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针引线

　　“唉？！明天上班？”
　　接到取道公司人事部打来的电话时，咱小林老师刚刚下课，身边还围了一群小朋友和家长。这日，幼儿园组织了一次亲子美术手工的公开课，林建设发挥专长，用废旧报纸、挂历纸教小朋友和家长一起动手做纸衣服，然后绘制花纹、进行装饰。用做纸衣服的手工课在幼教行业内算不上什么新奇内容，几乎每个幼儿园里的老师都做过这类活动。不过，林建设毕竟是“专业”人士，她在学生当中挑选了一位小模特，当着家长和孩子们面前，只花了20分钟就用报纸折叠和粘贴出了一件维多利亚风格的小礼服。多层次的蛋糕裙，层层相叠的褶皱裙摆、蝴蝶结装饰，让小女孩们尖叫不已。他们亲眼看到，报纸也能做出这么好看的衣服，感觉到十分神奇，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接着，林建设用挂历纸教男生做佐罗面具和西部牛仔的大檐帽。大家玩得非常开心。2小时的活动，最后以小孩穿着自己亲手制作的时装在家长面前走秀作为结束。园长和班主任老师在一旁听课，对林建设的表现赞不绝口。
　　看着大家脸上兴奋的笑容和穿上自己制作的服装快乐的模样，她再次感受到了服装设计的魅力。它能带给人们美和希望，满足人们内心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梦想。
　　接到取道的电话之后，林建设埋头抿抿嘴，努力地抑制心头的兴奋，继续跟小朋友和家长做交流。等到活动全部结束，她与幼儿园园长谈妥，拿着当日的薪水走出那家私立幼儿园的时候，林建设这才高兴地蹦起来，一路飞跑，伸手去打人行道旁的树叶。
　　次日上午，林建设再次来到了取道公司。在人事部谈妥了薪酬和基本保障问题之后，她做了入职登记，办理了相关手续。
　　“试用期是三个月，工资一千五百块，吃住都是自己负责。三个月后转正，合约期两年，月薪3800元，公司按国家相关劳务规定缴纳三险一金，对于外地员工，我们提供集体宿舍，如果你自己在外租房，公司会另外给500元租房补贴。设计部的人，款式选中做大货有提成可拿，年终根据你的工作表现有年终奖金，具体的内容，正式合同上都会写明。”
　　林建设在18楼人事部办妥手续之后就被带到了20楼的一间大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大概有300平米左右，靠走廊的一侧用落地式的玻璃隔断，挂着白色的合页窗帘。推门进去之后，林建设的第一感触，觉得自己进了一家高档网吧，或是某大学图书馆的网络查阅区。这里的桌椅造型和摆设布置，看起来并不像普通office那么规范，比较随意。墙壁上挂着装饰画和照片，一面的墙壁边摆放了六个白色的组合木质暑假，书架上堆满了各种时尚杂志、色卡，还摆放了六七个人台。二十多个人坐办公区的桌椅上，那气势看上去简直像在联机玩魔兽争霸，每一位对着电脑的人脸上都杀气腾腾。黑眼圈未消，眼白充血。
　　从人事部把林建设领过来的年轻的男同事叫做王志强。瘦高个，头发竖得像海胆，穿着牛仔裤和一件款式很普通的T恤，衣服上印着功夫熊猫的图案。他是“白眼狼”这个品牌的主力设计人员。
　　王志强半开玩笑地对林建设说：“欢迎你来到生猪屠宰场。看见那里两边的沙发了吗？你可以过去先滚两圈，以后会经常打交道的。”
　　林建设显然没有被王志强的“威吓”吓倒，她抿嘴笑着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沙发边坐了下来试了试，挺软挺舒服的。接着，王志强领她走到角落边的一张办公桌前，笑道：“小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办公桌。你的私人物品，都可以放在这下面的抽屉里。咱公司仨品牌，由不同的人负责，你是跟着我的，负责‘白眼狼’少女装的设计。这几天，你可以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和状况。你也知道的，现在是11月份，明年春夏的款式设计，我们在8月中旬就基本完成了，9月份批样衣，10月份做一些紧急的调整和修改，这个月相对来说比较轻闲，你看到坐着在画图的这些人，都根据最新的一些流行元素紧急补款，忙个一两天就完事了。接下来就等着工厂交货，大概12月中旬开始拍下个季度的宣传画册。画册拍完，咱就等着过年了。春节过后，才开始做10年秋冬款式的设计。所以说，现在，我暂时也什么事情交代给你做，你就先在这里熟悉熟悉环境吧……”
　　林建设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她的室友曾经历过一件事情。这个女孩在东莞的一家运动休闲服饰公司做设计员，当时是作为“储备人员”被招聘进去的，整整三个月拿着工资一点事情都没有，后来，这姑娘郁闷了，毕竟是刚出踏出校门的大学生，揣着牛刀跃跃欲试，想要一展身手。她问老板：“您怎么不交代点事给我做啊。”老板笑着说：“马上春节了，现在没事做，你就坐在这里玩着吧。”她听了这话，差点没吐血身亡。
　　林建设的情况，跟她那位室友当时遭遇的情形大同小异。她周二入职，到了周五，上午8点进入办公室，跟身边的同事点头一笑打个招呼，接下来的时间，别人手里有事可做，林建设则坐在电脑椅上闲得长草，根本没有人给她安排工作，别人的工作她也插不上手。她一个个去追着同事问：“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对方笑着告诉她，“没有，谢谢你。”如此，林建设彻底没辙了，索性带着自己的速写本，一上班她就画画玩。终于，在某个清晨，当总监赵元先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林建设背后，她正画着一位金色大波浪卷的外国美人。黑色的机车皮夹克上丁满了金属钉，宝蓝色不规则下摆的破洞T恤，夸张的高跟鞋和渐变色的鱼皮紧身裤，裤子的侧缝处还飘着很多丝质的、类似于鱼鳍的半透明物体。
　　林建设画画的时候一向很专注。她设计的每一套衣服背后都是有故事的，比如此时她正在画的是新版《海的女儿》的故事。故事是这样的，60年代的纽约，一位失意的摇滚歌手跳海自杀，被美人鱼所救。美人爱上了怀才不遇的摇滚歌手，对他凄惨童年遭遇和悲伤的故事深表同情，以至于母性大发，发誓要守护这个人一辈子。喝了魔法药的美人鱼，尾巴变成了穿着紧身鱼皮裤的两条腿……林建设顶着一颗板寸头，对金色的大波浪卷十分向往。她画着，整个人彷如掉进异次元，陶醉其中，身体四周仿佛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金光，如梦如幻。
　　于是，当一只大手突然从后面拿走她的书写本时，她像是被人生生从梦境中拽出来，不知所措，继而惊恐万状，小心脏扑扑乱跳。
　　“画得很漂亮。不过，你设计的这些款式，打算归在公司的哪一个在品牌里？做成一个什么样的系列？给什么人穿？”
　　赵元低沉而温柔的话语，像一盆冷水，从背后浇来，林建设从头到脚都凉快了。他将速写本放回了她的桌面上。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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