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侠骨

　　隆冬时节，冷得出奇，连着几天飘雪。
　　掐指算来，雪傲在阳谷县待了有一个多月了，这期间，她也并未剧烈活动过，又按时用药换药，腹部的伤口便慢慢愈合。不缺衣少食，过得也算无忧无虑。
　　武松做都头也算顺风顺水，阳谷县又安宁，没有什么大案子，两人相处时间又长了，谈吐间又亲密了不少。
　　这天又下了大雪，不觉一天光景又要过去，雪傲在屋里看着书，突然发觉已是傍晚时分，武松却还未归来，她便披了件外衣，去寻找武松。
　　县衙已经关门了，雪傲问了个士兵，那士兵说太爷给了武都头什么任务，他便多留了一会儿，武松出了门后，就朝着他大哥家走去。
　　雪傲便料想，武松定是要出去一趟，也许要去和哥哥告个别，她也就跟去武大家，看个究竟。
　　远远看见武松和武大站在门口，虽然满身是雪，但武大笑呵呵的，看上去也很高兴。雪傲潜伏在墙后，偷偷听着。
　　“哥哥，大冬天的，你也不用干活了，小时候你照顾我，现在轮到我养你了。”武松说道。
　　“那哪行啊——”武大摇摇头。
　　武松急了，“你听我就是！”
　　武大见他也是关心自己，便说：“好好好，就依你。”心里却仍想继续卖炊饼存钱。
　　“哥哥，这些天你好生照顾自己，兄弟出去也就一两个月不到，一晃眼就回来了。”
　　“兄弟，在外莫要牵挂家里。我也存了些钱，等你回来，给你说个姑娘，我看你和叶莺妹子情谊深厚，却又般配，你也帮过她一次，让她留下也不足为过，咱们就在这里扎根了罢。”
　　武松心知，雪傲怎会甘心在这里？却又不好薄了哥哥的兴，尴尬笑笑。
　　雪傲在墙后听得清楚，心里几丝不快，几丝羞涩。
　　武松脱下披风披在了武大身上，雪傲见状，觉得这兄弟俩也快说完了，便又往回走。
　　“哥哥，就此别过。”
　　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武大脸上依然洋溢着笑容。

　　雪傲跑出去一阵子后，折返慢慢往回走，装作刚刚出来找武松的样子。远远看到他向自己走来，便也加快步伐与他相会。
　　“二哥，我见你那么晚还不回来，就去衙门找你，兵大哥说你去大哥家了，我就往这边走了。”她微笑着说道。
　　武松自然不知道她早就到了，正庆幸自己和大哥的谈话没被她听到。他便说：“雪傲，我要出去一趟办个事情，你可想跟我同去？”
　　雪傲犹豫未觉，问道：“去何处？”
　　武松刚想说，突然反应那地方雪傲恨都恨不过来，支支吾吾地说出：“东……京。”
　　雪傲一听便撇了撇嘴，“去不了。”
　　雪傲又忽然想到武松别武大时的担忧，便说：“我留在这里吧，也帮你照顾照顾大哥，你也放心不是？”
　　武松笑了笑，“多谢了。”
　　雪傲突然发觉，武松这一去十天半月回不来，万一有事无法告诉他，她转念一想，有了个主意，便对武松说道；“二哥，跟雪傲去趟城外好吗？”
　　武松不明所以，问道：“何事？”
　　“一会儿叫你知道。”
　　武松见她语气略有凝重，便与她出了城，找了一僻静之所。
　　雪傲把手指一叠，架在嘴里，吹出了婉转悠长的回旋音。
　　一只白鸽自天幕中翩翩而来，雪傲伸出一只手臂迎接它，那白鸽便轻盈地落在了她手掌上。
　　前一阵子为了隐蔽消息，她便把白鸽藏了起来，本是所到了笼子里，交给了东京的老妇人，现在她也放掉鸽子了。这便是前一阵子梁山泊众人联系不上她的原因。
　　雪傲弹了弹鸽子白羽上的雪，忽然见它脚上绑了个信盒，心生疑惑，便打开来看。
　　竟然是林嫂嫂的笔迹。
　　雪傲心砰砰直跳，她读着这信，眼泪潸然而下，既而越哭越伤心，武松不知道为何，不知所措，但看到她悲伤的样子，心里也不舒服，走上去拍拍她肩膀，雪傲感觉到后，哭得更厉害了，一激动，竟然回过头来，扑到了武二哥的怀中，泪水依然止不住。
　　两个月前在东京的种种悲剧画面种种委屈不断涌上了雪傲心头，欲救林家嫂嫂不成又害了石秀，嫂嫂呢，早已命归黄泉。
　　那时自己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拼死血战才保住了性命！
　　而现在，却有了个关心自己的人。
　　武松虽然略感尴尬，但知道她想起了伤心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雪傲在他怀里，哭声渐止。
　　小鸽子也立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雪傲擦了擦眼泪，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直起了身子，小声说道：“二哥……对不起。”
　　武松笑笑，“只要你不再伤心就好了。”
　　雪傲向小鸽子招招手，它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
　　“二哥虽然识字而不会写字，但只希望二哥能接到雪傲传达的消息就好了。”她轻轻抚摸着白鸽的羽毛，“这是我用来走报机密的鸽子，当年取生辰纲多亏了它传递消息，二哥，你可想知道如何召唤它？”
　　“这么有灵性的动物，我当然想。”
　　这种两短一长的回旋音很是难吹，不过，武松本就会吹口哨，稍稍练了几下，竟也吹会了，他练熟了，小鸽子便又认了个主人。
　　雪傲放飞了鸽子，看它消失在朦胧的雪雾中。
　　“雪傲，那就谢谢你帮我照顾大哥了。”
　　“二哥何须言谢？”雪傲看着他，“景阳冈上的救命之恩雪傲都无法报答，这些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雪傲说到这里，猛然想到，就凭这点，他要要求自己相许也是完全可以的，自己就应一直留下来。
　　武松突然把手伸向兜里，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不久便拿了出来，塞到了雪傲手里。
　　“我在街上看到这个，觉得还挺好看的，就买下来送你好了。”
　　雪傲打开手，是一对头绳。
　　毛茸茸的两个小球，确是很好看。雪傲正看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武松。
　　武松正低头看着她略有欣喜的样子。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
　　寂静。
　　雪傲感到，有只温暖的手抚到了自己冰凉的脸上，顿时她感到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良久。
　　他缓缓吐出：“别哭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雪傲微微笑笑。
　　自此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没再掉过一滴眼泪，即使是离别，即使是一筹莫展——直到再被迫忆起那年的东京……
　　“雪傲，假如我回来之后，想让你一直和我呆在这阳谷县，你愿意吗？”武松看着她眼睛说道。
　　他终究还是问了。
　　对上他清澈的眼神，雪傲觉得有些歉意，低下头，小声说道：“我听见了。”
　　武松一怔。
　　雪傲继续说道：“我其实很早去就大哥家了，看到你和大哥在说话，我便躲在了墙后……二哥，对不起——”
　　武松释然，“这如何会怪你呢？”他扶住雪傲的肩膀，“让我遇到你，便是我的幸运。”
　　雪傲见他不在意，又如此说话，便道：“我也一样。”
　　武松向来就不曾要求过她留下，就算是下一年冬天，他也任由她离开自己而去飘荡四方。
　　按时间看，武松到了该离去之时了，只见他又从腰间取下一把短刀，递给雪傲。
　　“这个你也拿着吧，万一有什么事情，你有伤不能打，就拿出它来，我的面子，没人不能不给吧。”
　　雪傲便接过，系在腰间。
　　“雪傲，我该走了。”
　　“小心。”她吐出两个字。
　　武松笑笑，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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