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台

　　敏妃有喜后，总感觉精神倦怠，每天躺着的时间占去大半，替胤祥筹备生日，可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此，十月开门头一天的大事儿，就落在了德妃身上，由我们扛着。康熙还特意给阿哥们放了半天假，准许他们好好热闹一番。从接旨到现在，永和宫上下忙的一刻不停，布置场地、安排座位、张罗食材，都恨不能抬着脚当手使。
　　我在现代就不爱聚会，除了十八岁生日，基本都是和父母一起过的，顶多约上三两知己吃一顿，也不觉得落寞，反倒自在。 　　

　　“咳咳……”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才意识到我拿着要挂的彩带，站在木梯上走了神。回头看见四阿哥正负手望着自己，麻溜儿的滑了下去，还没踩稳的花盆底，便屈膝请安。
　　想来是我的动作太难看，他皱了皱眉，却未说什么，只淡淡的吩咐我起身，抬手指着檐角飘舞的彩带问：“你的主意？”
　　“是。”我轻声回答。他不置可否的反应，闹得我心里有些发憷。当初看小太监挂红绸时，随口问了句“有没有别的花样”，恰好被酥雨听见，硬说我能出新奇点子，非要我揽下这活儿。
　　如今，按照现代派对的装饰，已经做了大半，若这会儿四爷不满意要求返工，我可就真的呜呼哀哉了！
　　“布置的不错。”他点头说道：“你多花些心思，往好处办，缺少什么或有什么难处，只管差人和我说。”他顿了顿，接着说：“十三弟知道由你准备，很是期待，别让他失望。”
　　皇上亲自关照胤祥的寿辰，已经让我们这些底下做事的喽啰提心吊胆，深怕出错，未来的雍正也来叮嘱几句，我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加速，有种不成功便成仁的预感。 　　

　　“嘿！全院都忙翻了，你倒猫在这儿躲清闲？”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没消停一会儿，只听见酥雨嚷嚷着进屋，放下东西就来呵我痒，见状赶忙闪去一边，自己可领教过她，这事儿上可是个不饶人的主，轻易绝不罢手。
　　“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嘛！”倒了杯水递给她，转念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扬声问道：“你自己不也跑屋里来了？好意思说我呢！”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对了，你还记得咱们两把圆头剪刀搁哪儿了？”她头也不回的说着，把屋里的抽屉全翻了个底朝天，一想到等会儿是自己收拾，“噌”的贴到她身边，问道：“好好的找这个做什么？”
　　“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闹着要给十三阿哥送寿礼，敏娘娘身子不爽，就叫人领到到咱主子这儿了。我想着教她俩剪个花样儿也挺好……可算找着了！”
　　“等等，等等！”我一把拿过她手中的剪刀，摇头说道：“两位公主金枝玉叶，刀啊，剪啊，还是算了吧！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戳着我的脑袋，大翻白眼，亮着嗓门说：“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当我没琢磨过？”讲了一半，眉峰忽转，拍拍我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我是没办法了，不过你一向鬼主意多，就拜托你啦！”
　　不等人回答，便施施然的走了，留我在原地哭笑不得。 　　

　　连轴转了几日。看着随风飞扬的彩带，挂在树梢枝头的各色折纸，仿照“香槟塔”叠放的烛台……虽是拾人牙慧，却丝毫不影响我的自豪感，毕竟要把三百年后的西式文化融进清朝，也是要有本事的。
　　说也奇怪，我原本不喜欢忙碌这些，得了四阿哥的嘱咐，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上，没想到慢慢的竟上了瘾。每晚睡前一刻都要思量哪儿还能改进，早上睁开眼睛又开始盘算是不是可以翻出新花样，想象胤祥看见布置时吃惊的笑意，也会不自觉的乐呵起来。 　　

　　“给诸位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我看着屋内的阵势，差点没把跨出去的脚再缩回去，这后宫的风向标也忒齐了点？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连名儿都喊不出的贵人答应，如今是汇聚一堂，纳闷的看着酥雨，她瞧瞧向我比了个大拇指的收手势，顿时恍然大悟，闹了半天是想候着机会见皇上！
　　心里不住的摇头，像德妃这样纵横沙场的“老将”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后宫的女人果然可怕！ 　　

　　“德姐姐真是好福气，身边的丫头一个比一个水灵，更是心思细巧、多才多艺，和她们一比，人家不嫌我们才怪呢！”
　　酥雨假装拨香炉，把香炉递到我手里，自己掀开盖子，撒了些茉莉粉，问道：“你看着这些够么？”后头又小声，似嘀咕样的跟了句：“那谁呀？”
　　我眼也不抬，一撩耳旁的碎发，含笑道：“那拉氏。”完了，看着香炉点点头，重新摆上架子。
　　德妃丝毫不受影响，秉持着一贯的优雅，柔声道：“几个丫头横竖不过那样儿，倒不如说老十三那孩子有福，得了她们这几日的好！”
　　那拉·晚红和我同届进宫，却把自己划进德妃一边儿，摆明了拿年龄说事儿，却被德妃不声不响的顶了回去。
　　有儿子的和没儿子的斗法，完败！ 　　

　　屋里聊得正热乎，外头太监传话说，太子爷带着几位阿哥来向请安，又惹得一阵忙乱，拾掇妥帖了，才掀开门帘叫他们进来。
　　太子、三爷、四爷、五爷、八爷、九爷、十阿哥，还有十三、十四，外带几个分不清排序的阿哥全来了，乌压压的一堆人，请安的口号倒是整齐划一，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才说着，这就来了！”胤祥见德妃站起来，立马迎了上去，边走边说：“让娘娘们惦念是儿臣的不是，先自罚三杯赔罪。”
　　德妃笑脸盈盈的看着他，直摇帕子：“别自个儿贪嘴还拉上我们！回头被你额娘知道，还以为咱们怂恿的你！”
　　胤祥“嘿嘿”一笑，向德妃卖起了好，“谁不知道您是最慈悲的！您是怕儿臣酒量不好，丢了脸面！”
　　胤祥嘴甜，脸皮又厚、禁得起刷儿，把德妃哄得眉开眼笑，送了不少好东西，就连小十四都只能靠边站儿。 　　

　　“酥雨、贞儿，外头可都准备好了？”
　　“回娘娘的话，都安排妥当了。”德妃点点头，对胤祥及众位阿哥说道：“宴会都是这两丫头一手策划的。连着几日，可没少从我这儿搜罗去好东西！若是办得不好，你们只管说，我定拿她俩问罪。” 　　

　　太子拱手道：“娘娘说笑了。永和宫外头就叫人耳目一新，处处都有惊喜，娘娘身边调教的人，哪能差了。”
　　“那也要等办完了才知道。”德妃拍了拍胤祥的手背，说道：“你们哥儿几个尽兴玩儿吧！我去瞅瞅你额娘，她身子不好，一个人未免有些冷清。再说，你们不嫌我人老、没劲儿，我还嫌你们闹腾呢！”
　　德妃此言一出，四周女人们想借机偶遇康熙的希望瞬间破灭，一个个都变了脸色，却不得不强撑着笑脸，违心附和。
　　永和宫有四阿哥和十四在，不算失礼。她不挤在这儿，既显得自己大度，也没让“第三者”钻空子占便宜，还给自己博得个好名声，皇上来不来，都不损失。
　　姜果然是老的辣！ 　　

　　“听说，西林家的格格在广州长大，见识过不少洋玩意，今天沾老十三的光，咱们兄弟可都有眼福了！”
　　弯弯腰，并不答话，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阿哥，专爱和我过不去，若是接了他的话茬儿，保不齐怎么折腾我。
　　他反而越发起劲，装模作样的摇着折扇，不依不饶的说道：“外头的装扮阵势不小，可别和烂橘子似的，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啊！” 　　

　　“院外已准备妥当，恭请诸位爷移驾。”正当我憋着气，险要发作时，酥雨及时解了我的难。太子也没理由再多呆，一甩衣袍，趾高气昂的走了。 　　

　　待人都走了，酥雨皱着眉头，细声问道：“你整天呆在永和宫，怎么开罪的太子爷？”
　　我琢磨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摊着手心，哀怨的答说：“或许，我长得就是张讨他嫌的脸。”
　　她一瞪眼，笑骂道：“就你没个正形！还不出去看看，若真出了岔子，你我可就倒大霉了。”
　　“是……”我有气无力的答着，目送她出门。忽然觉得，眼前这做工精致的果盘，给外头“二大爷”吃了，简直是暴遣天物，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门。 　　

　　戏台上，涂得花花绿绿的人们，全神贯注的唱着我听不懂的京腔曲调；台下，吃的喝的一样不少，都在诸位爷触手可及的地方，后边即有人捧着暖手香炉，也有人撑着芭蕉大扇，左右横竖都没我事儿。
　　索性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正想倚着石头歇会儿，有只手猛拍了我的肩膀，定睛望去，咧嘴大笑的脸映入眼中。 　　

　　“你怎么出来了？”
　　“你怎么呆这儿？”不约而同的发问，让我们都是一愣，诧异的盯着对方，又扑哧的笑了出来。
　　他一甩辫子，潇洒的在我身边坐下，扶着脑门说道：“喝的有些急了，出来吹吹风。”
　　我见他双颊通红，便伸手摸了摸额头，感觉怪烫的，怕他生病，便拖他进屋。胤祥却一头雾水的盯着自己，又不明所以的摇摇头，在我耳旁不住的嘀咕“不办正事，不办正事……” 　　

　　将泡好的蜂蜜水端到他面前，也不说谢，一脸嫌弃的指着杯子，撇嘴说道：“你就给我这个啊？”
　　“爷，您说自个儿喝多了，奴才泡杯蜂蜜水给您醒醒酒。”我耐心的解释着，他却满不在乎的一挥手，将掌心摊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的问道：“今天是我寿辰，你的礼呢？”
　　我又好气又好笑，二话不说，“啪”的就打了下去，竖着眉毛，一手叉腰，一手划拉着满院的布置，反问道：“我的创意，这不算礼吗？”
　　“创意？好吧……算。”他低着头嘀咕，像只斗败的公鸡。沉默半晌，又扬起眉，兴奋地对我说：“要不你给我唱首歌呗？”
　　我既不答应也不反对，笑着问：“十三阿哥一年过几次生日？”
　　“当然一年一次啦！”
　　“即使如此，为什么要向我收两分礼呢？”看他噎得答不上话，心中暗自得意，前世今生年龄一加，这小子还不到我一半，若被他比下去，也太丢脸了！但看他神情闷闷不乐，又于心不忍，毕竟是人家生日，故而卖着关子说：“十三爷若再不出去，可真要错过好曲了！” 　　

　　胤祥回席后，就是两位格格的表演，为了给她们打气，我就站在宴会席旁，确保是她俩能看见的位置。
　　这还真是个苦差事！公主格格乃金枝玉叶，打骂不得，却又正是淘气难管的年龄，生日歌虽不难学，十三格格还精通音律，更是小菜一碟，可偏偏皇家女儿，做事没有最好，只求更好！
　　苦思半天无果，只能教了两招魔术，这可把两位小格格哄得欢天喜地，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每天茶饭不思，只想着如何顺利成功的完成表演，连嬷嬷都说，从未见两位小主子对哪件事，这般投入。 　　

　　魔术在歌曲之后，听配乐响起，我收住漫游的思绪，目光落在台上，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幕前，各自握着手中枚红色的丝巾，打结再打结，一番假动作后，又佯作吹气的拉开，片刻光景就彻底吸引了众人眼球，惹得场下掌声阵阵。
　　此时，两个丫头倒落落大方的一一回礼，迈着小步子，优雅的走下舞台。
　　一落地，直奔胤祥，一左一右，什么“玉树临风啦、潇洒倜傥、英俊帅气……”大撒甜言蜜语，夸的她老哥“地下仅有天上绝无”，连不苟言笑的四阿哥都抑制不住，弯了嘴角，胤祥就更不用说了。
　　所有人都被两位小格格逗乐了，生日宴更像是兄妹三人的秀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胤禑跟着十三绕着胤禩要追胤祯，十五坐在胤祥膝上，一手攥着九阿哥的衣袖，一手还不放过四阿哥的酒杯。
　　兄弟间和睦融洽的相处，对生于皇室的胤祥，本就是一份珍贵的礼物，而这份礼物才是最好的。
　　恰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会心一笑，他举起酒杯，在空中微晃后一饮而尽，转身与别人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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