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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有孕
次日,姜蝉送姜玉来到宫门外,一路上只是姜蝉絮絮说着,姜玉则是一脸温和的笑静静聆听并一一应下,毫无不耐之意。朱砂和其余几位宫人拎着行李缓缓跟着。
姜蝉出行向来不喜后头跟着太多侍从,怕遭人话柄身娇体贵。而这次为送姜玉却是几乎叫上浮香殿里所有宫女太监,只留下一个看门的粗使。虽说薛丞相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德行兼重,但姜玉毕竟身份尴尬,她带上众多随从,又衣着隆重,只望薛相厚待姜玉。
遂至宫门口,见一辆马车停在一旁,一名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年领着几个家丁在旁等候。
那少年生得清新俊逸,眉目疏朗,身着一袭白底暗纹绸衣,虽年纪轻轻却有一番成熟稳重。未等他们走进,先上前向姜蝉公正地行了一礼,道:“在下薛家长子薛言泽,见过姜良人。家父今日本要亲自来接,临行被皇上一旨请入宫中。家母欲代家父前来,但言泽担心母亲伤寒未愈,便请缨前往。礼数不周,请良人见谅。”
说罢又行一礼,随之牵起姜玉的手,笑着说:“我一瞧便知是我弟弟,生得像个仙童。”
解释的一番话说得何其合理,由长子代父亲前来确也不失礼数。这位薛家长子一上来便对玉儿示好,倒是谦厚,不愧为丞相长子。
姜蝉心中的重石放下了一半,道:“我不过比你虚长两岁,玉儿现也是你弟弟,私下里唤我姐姐也就是。”
既然薛言泽已示好,姜蝉当需与他拉近关系。
他也不推让,真应下了,只是说:“却也真是不敢张扬。叫人家知道我有这样漂亮的姐姐不得羡慕得要命?”调笑的语气又不失礼数,姜蝉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时间已不早,言泽今日便先带弟弟回家拜见家母,改日再来拜访姐姐。”说罢再鞠一躬,领着薛玉上了马车。
出殿以来薛玉一直沉默寡言,适才更是一言不发。随着薛言泽上马车,只是最后回头深深看了姜蝉一眼。
马车,绝尘而去。
站在宫门口许久,直至看不见马车的影踪,听不见马蹄声。
姜蝉抬头瞥见宫外的天空幽幽的蓝,浮云似镶嵌在一匹一望无际的蓝绸上,微微被风带着浮动几下,幻化出各样奇怪的形象。
朱砂见主子一动不动便上前提了个醒,天色已不早。
缓缓低下头。
今日无阳无雨,微风拂面,是夏季里最舒服的天气,“无妨,让我再呆一会。”
往后,玉儿也要像宫外的天,好久才能见上一面。
姜玉不姓姜,可姜蝉还叫姜。
今个儿,又如往常一样起了大早去长安宫请安。到了大殿,各宫妃嫔皆是如往常的时辰到了。只是,气氛略有些不寻常,各人不再谈笑如常。
姜蝉正有些奇怪,息美人到了。
说来也怪,平常息美人都是早早就到了,今天却成了最末一个。
还来不及多问,皇后拖曳着长裙从后殿里出来,略略同各宫妃子寒暄几句,动作表情平时无二致。
皇后环视了几位妃嫔,笑着道:“今日本宫还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说罢,令雪冉端一件披着红绸的物什走到堂前,朗声道:“本宫昨日听太医确诊息美人有喜,很是欣慰,特命人快马加鞭从护国寺送来一尊白玉观音像。”
雪冉揭开红盖,一尊玲珑剔透的白玉观音像映入众人眼帘。乳白色的光泽内里毫无瑕疵,一看便是玉中极品,加之雕刻手艺高超,观音的形容举止皆栩栩如生,好不令人惊艳。
收到众人艳羡的目光,皇后接着道:“此观音像由主持大师亲自供奉,受香火无数,有镇妖驱魔,偿人心愿之效。今日,本宫赠与息美人,望美人一举诞下龙子,延我皇室血脉。”
息美人接下观音,盈盈拜倒跪地谢恩,叫雪冉搀起,道:“妹妹千金之躯,且有孕在身,娘娘希望美人多多保重自身,行礼就不必了。”
说着,扶着她回到座位上。
息美人敛目谢恩,眼波流转处更是一片欣喜之情。
座下其余各位皆连声道喜。
温美人是第一个:“美人这是有喜,必是上天保佑我皇旗开得胜,美人的皇子可是有福之人。”
沉鱼夫人亦言:“皇后娘娘送妹妹如此重礼,福泽殷厚。妹妹定能得偿所愿,诞下皇子。”
王婕妤还是一如既往沉默寡言,最多不过说了句恭喜。
众人皆面带喜色,姜蝉虽不懂如何逢迎,听两位说了,也大概学了几句,内容也是大同小异。只是心中却暗暗有了计较:皇后此番当着众人的面赐下如此重礼,恐有勒令后宫之中一切皆以皇嗣为先之意。这份贺礼不好送。
出了长安宫,姜蝉马上回到浮香殿,命人将殿中珍宝统统取出,三挑四选,怎么也选不出合适的贺礼。
段慕华登基三年,曾有一子,由正宫皇后所出,却离奇死于一场大火,连带当时有孕在身的沉鱼夫人也痛失爱子。后他勤于征战,久不临幸后宫,再无子嗣。这样算来,息美人腹中的孩子算得上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尊贵无比,若其余各宫礼数不周定令美人不快。皇后当众送下重礼,若过分则令皇后心有芥蒂。皇上又下圣旨,晋息美人为容华。之意她成功诞下皇嗣,不论男女,婕妤的封号指日可待。这份礼既是给皇嗣的贺礼也是给容华的晋升礼,实在难择。
一转眼,三日过去。姜蝉仍是束手无策。
夏日将尽,太液池中的荷花凋零殆尽,丝毫看不出往日曾繁盛浓郁的精致,仿佛它们一直以来便是如此,以着将亡之姿留恋人间。
姜蝉踱步至岸边,内心戚戚然。
生命如荷花枯萎,叫人看不出破绽,只以为人生原本如此,劫难原本艰辛。哪里晓得曾经的快乐还盘旋在头顶。抬头时过往,低头时将来。
“我竟与妹妹这般有缘。”
姜蝉转身,见是沉鱼夫人来到,问安行礼。
沉鱼夫人扶住她,将手贴着她的手背,道:“妹妹眉头紧锁,手又冰凉,莫不是内有忧虑?”
她强作欢笑,回答:“只是气候渐凉罢。”
沉鱼夫人道:“与我还需这般客套?”握住她的手,温情地笑道:“现下各宫都在为息容华贺礼一事发愁,妹妹的苦恼莫不是来源于此?”
这样隐晦的事竟被沉鱼夫人轻易说出,难得她真如此信任自己!
忆起她初次为自己解围之景,姜蝉不禁点了点头。
沉鱼夫人了然一笑,清眸流盼,道:“妹妹本该早告诉我,好让我帮上点忙。我虽没有妹妹冰雪聪明,毕竟早入宫中,晓得的多些。”
虽说是客气话,此刻听来也并不全是虚情假意。
“妹妹怎敢劳烦姐姐。”
“这话就见外了。我早说过与妹妹一见如故,妹妹的事,姐姐自当分忧。”
目光炯炯看着她的双眼,语气里带些嗔怪,叫她愧疚,怎生这般将她当做外人。
“烦请姐姐提点一二。”
姜蝉就势略行小礼。
如她所说,沉鱼夫人毕竟入宫早,知道得多。不像她,连息容华的喜好都打听不尽详。有她相助,事情定会容易些。
“息容华娇艳如花,赐居玉茗宫。但他人不知,容华家乡是汤泉,她其实最爱玉兰。”
息容华的确艳丽如玉茗花,且曾被皇上赞誉国色天香,更是将自己的居所改名为玉茗宫。因之,宫中皆传她爱极玉茗花,原来不过是她博得君王宠幸的伪装。为了逢迎,连自己的本来喜好都可以改变,宫中女人的心计真是可怕。
“多谢姐姐提点,妹妹心中有数。”
夫人微笑摆手,算是应下了她的谢。
姜蝉眼尖,看见衣袖处竟然有一枚小洞,便提醒道:“姐姐的衣衫袖口好似有损?”
拿起袖子细看,果然堪堪有一处。虽说不大,到底不雅观。这件撒花烟罗衫又是刚做不久,心头有些恼火,责问服侍的太监:“你是怎么办事的?”
那名宫人连忙跪下磕头:“娘娘恕罪。”
见那个宫人磕得可怜,姜蝉于心不忍,道:“或许是被来时的花木划去。姐姐为这点小事可犯不着伤身体。”
听到姜蝉为他求情,宫人忙又转向她大呼:“多谢良人。”
宫里的奴才都是晓得见风使舵的人精,谁对自己有用,心里比湖水还明净。
姜蝉本不欲多看他一眼,无意中瞥见他左手背上的伤痕。长长的三道,颜色已经褪去,但仍然清晰可见。看着像是被指甲抓伤,且极用力,否则痕迹不会如此之深。
那边沉鱼夫人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不再怪罪,对她道:“我便先回宫换身衣服,改日再与妹妹促膝长谈。”
说罢,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走了。
姜蝉转身对朱砂说:“既如此,我们也回宫罢。”
知道了息容华的喜好,挑起礼来自然容易多。
吩咐人挑选些从汤泉运来的玉兰,采其花粉,酿成蜜液,均匀涂在红缟玛瑙所制成的手链上。这串红缟玛瑙粒粒饱满圆润,浑然天成,在殷红似血的质地中有白色的细丝条纹,条纹间隔均等,却又不似血那般夺人眼球,略带些沉静的美,无怪乎在众多的玉石之中吸引了姜蝉的眼球。
但红缟玛瑙虽珍美,仍缺了点什么,在众多贺礼当中怕只是最末等。若加之以玉兰花粉的芬芳,珍贵有了,心意亦到,实在两全其美。
她看看天色,吩咐朱砂明日选个合适的时辰再将它送去。
天色阴沉,狂风大作,像是大雨将至。
夏天到底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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