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娘子请安

　　七月一开口，别人倒没觉得什么，苏承宣吃惊的张大嘴，看过去，颤颤抖抖指着七月：“七月，你怎么了？”不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吧，我说，苏承宣揉揉眼睛，这个七月自从被老爹不知从哪里捡回来后，整日就抱着双刀，眼睛睁开就是练武，连半个字都懒得和他说。到后来，时日长了，总算开尊口和他说话，但还是少主长少主短，其余闲杂事情一概不提。此时怎么对明家老大起了闲心？

　　七月冷冰冰扫向苏承宣，苏承宣忙敛了脸上太过惊讶的表情，嘿嘿笑着打岔：“七月你真会说笑话。”哈哈哈哈，干笑数声，见没人附和，而旁边明悠悠的脸色越来越差，心里不由泛毛。正不晓得如何应对，那明家老大借着七月的手坐直身子，似乎好笑的看着各人：“你们做什么用看着快死的人的眼神来瞧我。你们大哥是病了，但也有好的一日。”笑眯眯的扭头看向明悠悠，“你且等着，等你大哥好了，好好跟你比试一场，看看是你的弓快，还是大哥的剑快。”

　　明悠悠见明家老大说话间，用手拼力抓住扶手，勉强控制身子不滑下去，虽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但竹节般的手指因使劲而凸起，惹得她不由眼眶一热，心里酸楚难忍，连那声好字都吐不出口。

　　七月却在旁淡淡应了声：“明将军，七月久闻将军英名，一直未得见。今日一见，倒是觉得将军比之传闻中，更多了几分英雄气概。七月不才，愿等将军病愈，和将军讨教一番。”

　　明慈爽快点头：“好！七月姑娘的双刀，在下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请教。”“一言为定。”七月毫不介意的伸出因常年握刀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击掌为定。”明慈不过一怔，却忽失声大笑：“好好！七月姑娘，你是第一个不当我是重病的人看待！我明慈今日就和你击掌为定，等我身子康健，咱们便去望春江上比武痛饮一番！哈哈哈。”大笑着和七月三击掌，收回掌，拍拍明玄依的头，“玄依，你要多和七月姑娘亲近。你性子太弱，又未习武，若是以后嫁人，怕是会被夫家欺负。”

　　不会不会，苏承宣冷静的看着明慈和七月如此投缘，又听到明玄依的终身大事，忙心里暗道，哎呀，我家才不会欺负玄依呢，放心吧，大哥。

　　明慈不晓得对面的大妹夫，正转着念头打算做他得小妹夫，重新拿起石埙，笑道：“这只是打发时日的游戏，博你们一笑罢。”薄唇靠近石埙，一气而下，只闻一阵低沉悠扬的埙音从明慈指尖缓缓流出。一时间众人只觉场景变换，不是身处深宅小院，湖水幽幽，而是站在苍茫草原，上见触手不可及的蔚蓝天空，脚踩半人高的茫茫绿草。埙音一转，只见眼前呼喊声突起，万马嘶鸣，刀光剑影，不过片刻，却又见眼前有妻子哭泣丈夫，亲娘哭泣儿子，孩童哭泣爹爹，悲鸣声不绝，只让人闻之伤心欲绝。

　　正是众人心境沉痛难忍，恨不得痛哭一场时，就听一阵清扬萧声加入，清清冷冷，夹杂着低沉的埙音，似在对阵杀敌时，眼见就要被那敌人长枪挑下马去，却被一个白面将军所救，又似在一片冰天雪地里，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眼看就要冻死时，远处有灯火闪烁。

　　明悠悠本是沉着心低着眼帘不去瞧大哥，可那箫音突起，让明悠悠心里微微一颤，终是忍不住略略抬头，装作不经意的看向苏承宣。见他玉箫在手，人却似变了个模样，不再似那油嘴滑舌，嬉皮笑脸的登徒子，而是俊朗出尘的翩翩少公子。这一眼看去，便再也转不开，眼神兜兜转转自苏承宣的眉眼至脸颊轮廓看了个仔细。心怦怦乱跳，却觉有人带着羡慕看着自己，那羡慕眼神明悠悠不敢去瞧，晓得那是明玄依的视线。可明明是理直气壮的事情，明悠悠却多生了一股窃了别人东西的羞耻感。

　　一曲终了，明慈若有所思。苏承宣嘿嘿笑着收回玉箫，只说了句：“音律虽由心生，但总是个解闷的玩意，沉浸过甚反倒是失了原有的乐趣。”明慈默然，淡淡点点头，看向明玄依：“出来了那么久，咱们该回去了，免得娘挂心。”明玄依点头应了，站起身走到亭外，关照候着的老陈，让人将轿子抬进来。

　　等明家兄妹走了之后，明悠悠转身对七月拱手行礼：“刚才多有得罪小姑，还请小姑多多见谅。”七月疑惑挑眉看了眼明悠悠，轻抿嘴：“不懂你说什么。”转过身问道，“少主，恩，承宣，我住哪里？”苏承宣忙看向明悠悠，见明悠悠毫不介意，接口道：“我已让人准备房间，等小姑和我们吃完饭，应该便准备干净。到时再引小姑去。”

　　苏承宣和这两位姑奶奶吃饭，真是如坐针毡。一个弓箭在侧，一个双刀在旁，苏承宣左右看看，深刻觉得沉默是金这句话简直是太有道理了。不过那个七月到了白凉关，真不晓得得了什么魔怔，话多啊。吃完饭后，将碗一放：“承宣，今晚你就修书，明日我可送回七里府。”咦，七月，你要走，苏承宣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挽留还是高兴，喃喃说了句：“哦哦，好。”顿了顿，“你明儿什么时候启程？”七月略略皱眉：“飞鸽传书。”

　　于是七月姑奶奶就在郡主府安然入住，可是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多话，仿佛明慈造访那日话多且事多的七月不过昙花一现。

　　眨眼间，苏承宣在白凉关就待了十余日，这一天天日子过的期盼啊，原因无他，大舅子一开金口，那小姨子就见天往郡主府跑，缠着七月学刀！是啊，多么柔弱的明玄依，要去拿七月的那两把乌金双刀。这好有一比，好比那明悠悠脱去盔甲换女装，有违自然啊。苏承宣第一次还有点羞羞答答，借口也想学个一招半式，混了进去。可不料，那七月根本就不念旧情，让苏承宣捧着水缸在那里扎马步。哎哟，然后七月自己则带着明玄依去游荷花池，说练刀先练眼，带明玄依去看湖水亮眼睛。

　　第二次，明玄依兴冲冲的又来了，那苏承宣老着脸皮，直言说要围观。于是七月姑奶奶说练一个套路给明玄依看，可是，为什么刀刀往苏承宣头上劈来，虽然晓得七月不会真伤了他，但苏承宣心里压力那个大啊，数招后，抱头就逃出了七月的院子。

　　再之后，以及再之后的之后，苏承宣只能默默站在七月院子外，道声“你好。”道声“慢走。”，虽然只能匆匆见上一面，但真是甜蜜的煎熬。

　　这种煎熬去和七月说说，迎面就被七月一掌劈了过来，一声厉喝：“负心人！”苏承宣满院子窜：“我上次就和你说了，我和郡主是假戏，假戏！”可七月似乎对假戏两个字失聪，总之这条吐露心事的渠道不通。可满眼白凉关，还能对谁说呢，哎，只有那个明悠悠了。

　　苏承宣再一次和明玄依道别后，终于按捺不住，等明悠悠巡视回来，忙命厨房烫了壶小酒，端了酒菜，就去寻明悠悠说话。明悠悠见苏承宣端着酒菜来，心里倒露出一丝窃喜。这个苏承宣自从七月来了以后，没事要拉着七月去逛逛，其余的时间，就站在七月院子门外发呆，等玄依来了，装作偶遇的道一声好，等玄依走了，又装作偶遇的道一声别。遇到明悠悠也就是说两句闲话，便不再多说。仔细论起来，明悠悠和苏承宣这两人都没有正经聊过天。

　　可是，在自家院子里，住着一个顶着郡马头衔的大活人，明悠悠就算不想在意也会情不自禁去想到苏承宣，何况，那个苏承宣不管是嬉皮笑脸还是淡着神情，都已经被明悠悠不自觉的放在心底里。于是此刻，明悠悠见苏承宣端着酒菜，以为苏承宣也发觉了，住在一个屋檐下是要稍微亲近些的。倒一反常态，没有冷着脸，勉强扯起笑容，淡淡瞥了眼那壶酒：“嗯？”

　　苏承宣笑眯眯的将酒菜放在桌上，先坐了下来，心思转了转，要和别人吐露心事，首先要让别人说个痛快，这样，两个人谈起来才有来有往，比较有趣。拍拍椅子：“郡主，快坐。”见明悠悠坐下，却又忙站了起来，拿起明悠悠放在一侧的武器，小心翼翼放到远远的案几上，讪笑几声，“咱们对月饮酒，看着冷冰冰的兵器实在煞风景。”

　　顿了顿，见明悠悠已经举起酒杯，自饮一杯，眼珠滴溜溜转到明悠悠在烛光下忽暗忽明的侧脸，用力拍上桌子，长叹一声：“哎呀，不知那李大哥，现在身在何处，可有吃饱穿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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