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探案之湖州案

　　陈安世带了小文进了二堂，不足很乖觉，只在门口守着。

　　小文一坐下，不等对方开口，就掰手指说：“两具尸体，一个案子，但不明之处却好几处，还请陈大人详细说说。”

　　陈安世垂了秀美的眼，若有所思，修长的手指轻扣着椅子的扶手。这让小文轻松不少，她实在怕自己被那样一双美目看着。好一会陈安世才说，“据你们昨日所说，你们前日是因为遇雨去了那娘娘庙，我查过了，道场山下雨的时间是申时过半，你们进去的时候，难道就一点也没发现异常吗？”

　　小文苦笑，耐了性子解释：“我们进入庙门时，雨点已经打头，昏天黑地之际，哪里还顾得上看有什么异样。说实话，我甚至都没看见庙中那棵大树。及到打雷时，眼前突现那大树的轮廓，倒吓了我一跳。”

　　陈安世轻笑了一声，并不看人，“那是一棵古柏，有三百年的历史了，本就高大参天，且又站在那小山顶上，若是天气睛好，行人无论是在苕溪上，还是在官道上，只要抬头，老远就能看到那棵古柏，它已经算是入湖的标识了。”

　　“你们是怎么在那古庙中发现那马弁的尸体的？”

　　“是这湖州出门的行商，昨日一早赶去那边的码头搭船，眼见山上的娘娘庙围墙塌了一截，觉得不详，于是又折回湖州城中。我一早听说后，派人去看，怕有泥石滚下来砸到人，却在那倒塌的围墙之下，发现了这马弁的尸体。”

　　“在那围墙之下吗？”小文惊奇，“可那围墙是在昨日的大雨之中倒塌的，想是那围墙年久失修，雨水淋湿之后根基不牢。”

　　“我原疑心是有人故意推倒围墙掩埋尸体。”

　　“呃，”小文知他说的是怀疑过自己与子偁夫人，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安世抿了一下嘴。

　　“那个晚上真是奇怪，你可记得子偁夫人曾说看见过一张扁扁大大的脸。”

　　“嗯？”

　　“我原以为是无稽之谈，可刚才却看到那马弁的脸真是扁扁大大的样子，只是颜色不对。也许……”

　　“你相信这个？”陈安世毫不掩示语气中的嘲讽。

　　“不……只是觉得此事很是蹊跷。”

　　“我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陈安世申明。

　　“嗯，”小文心不在焉，又问：“刚才验尸时，不足说到这马弁是离开了范大人的队伍，自己到了那古庙中。”

　　“是，据说那天，范大人一行人快到湖州城时，曾遇到山匪的骚扰，，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早被萧将军三、五下打跑了。可那马弁喝多了酒，看那些山匪跑向山中，其中还有人带伤，一时逞能，非要去追不可，结果就离了大队。”

　　“山匪？这湖城之外还有山匪？”

　　“湖城之外的确有些小山，但说山匪却不可信，那些山都很小，藏不了什么匪，以前也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山匪。湖州一带，最大的匪患其实是湖匪。他们依托太湖，用那轻舟小船，在太湖中的几座小山中聚集往来。太湖分归苏、锡、湖三州管辖，这就给了这些湖匪可乘之机。一旦遇到一方官府清剿，他们就逃到另外的辖地去躲避。这也已是成例，我正准备上奏朝廷，联合三方共同治理这些匪患呢。”

　　“你的意思是说，其实可能是湖匪？”

　　“也许吧。他们若从吴江一带上岸，斜插到湖州东南，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些现在还在查。”

　　“那么，这范大人取道旱路来湖州喽？你不觉得奇怪？一般人从临安来湖州，总以水道为主，沿苕溪往来两地一直是最便利的通道。”

　　“听说是范大人的意思，他觉得陆上一路有几处军营，比水路安全。而且若走水路，一路逆水行舟，这次范大人带得行李很重，怕反而比陆路更费时间。况且，这次所派的萧将军和范大人那个马弁，都更适应在陆上护卫。连那马弁在内，许多人是旱鸭子，在船上也施展不开。”

　　“于是，这马弁一个人独自出现在那古庙，并且死在了那里？”

　　“很可疑对吧？”

　　“现在你是否可告诉我，范大人这个转运使，来湖州到底是负了什么任务？所失的重要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何要派五品郎将护卫，如今连出两起命案，还有什么湖匪骚扰。看起来真是事关重大啊！”小文一下子问了很多。但全部围绕着范大人此次公干的敏感话题。

　　陈安世头一回正眼看了小文，他那眼睛，若是认真起来，倒是有一股整肃严然的气势。“你早已猜到，又何必多问，其实我知道的未必比你更多。湖州虽为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却也一直被称为临安屏障。南渡以来更被视为军事重地，此地本就驻有韩帅（世宗）的马军营。下辖之长兴县又是岳飞将军的练兵之地。向北，是刘帅(光世)的驻守之地扬州。因为军事上的敏感，时不时的也有金人、伪齐来的细作往来期间。加之湖匪从中搅和。这种地方，表面看似风光旖旎，人文荟萃。但暗里却是暗潮涌动。

　　范大人身为转运使，到湖州这种地方还能有什么事，定是朝廷对哪位将军有重要赏赐。身负的任务具体是什么，别说我一个五品通判，就是朝廷大员知道的怕也不多。范大人来湖州州衙后，随身带了两只箱子，看起来很是沉重。他对所有人都防范很严，那两只箱子须臾不肯离开视线。他一到湖州州衙，就看上了那个水月阁子，觉得那地方相对府中房舍比较独立，两只箱子他也吩咐萧琪他们搬进了他的卧房。其他人都不许轻易接近那水月阁子。可火灾之后，你也看到了，没见到那水月阁子里有什么贵重东西。我想那箱子里的东西是丢了！”陈安世摆出了一付公事公办，却又知无不言架式。

　　这样的一大篇解释，已经把此案的背景，和目下的形式大致交待清楚了。小文认真听他解说，心中慢慢觉得陈安世这人还是不错的，小文本不指望能人人与自己交好，能够好好的互相交流已是十分的难能可贵。更何况，自己一旦开始问，那，问题就会多得如连珠炮般，只求人家不要不耐烦。

　　小文在心里慢慢梳理一遍这里边错综复杂的形式，又问：“范大人看起来信任萧将军吗？”

　　陈安世慢慢地说：“我觉得他一点也不信任萧将军。”

　　“那，宋押司呢？”

　　“不信任。”

　　小文点点头，暂且相信陈安世的判断吧。

　　“所以你就关押了宋押司，又限制了萧将军。若不是萧将军的品级放在那里，你大概也不会对他客气吧。”

　　“他们本就可疑。”

　　“说说他们各自的可疑之处。”

　　“萧将军与此事关联太深。宋押司所说的时间还是有很多的空档。”陈安世对那两人都上嗤之以鼻。

　　“时间，好，我们就来说说这第二个案子的时间问题。

　　我到现场之后不久，记得曾听到谯楼钟声。火起的时间该在酉时中吧？”

　　“我知道火起，是在酉时过半了，火扑了半个时辰才熄灭。”

　　“那么火起的时间还要早些，也难怪萧将军他们没有及时发现，因为那个时间天光还亮，若火真是从房中烧起来，从外面不容易看出光亮来。可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陈安世摇摇头。

　　“范大人似乎正在昼寝，但就算睡着，起火了都不醒来，都不叫喊也未免太奇怪了。”

　　“他喝醉了。”

　　“喝醉？”

　　“是在我为他摆的接风酒宴上喝醉的。”陈安世垂下眼。

　　“呃？”小文打量陈安世。

　　“别这样看我，并非是我劝酒。是宋押司和萧将军他们。我只是按惯例设下酒宴。湖州这地方出名酒，名曰乌程酒。客人到了此地，做为主人，少不了要摆出此酒相侑，萧将军和宋押司很是兴高，不断相劝。范大人也就喝得多了。”

　　“范大人本人呢？那天酒宴上他看起来如何？”

　　“很是局促不安，也有些心不在焉，这，我也能理解，毕竟一大早就见那马弁的尸体运进了州衙。范大人席间一再督促我早日抓到那些湖匪，我也极口应承，但范大人似乎还是不太放心。

　　后来听说范大人与那马弁交厚时，我才理解了。

　　范大人我以前并不曾见过，这次他来湖公干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因为对他早就闻名，所以少不了显得格外亲厚些。宴席中间，我原以为座中除了萧将军，其它都是些读书人，少不了该搞些拆白道字，顶真续麻的小乐趣。也不过是怕席间冷场的意思，没想到范大人很不耐，他不仅挂心于马弁之死，还一再问我，那阁子可有人看守。”

　　“那阁子可有人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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