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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大王,吴人杀上山来了。”鸠浅刚刚自喊杀声中惊醒,易鹰已经赶来回报。
“吴军发现咱们的踪迹了?”
“还没有,但是看其行状,恐怕很快就会跟着我等的足迹追来。”
见身后的大夫们都陆续停下脚步围了上来,范蠡微微皱眉,“大王,还是边走边说,此刻耽误不得。”
范蠡现在俨然是鸠浅心目中游戏过关的金手指,对他的话自然无不遵从,立马催促着大伙儿快走。只是这些大夫们已是追随先王多年的老臣了,忠心倒是不缺,可速度那真是一点都没有,缓缓行来还好,催促的急了,反倒崴了脚跌了腰的,人仰马翻、哀声连连。
鸠浅又气又急,如此下去,吴军直接寻着声音便能找了过来,只得催着易鹰选派些亲兵连背带扶的拖着这些个老大人赶路。
“大王还是先走吧,诸位大臣可由小人另行护送。”
鸠浅摇摇头,易鹰这是摆明了要弃军保帅啊,可是这些大夫追随自己而来,若是将他们抛在此处,恐怕一个也逃不脱吴人的屠刀,到那时越国上下都要为之心寒了,再说自己八成是要去吴国为奴的,而这些忠心耿耿的大臣正是他在越国的倚靠,怎能自毁长城?
“能不能再设些陷阱、路障,或可稍加阻挡。”
“这,苦无工具绳索啊。”
易鹰见大王愁眉不展,甚是为难,干脆一咬牙道,“范大夫,小的留二百人给您调遣,大王就拜托了。”说罢解下身上的佩剑,绑在范蠡身侧?临阵脱逃?不像啊,哪有当逃兵还这么义正辞严的?
范蠡几不可见的微微颔首,脸色却分外郑重。
随后两名百夫长在易鹰的示意下走上前来,范蠡也不答言,只是向旁边一指,两人先是一愣,转而又神色坚毅的行礼退了回去。
“范大夫,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鸠浅心底涌起一阵不安,可脖子上的伤又让自己无法回头去瞧,一时心急如焚。
范蠡并不答言,只是默默前行,一时间耳边尽是杂沓的脚步声,以及老迈的喘息□□之音。
“你倒是说话啊!”鸠浅本就是个娇生惯养的80后独生子女,此时生死攸关之下已是乱了阵脚,哪受得了范蠡这般阴阳怪气、故作深沉的,可是追兵已近,实在不敢高声,心里一着急忍不住就手臂发力,扼住了范蠡的脖子。
范蠡被勒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只得拽住鸠浅的胳膊,无奈的道,“大王,人活着也不过是追求个值得罢了。”
“他们到底要干嘛?”
“大夫们追求的是扶保明君治理天下;君主追求的是国家强盛问鼎中原。”
鸠浅翻了翻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哪有心情听这些个大道理。
“大王可想过将士们的追求是什么?”
“这个,大概是冲锋陷阵,保家卫国?”
范蠡就此打住,低头赶路。
鸠浅怔愣了一下,便已恍然,禁不住期期艾艾的道,“易鹰他们只有三百人,即便留下……”
“臣已令余下的二百人向西转移?”
“呃?”啥时候?自己就趴在他背上,咋不知道有这事儿?啊,刚刚那个手势……
“你……你这是让他们故意留下踪迹,吸引吴人注意?”
“事急从权。”
好冷静,这人简直冷静的可怕,是不是所有人在他的眼里都是可以牺牲的?
“你这是让他们去送死!”鸠浅半天才自牙缝间挤出这几个字来。
可范蠡并不为所动,“臣知道大王不愿作此牺牲,但您追求的不在所愿,而在存越!”
“越国如何,吴国又如何?千百年后,不过书上的几行文字,一国之求存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范蠡仍是默默前行,好半天才淡然道,“大王应该比臣更清楚,后人的几行文字里,要流淌多少今人的鲜血。”
鸠浅的气势顿时就矮了,是啊,自己这个大王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有什么脸来指责别人冷血?可是此时的鸠浅毕竟不是那位雄才大略的越王,五百个活生生的越人即将因自己而死去,这样的恩情他无法坦然接受。
想想,不过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整齐的站在自己面前,就在林外的空地上,黑压压的一大片,他们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对自己的信任和对生的渴望。现在,却只因一句军令,一个手势,他们便毫不犹豫、毅然赴死,为的是一个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大王……
鸠浅的心中充满自责,心脏好像被人攥在手里揉捏般一阵阵钝痛。
恍惚间,已是艳阳高照,雾气飘散,不知又行了多远,林中忽觉风起,鸠浅颈边微凉,一湾湿滑的感觉便缓缓延展至胸前。
“吧嗒!”范蠡看着脚下殷红的血迹,硬生生顿住脚步,然后便是一个无奈的叹息,“大王的伤口又裂开了。”边说边扶鸠浅靠坐在树下,平静的止血敷药,随后又冷静的一一清除了地上的血迹。
耳听着来时的方向已隐隐传来打斗之声,再回头看看身边十几位面色惨淡、鬓发散乱的垂垂老者,鸠浅只觉得隐隐的鼻酸,范蠡是对的,如果自己死在这里,之前的所有努力便全都白费了,可是有自己这个拖油瓶在,吴人早晚会追上来的,该怎么办?
范蠡反身回来,又看了看鸠浅的颈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大王此时不宜赶路,若再牵动伤口,一来伤身,二来恐引起敌军的注意。”
鸠浅没理范蠡的别扭,只是在心中默默盘算,如果历史不会被改变,那么越王就绝不会死在这里,如此说来,此时最安全的反而是自己。
忽然,留在后方哨探的一个越人匆忙赶来,低声道,“大王,已经有吴人开始朝我们这个方向搜索了。”
“距离此处多远。”
“不到十里。”
心乱如麻之下,鸠浅禁不住又看向了范蠡。
“吴人此时不过是在扩大搜索范围,速度不会很快,加上西侧的疑兵,诸位大夫应能安然抵达前锋驻地。”
“老夫绝不会弃大王于此地,独自逃生……”
“我等誓死追随大王……”
看着这些老人家哭哭啼啼的跪坐在地上,鸠浅倒忽然生出一股豪气来,梦中的那个越王面对兵败亡国也不过是求死而已,而自己不过一缕孤魂,竟敢接此残局,一言而定国之存亡,更有何惧?
想至此处,鸠浅不由展颜一笑,缓声道,“各位大夫,寡人兵败夫椒,受困会稽,诸位始终不离不弃,寡人心中甚慰。然吴人刀兵将至,而寡人却不良于行,此乃天意。”
“大王何出此言啊……”
鸠浅并不理会,只按自己的思路继续道,“为今之计,还请诸位大夫以国事为重,速离此地,如天不弃寡人,寡人自然无恙。如天意怨怒,则此乃寡人擅动凶器之过,与越国无尤,还请诸位辅佐王妃,保越国宗庙不毁。”
说完,鸠浅再不理会众人的涕泣哀告,严命两旁的军士强行护送诸位大夫上路。别看越王年纪尚轻,可仅凭檇李一战,便在军中立下了威势,此时这些普通兵丁哪敢违令,立即拉起各位老大人,匆匆上路。
范蠡一直觉得越王自醒转后便失了以往的威严霸气,连带着那张冷峻异常的面孔都平添了几分不曾有过的妩媚,可此时,那舒展的眉眼、挺拔的鼻梁,映着斑驳的阳光竟是煜煜生辉、神采飞扬,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只不过,这实非自己所愿。
鸠浅倒没注意范蠡那复杂的神色,虽然伤口并不怎么疼,可连续的失血却让他头晕的厉害,勉强在亲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却见范蠡仍立在一旁,心下便知自己那几句半通不通的文言文定是瞒不过这只狐狸的。
“范大夫怎么还不走?是要寡人派将士相送么?”
范蠡洒然一笑,低声道,“臣只是好奇大王有何妙计,可令天——不相弃。”一边说,一边还故意望了望头顶。
鸠浅刚才一番话不过是为了赚取人心,此时被范蠡说破,不由大为尴尬,躲躲闪闪的道,“大夫这是什么话,寡人能有何妙计,还请大夫速速离去吧。”
范蠡也不追问,只感慨的拍了拍身边的几株老树,自言自语道,“这林中倒多有不落叶的香樟木,只不过,怕是不好爬吧。”
鸠浅立即作出豁然开朗状,笑道,“大夫此言甚妙,这等老树枝繁叶茂的,若爬上去可不正是藏身的好地方嘛,哈哈。”
“哦?还有此等妙用,大王是否要亲身一试。”
“呵呵,这个自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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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这边越王上树的娴雅姿态,倒是吴军自发现越人逃入林中开始,便在上将伯嚭一叠声的军令中,急急展开了大范围搜索。
吴王夫差也已由后军赶到,听说已发现越人踪迹,心下稍安。
“大王,越人去向十分分散,林木又茂密,围剿甚难。”伯嚭首次出师便一无所获,连敌人都给搞丢了,着实有点忐忑,见夫差面色微和,便又硬着头皮道,“刚刚我军前锋已追上了一队越人,人数倒不多,但却十分彪悍,正所谓穷寇莫追,臣以为我军应继续围而困之,待其粮尽……”
不等伯嚭说完,一旁的子胥已摇头道,“怎可令三万大军在此徒耗粮草,我国虽国力日盛,却也是绝难负荷。”转而又见林中草木枯干,不由心生一计,“此深冬时节,天气干燥,可否用火攻?”
“不可。”伯嚭连忙出声阻止,开玩笑,若是用了子胥之计,哪还有自己的功劳。
“有何不可?”夫差心里倒是觉得此计甚妙。
“大王有所不知。”伯嚭连忙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心中罗列着所有可能的理由,“恩,此山草木丰茂,一但火起,其势绵延难以遏止,越人自是难逃,而我军亦危矣。”
伍子胥环顾四周,果然尽是密林,便也同意了伯嚭之言,看来越人正是算准了吴军的投鼠忌器,才有恃无恐的避进了山林。
见一向多智的伍相国也是面露难色,夫差不禁笑道,“难得越王年未及弱冠,便能有如此胆识,寡人倒真想见见此人了。”
子胥见吴王并不在意,心中不由得暗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王刚刚即位,怎知道先王图强时的艰辛,正待进言劝诫,忽见一名吴兵匆匆赶来。
“报——我军刚刚击溃越军后队,查看林中足迹,越人似已分作两个方向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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