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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拜访洲崎家的计划非常顺利,充这三个月里并没有出海的计划,玲奈也一直在家。奏真编造了一通送亘回火之国却发现亲人已经去世,然后被自己收养的谎言,玲奈一直瞪大眼睛听着,眼眶慢慢变红,最后连鼻尖都红了。
奏真忽然有些理解亘为什么对这个女孩毫无抵抗力的原因了——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的确会变得软弱下来。
“爸爸…”她含着眼泪对充说。
充有些尴尬地看着地面:“你也听到了,羽川先生已经收养亘了。”
玲奈又眼泪汪汪地看着奏真,奏真咳嗽一声,和充交换了一个眼神。充手舞足蹈地宽慰她:“这样也很好啊,羽川先生的确比我们更适合收养亘,况且出羽距离日暮里并不远,下次你也可以去看望他。”
他解释了半天,总算让玲奈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他满头大汗地站起来:“我去泡点茶吧。”说完逃似地跑开了。
玲奈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奏真不得不故意咳嗽两声:“玲奈小姐。”
“嗯?”玲奈擦擦眼睛:“啊!抱歉,我太失礼了…”
奏真勉强微笑起来:“其实这次来我还想感谢玲奈小姐一直照顾阿亘,说起来,你是怎么和阿亘相处的?”
玲奈想了一会儿,“很简单啊。”她把阿亘上船到离开的过程全部讲了一遍,不知不觉间,奏真对她的敬佩逐渐加深:传流言、穿女装、二十四小时骚扰、强迫做家务…还有一起睡…现在居然还能这么活蹦乱跳,阿亘你对待男女的方式未免区别太大了吧。
虽然如此腹诽,奏真还是一脸镇定,微笑着与玲奈和看气氛转好才溜进来的充告别。
“羽川先生…”玲奈站在玄关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阿亘虽然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其实内心非常柔软,”她深深弯下腰:“拜托您,请好好对待他,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要阿亘了,请让我把他带回来…”
她的语气里透着一种无可奈何、只能托付他人的悲哀,奏真沉默下来,隔了一会,淡淡的回答:“我不会这么做的,”他回过头,“他很重要,比谁都重要。”
奏真心绪复杂地回到家,“阿亘呢?”他四下张望了一下。
侍从指指屋顶:“亘少爷在上面呢。”
话音刚落,就见奏真已纵身跃上房顶,侍从惊讶地张大嘴:“主人第一次这么急呢…”他摇着头走远。站在屋檐上的奏真听得苦笑,目光四下巡逡,在屋顶的另一面上找到了亘。他蜷缩在脊兽下方的小窝里,朱红的残曛铺了一身,仿佛躺在血泊中。
明知道那不过是夕色,奏真仍然心里一悸,走过去俯身摸摸亘的额头。亘拍开他,翻过身继续睡。奏真静立了一会,忽然托着亘的腋下把他举起来。
“你干嘛!!羽川奏真!”亘一巴掌就要拍下去,但下方的奏真一动不动,仰着头静静地看着他,亘的动作慢慢停下来,垂下手,低声问:“你又发什么神经?”
奏真忽然笑了,把亘搁在自己臂弯里,贴着他的耳边说:“我们去看日落吧。”
他抱着亘从屋顶上跳下来,一直不停地穿过走廊、中庭,来到后院。打开院门,前面,白练似的瀑布从山巅奔涌而出,奔注到山脚的湖泊之中,湖中立即腾起几座小山,掀起碧色的余波。
“这就是飞火瀑布。”奏真指着前方说:“我的祖先当年在为羽川家择址的时候,发现能观赏飞火瀑布的断崖,其实有上下两重,这里更高,也看得更远。”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远方连绵的飞瀑奔流直下。近处,飞火瀑布顺着峭立的碧石蜿蜒而下,雪浪四溅,飞沫捕捉住落日的余晖,整个瀑布如同燃烧起来,流金涌火,仿佛一片火海自九天垂下,无数魑魅魍魉因此惊吓而死。
亘被这样的奇景震撼得回不过神,瀑布奔涌的水声在他心中引起激烈的回响。他望着那些朱红的浪涛,陷入最痛苦的思想之中。他想起松风创,想起他那么期待自己成为斑,却从来没有期待着亘。他没有被以亘的名义爱过,也许将来也不会有。他拒绝了玲奈,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如同潮水退去的沙滩一样荒芜。
奏真将他留在了日暮里,这样温和的生活是他以前从未想到过的。虽然安逸,但这样无所作为、一事无成地靠着人家过日子,却又是一种痛苦。
这种平平安安、混混沌沌、没有希望的生活在消磨着他,他的精神在慢慢死去,一天比一天沉入深渊。但今天奏真的行为让他感到一种突然的震撼:他凝视着他,鸦青色的眼睛闪着光。他被搂在臂弯里,就像他无数次羡慕过斑的那样…最终飞火瀑布的狂澜触动了他的心弦,他忽然感到一种突然的震动,让他全身颤抖,眼眶发烫。
“放开我…”亘死死咬住唇,不肯让一滴眼泪流下。奏真放下他,他立刻往前跑去,一直跑到断崖边缘,飒飒山风吹散了眼中的湿意,顾盼在天空的霞光慢慢变浅消失,瀑布由红转白,最后蒙上一层灰色,太阳终于落山了。
夜色降临,荧荧明星升上天空,不一会儿一弯清梦似的弯月也出现了。夜晚的风更疾,吹起片片飞沫。奏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樽“白瀑”,倒了满满两杯。
亘端起一杯仰头喝尽,呛得直咳嗽。奏真忍不住笑起来,倒了第二杯给他:“慢一点,虽然度数不高,喝急了也不好。”
亘不听他的话,一杯杯往下灌,奏真也喝得快了,对着月亮吐了一口酒气,用筷子敲着翁口大声念道:“酒旆翩翩弄晚风,招人避暑绿荫中。谁将钓艇来投宿,典却蓑衣醉一蓬。”
又喝了一杯:“甲阳美洒绿葡萄,霜露三更湿客袍。须识良宵天下少,芙蓉峰上一轮高。”
亘终于笑起来,抢过奏真手里的筷子,试了试随手丢掉,站起来从树上折下一枝。
他手腕移转,树枝也随之颤动,自东而西,影逐身随。他脚下不停,愈走愈快,做剑的树枝渐渐飒飒有声,只觉枝头一点苍绿无处不在,纵横飞洒,满眼郁翠频频颤动,猛地横向里一曳,犹如丹青妙笔扫过一笔月光,他骤然停住,仰头望着明月:“青压马头惊欲倒,万峰飞舞自天来。”
直至这一刻,亘才觉得一口积郁已久的浊气从胸口吐出来。
奏真脸上露出微微的笑,递给他一杯酒,自己也把酒杯斟得满满的。两人沉默地喝了一会儿,亘毕竟年纪小,趴在奏真胳膊上睡着了。奏真愣了一下,拍拍亘的脸,亘歪过头蹭蹭,继续睡得人事不省。奏真无奈地叹口气,把他抱起来。
一边走,一边想起白天与玲奈的倾谈,“对待阿亘可软不可硬,适当坚持,偶尔耍无赖,撕下脸面来道歉也无所谓。”那时候自己还感慨这哪里是“养亘心得”,分明是“养猫指南”,现在看来,自己真不如一个小女孩看得明白。
奏真看看怀里的亘,想起刚刚他信手挥落的月光,禁不住笑起来,低下头说:“从现在开始重新好好相处吧,以后请多关照了,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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亘和奏真也在互相一点点了解中。
酒旆翩翩弄晚风:作者为义堂周信,南北朝著名诗僧,号空华道人,与绝海中津并称“五山文学的双璧”,在公元一三八六年作了京都五山中最高的南禅寺的住持。
甲阳美洒绿葡萄:作者荻生徂徕,名双松,字茂卿,号徂徕。江户人。江户中期思想家。这首《还馆口号》是诗人奉幕命去视察甲州返回江户时所作,描写了在甲州各居的庭院里饮酒欣赏月夜中的富士山的情景。
青压马头惊欲倒:作者梁川星岩,名孟围,字公图,号星岩。江户末期了具有代表性的诗人,被誉为“日本的李白”。我觉得这样的诗句比较符合亘的性格。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