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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头花落未成阴
我出生的树林唤作幻影林,身在其中容易产生幻觉,若是没有及时发现而沉溺于幻觉中,就会被忽然出现的上古凶兽攻击,因此是离深岛的禁地之一。而我就是在幻影林中的一方小池塘里长大的,冰芙的出身地向来是不固定的,初被天地之气凝聚出来时,我便在这方池塘里。
初开灵识,便见周围一大片粉嫩的芙蕖慢悠悠却又坚定地围拢过来,我吓得一缩,直接缩到了水面下。没想到一位芙蕖姐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拎了出来,粉嫩的花瓣愈显娇艳,声音甜美得快滴出水来:“妹妹,你什么品种的?怎生得这般剔透漂亮?”语毕,周围的芙蕖们一阵附和声,嗓音甜腻得像是抹了蜂蜜又撒了砂糖,快将我甜的晕过去。
我晕晕乎乎地看着眼前几乎占据了我全部视野的粉色花瓣,晕晕乎乎地开口:“剔透?漂亮?是什么?可以吃么?”
哗啦啦一阵水声响起,芙蕖们全部跌到了水下。
世界清净了,连呼吸都通畅起来。我艰难地转动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小的一方池塘被芙蕖和荷叶填得满满当当,池塘边上是湿漉漉的青苔,视线往上,是几颗粗壮的古树,盘根错节,树干上缠绕着蔓蔓青萝,还布满了葫芦藓,再远处,是同样的大树,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林间一片湿冷。总之,这里的树木花草繁茂得有些过分,杂乱无章且肆意生长着,是未曾被打扰过的迹象。
离我最近的一颗古树抖了抖枝叶,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沙哑低沉的嗓音缓缓传了过来,带动了水面微微的涟漪,“传闻菡萏仙子自绝后,天地正在孕育第二株冰芙,没想到,竟是出生在这里。”
我尚未听懂,芙蕖姐姐们已飞速地从水面下钻了出来,水花飞溅中,甜腻腻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再次响起:“什么?你竟是冰芙!难怪……”然后又扑了过来。
从此,我悲剧的生活就开始了。和芙蕖姐姐们生活在一起的直接后果就是——经常被甜齁,但是我后来竟然也没对甜点产生阴影,可见我实在是朵顽强且不屈不挠的花。
岁月在这幻影林里是毫无踪迹可寻的,缓慢如斯,寂静如斯,几百年晃晃悠悠过去了,依旧是这方池塘,依旧是那颗古树,一成不变的生活环境让我在无聊中一不小心修炼出了人身。
作为一个圆乎乎白嫩嫩的小丫头,我的雄心壮志却是不逊于他人的,古树爷爷说了,年轻人就要出去闯荡闯荡,历练历练,有了眼界才能有所作为。于是,我握了握拳,决定一人穿过幻影林,去到离深岛的别处看看,也许能遇见传说中的美少年也未可知。
怀着如此激荡的心情,我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了据说危险重重的幻影林。哇,外面的世界原来是那么亮堂堂的,阳光原来是比池塘的水还要清澈的,天上还挂着一个圆乎乎金闪闪的大盘子,噢,古树爷爷说,这个好像是太阳。
只可惜,我壮志未酬,没见到美少年,却见到了一枚比我还要大一圈的团子。他穿着宝蓝色的小袍子,衬得皮肤莹白如玉,坐在一颗梨花树上睁大了眼睛俯视着我,然后优雅地,呃,跳了下来,抖落了一树繁花。事实是,落了我一头的梨花。
我伸手扒拉扒拉脑袋上的花,而后伸出短乎乎的胖手气势如虹地指向他:“你是什么品种的!”
他眼睛又瞪大了一圈,我真担心那颗冰蓝色宝石一样的眼珠子会掉出来,“品种?”他垂眸茫然思索了一阵,最后声音糯糯地说:“嗯……我是水麒麟,你可以叫我小九。”
这团子态度不错,我决定友好一点,“噢你好,我是冰芙,古树爷爷和芙蕖姐姐都叫我阿芙。”
“芙儿,嗯,就这么叫你好了。”他像是对自己想出的称呼很满意,咧嘴笑了笑,可爱得春暖花开。
于是两只胖乎乎的小孩很快混熟,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呃不,玩耍情谊。我带他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鲤鱼林间扑蝴蝶,他带我去皇族的宫殿里吃各色点心,捉弄看门的狗侍卫……如此,欢快胡闹的三百年像是有了形态,如河流般奔腾而去。
只是再好的玩伴也有闹别扭的时候,而我们这一闹别扭,就间接导致了我们之后的一千多年都没有再见过面。事情的起因很离谱,过程更离谱。
某一个夏夜我见到了传说中离深岛的小美女之一,孔雀华凌。我觉得如此美女实在是养眼,据说又是相当温婉的性子,拐来当嫂子肯定很好,但是我没有什么亲哥,只好撺掇小九哥哥去勾搭孔雀姐姐。
小九听了之后,白嫩的脸蛋瞬间黑如锅底,“不去。”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小九哥哥,华凌姐姐长得多好看呀,和你可般配了。”啊呸,这句话太违心了,华凌怎么会和一枚团子相配,要不是我没哥哥,哪轮得到这枚团子。
他的脸又黑了一层,“没兴趣。”
于是我威逼利诱,小九誓死不从,最后……闹翻了。
第二天我就没出去,可怜兮兮地窝在池塘里,向芙蕖姐姐们控诉他的恶行。往日都是我出去找他的,这次他等到午时已过,却仍未见我身影,有些懊恼,踌躇几番还是独自进了林中来找我。
等到古树们相互传信,传到我这边时,他已经被穷奇袭击了。我大惊失色,上古凶兽穷奇!他一枚小团子怎么打得过?我施着尚不熟练的法术磕磕绊绊地赶过去,就见他倒在树叶堆里,浑身是血,不远处趴着一只巨大的穷奇,翅膀上竟有好几道伤口,小九定是自己支撑了许久,竟然能伤到穷奇。
我当真是后悔莫及,他怎么跟死了一样啊,以后谁陪我玩啊,谁娶华凌给我当嫂子啊!
我怒气冲冲地打算揍那只穷奇一顿,刚冲到它面前,它就睁开眼睛直直瞪视着我,在我忍不住想要戳它眼睛的时候,它终于说话了:“冰芙?罢了。”说完,巨大的身躯竟然如雾气般消散了。
我回身去查看小九的伤势,他全身上下有不下五十道伤口,气息微弱如丝。我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烧得很厉害,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脸痛苦之色。
听古树爷爷说,冰芙是很万能的,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但是我现在又没法自己摘花瓣给他吃?怎么办?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办法了,放血。
于是我幻化出一把小匕首,颤抖地捏着刀柄将刀刃贴近我白嫩嫩的手腕,会不会留疤啊,割下去之前我这么想。
嘶,我痛得直吸气,也顾不得别的了,把手腕递到他嘴边,鲜血顺着我的手腕流进他的嘴巴,他身上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只是良久也不见他醒转。我内心焦急,只好继续喂他喝血,慢慢地,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周围的古树在我眼前不断旋转旋转……最后,归为一片黑暗。
这一晕,我就直接从妖界的离深岛晕到了神界的女娲娘娘的寝殿里。原来伤口愈合之后,他就无碍了,只是我急于想让他醒来,一时之间放了太多血,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恰巧女娲娘娘路过离深岛,察觉到我的气息将我救了回去,并打算收我为弟子。而妖族在成年之前是不可离岛的。
就这样,我和小九神妖两隔了一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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