,咱们世家的姑娘,生来娇贵,将来是注定要养在深闺里的,也不能像琏儿那帮傻小子们一样,日后长大了还可去外面胡混,因此上这女儿家的满月礼才显得尤为重要,若是一时错过了,将来可是要短福气的,老大家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贾母这话说完,张氏还未回话,此刻在毛毯上玩耍的贾琏却不依地喊道,“奶奶,奶奶,琏儿才不是傻小子!”贾琏说着就颠颠跑到贾母跟前,一边往贾母的膝盖上爬,一边还举例为证道,“父亲昨儿教孙儿背《千字文》,就只教了一遍,孙儿就全给记劳了。奶奶若是不信,孙儿现在就背给奶奶听听。”说着,当真就张口掉起书包来。
众人见他才丁点大的奶娃娃,就学着老夫子样晃着脑袋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怎么瞧怎么觉得可乐,有下面伺候主子的得脸婆子们,更是齐齐奉承琏少爷乃是文曲星转世,几十年不世出的才子神童,贾母听了自是满心地欢喜,抱着贾琏不住口的夸赞孙儿是如何如何的聪明伶俐。贾琏见达到目的,又接着得意洋洋开始说某人坏话道,“大妹妹好笨啊,都长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到现在居然还不会说话。”说着还配合着比了个很长很长的手势,以示元春是如何笨地连话都不会说的。
然后忽然又见贾琏垮着脸哀叹道,“可现在奶奶就只喜欢大妹妹了,明明孙儿才是兄弟姐妹当中最聪明最能干的,珠哥哥也是最孝顺最友爱的,为什么单我们兄弟就是傻小子,大妹妹却是个娇小姐?祖母好偏心。”
眼瞧着孙儿那副嘟着嘴求安慰的委屈样,贾母看的这心都软了,嘴里忙不迭哄说道,“好了,好了,像咱们琏儿这样一个顶顶聪慧的聪明小子,祖母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们兄弟。只不过是奶奶怜惜你们妹妹没个满月礼,想着请亲戚们过来热闹热闹,到时候琏儿的表哥表姐们全都上咱家来玩,琏儿难道不喜欢吗?”
贾母这边哄着,还不忘间隙对两位儿媳说道,“没想到像咱们这种武勋起家的人家里还真出了个会读书的苗子,当年国公老爷一心要给老大求娶一门书香门第的姑娘时,我还满心不解,现在瞧见琏哥儿这样,总算也明白了老太爷当时的苦心。老大家的,你今后可要好生的教养琏哥儿,若是他将来有了出息,你这当娘的可算是头功一份。”
“母亲这是折煞儿媳了。”眼见王氏眼里开始风云变幻,张氏赶紧开口谦虚道,“他小孩子家家的如何能当得起母亲如此说?更何况若说咱们府里的读书人,难道母亲竟将二叔给忘了?叔叔他的学问,可是实打实曾得过今上亲口夸赞的,虽说如今还只是个工部主事的差事,可依着叔叔的本事,指不定哪天就能高升为朝堂大员呢。”
听了这话,王氏面色这才略有松缓,皮笑肉不笑的答道,“难为大嫂如此夸赞夫君,若说府里真正能称为读书人的,有谁能比得过出自书香门第的大嫂?不若我们这些村妇,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大嫂却是自小便饱读诗书的。可惜了大嫂添为了女儿身,否则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这等事岂不就手到擒来了?”
听着自个也被连带成了村妇蠢妇,贾母原本逗弄儿孙的满心欢喜也慢慢冷了下来,比起对王氏口没遮拦的十分不喜,对着眼前这心眼愈发活泛的大儿媳妇,贾母厌恶之余,心里也无端多了些许忌惮。
贾母不喜张氏,张氏纵使心有千谋百计也是无处可使,耳听着贾母先是训斥丈夫贪花好色、内帏不修,什么香的、臭的全都往屋里拉,转眼又说男子喜好美色本也没有什么,左不过是些添丁进口的玩物罢了,老大房里既然有这么多美婢娇妾,怎么就是没见那些房里人有什么动静,就差没明指着张氏说她心内藏奸,嫉妒成性了。说的张氏这满腹里全是委屈,可在婆婆眼前,又不敢有丝毫的宣泄,只得使命在心底里忍着,受着。
不说张氏这边是如何的如坐针毡,挨着贾母而坐的贾琏却在这时闹将起来,吵着要去给他院里新种的梧桐树浇水,任凭一旁的嬷嬷们如何劝也不松口。贾母虽待儿媳妇们一向刻薄,对孙儿辈却着实掏心掏肺的好,如今见贾琏闹起了脾气,再顾不得找儿媳妇们的茬,只专心好声好气的安慰着孙子,眼见贾琏没有一点要止住哭闹的意思,担忧孙儿哭坏了身子,连忙吩咐张氏带着琏哥儿去给他那宝贝的梧桐树浇水。
张氏携手贾琏逃出了贾母那里,待走至院门口时母子俩齐齐松了口气。等到将至贾琏的院子,某位伪儿童心有所感的对张氏感叹,“祖母那儿好可怕!”
“恩?”张氏低头瞧着儿子,不解问道,“祖母哪里可怕了?你到了祖母那儿,哪次不是好吃好喝好玩的供着,母亲更是一句重话都不曾对你说过,比着娘亲的待遇可是整个天上地下,到底有何可怕的?”
“不知道,就是这样觉得。”贾琏歪着脑袋作天真状,“母亲一到了那里,就浑身不对劲,就像,就像,乌云罩顶的感觉,背后一直闪电下雨,每次一瞧见母亲捏着手绢发抖,儿子就想将母亲从祖母那儿带出来。”
张氏摸摸贾琏的发顶,只说了一句好孩子,便令奶嬷嬷将哥儿领了进去。及至完全见不到贾琏的身影,张氏身边的周嬷嬷才凑过来说道,“哥儿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太太今后也算是有了指望,等哥儿以后金榜题名、娶妻生子,太太到时只等着享儿子的后福就是了。”
“你也说是享后福了。”张氏悠悠说道,“所以享福之前,我的儿子必须活的好好的才行。”
周嬷嬷听罢便不再提,一路无话的跟着张氏来到议事的书房,屏退了周身伺候之人,才又说道,“如今府里面,除了原先咱们带来的陪嫁之人,只有原先伺候老爷的奶妈一家,随身的小厮管事,还有王信一家完全是咱们大房这边的,其余或多或少皆与老太太或二太太有些关系,如此情形,便是咱们想对这荣国府整改,怕也是寸步难行?”
听得周嬷嬷如此回答,张氏皱眉问道,“原先的国公老夫人难道就没给咱们老爷留下一两房可用之人?”
“留自是留了。”周嬷嬷有些无奈回道,“可早就被老太太以各种名头给打发了出去,或去了乡下的庄子,或直接干脆就荣养了,现到哪还找的过来?”
张氏沉默片刻才说道,“前几日里,我依稀记得我娘家张府有递信过来,说我大哥前几日里又添了庶女,虽说不是嫡生的,到底也是大哥的亲生女儿,你去准备一下,过两日等我那侄女儿满月,咱们也去张府庆贺大哥这番弄瓦之喜。”
“太太?”周嬷嬷语带讶异地问道,“大少爷那里不过是添了位庶女罢了,老夫人定是不会同意扮什么满月宴酒的。”
“我何尝说要办满月了,只不过有个回娘家的由头罢了。”张氏不以为意道,“我不过是觉得咱们府里的奴才实在少了些,许多的差事都拖拖拉拉的,想必是人手不够用的缘故,这才想着去娘家那里让母亲帮忙寻几房得用的下人罢了。”
听懂了太太话里的用意,周嬷嬷也附和道,“太太说的很是,而且咱们府里近日还要为大姑娘操办满月之礼,以目前府里面这点子人手,到时可怎么够用?很该再进一些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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