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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摇。
然后，新年到了。
这一天，御景家来了不速之客。
当红发的少年坐着轮椅大摇大摆的闯进御景家花园的时候，黑发的少年正绷着一张脸帮难得在新年能够出门拜祭的姐姐整顿和服。长长的带子绕啊绕，少女看着窗外满脸向往——这一年是白色新年，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庭院，窗前的腊梅清香随着雪的味道直扑进来，少女的鼻尖冻得通红，少年几次伸手关窗不成，不由恼的皱起眉毛，只得拿手中的衣带出气。手指翻飞没几下，蝴蝶结雏形初现，少年恶作剧的拉紧、系结，少女倒抽口气，愤愤然抬起头来，正迎上了少年满眼的阴沉。
……这，该生气的是我吧！千花想着，却见少年一扯一带将她带离窗边，然后——以无比利落的身姿跃出了窗外。
——漂亮是漂亮，但是，这杀气会不会太重了点儿？
第一次穿和服总归各种不习惯，千花费力的挪到窗边，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迎面一个雪团便直扑而来，她险险躲过，才看见庭院的樱树下那头醒目的红发，以及其下格外洋洋得意的一张脸。
“直君？！”
她惊讶的探出身子去，不料一阵寒风过来，忍不住便开始轻咳。少年皱了皱眉，便摇动轮椅靠近来，颈上白色的围巾一圈一圈取下来，看起来格外笨重，千花看着穿着圆鼓鼓冬衣的少年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然后，在少年的白眼中变魔术般拿出了水红色的长围巾裹上领口——虽然也想学千昭跳窗，但是这身装束看起来绝不会有合作的意思。
她不无遗憾的拉开庭院的门走出去。冬日冰冷的空气直直撞进鼻腔，清清冷冷却格外提神，她眨眨眼，看着移到面前来的红发少年，正以奇怪的眼神看过来……
“怎……怎么了吗？”她忙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却听少年压低的嗓音清晰传来，带着忍不住的嗤笑意味。
“第一次……”少年扭过头去，肩膀不住的抖，低笑的声音伴着风雪传来，“第一次看见有人把和服穿成圆的……”
千花发现自己完全无从辩驳。身上厚厚的一层一层裹起来，就像只大大的雪球——这也是千昭允许她出门的底限了。即便穿成这样，手脚的冰冷还是抑制不住，但她一点也不想回到房间去。
“嘛……好歹是我14年来第一次站到雪地上，直君笑的太过分了哟。”
“……”
少年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尽，转过来的脸上沉郁开始聚拢，千花自知失言，便僵硬转移话题，“那个……千昭刚出来，现在在哪里——诶？！”
根本不用寻找，不大的庭院里，风雪翻滚起来的角落——三个少年战成一团几乎分不清身形。
“那……那个是犬……还有千种？！”千花的声音结结巴巴，一脸不可思议，红发少年抬眼扫了一道，便转回视线来懒懒玩雪，眼睛里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没错。”他说，随手团起小小的雪球丢向庭院一角的枯树，满树落雪纷纷扬扬，少年眯起眼睛嘴角紧抿，“是六道骸拜托我照顾他们。”
“……拜托你？”那个六道骸？千花越发的惊讶，这半个月来因为天气转寒以及梦里幻术修行的缘故，她的身体越发差，便没有抗议千昭的禁足令，倒是不知道直君那边竟然发生这种事。
“和他……有交换条件。”少年低眉，并不愿多说的样子，千花试图在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终究无果。这个往日骄横的少年，今日意外的安静——应该说，就是此刻。
“说起来，和直君认识也快半年了呢……”她抬起手捂在鼻子上轻揉，说话间带出的白雾在眼前萦绕，少女深呼吸一口，手放到了少年的轮椅上。
“我们，去堆雪人怎么样？”
庭院的东北角，因了高大樱树的缘故，落雪比别处要容易收集——更重要的是，那里离千昭的战场最远。千花推着轮椅往角落走，落雪的庭院并不适合行走，她推不了几步就开始喘，只是身体却温暖起来，少年抬眼，看到她苍白的面色终于带上点红，便也不再说什么，任由她推着到了树下。
半年的时间用来了解一个人或许绰绰有余——如果是以前，千花会毫不犹豫的相信这一点。但是现在，和六道骸扯上关系之后，少年的躲闪多少让人不安。即便她因为六道骸的缘故，才能够像这样终于走上冬天的雪地，对此她不能否认对那个少年小小的感激，但是……她也同样忘不了在黑曜乐园他看着她妥协时的冷酷。她看向战在一起的那三人的身影——千昭以一敌二竟然没有落到下风去，他的眼睛黑沉沉看不到底——那是愤怒的颜色，尽管如此，也比赤红色要好。他已经有足够的力量自控。而自己，幻术的基础算是掌握了，六道骸并没有藏私……一切，似乎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始终隐患重重。
“——我不相信六道骸，”她想，这就是原因，也是答案，她低头看向轮椅上的少年，嘴角忍不住苦笑，“准确来说，我看不清，那个捉摸不透的人。”
“我也没有相信他。”
少年的声音安安静静。他抬头看向少女，似乎有些犹豫，他还是开口：
“比起千花的不相信，要值得信任的多。”
“……”
“开始动摇了，就表示有一点想相信了吧。可是我不会动摇，和六道骸的条件交换，我记得很清楚。”
少年的眼神认真，表情平静。“那两个，”他指向逐渐落到弱势的两个少年，“犬，还有千种……他们不会为难我，在六道骸和我的契约前提下——我们的利益关系很明确。但是千花，却不一样吧。”
红发的少年眼睛里有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冷静，千花一时间愣在原地，直到少年掀起膝盖上的毛毯试图站起来，她下意识去扶，却被少年躲开。然后，她看到少年虽然有些摇摇晃晃，但还是走到她的身边，然后蹲下身去抬眼看她：
“不是堆雪人么？开始吧。”
又恢复了那个日常骄横的态度，尽管看在千花眼里已经不再是那么回事。
——了解一个人，果然很难。
她也蹲下去，开始团起雪团，然后很快，这个新奇感就赶走了所有的阴霾心情。
“真的是第一次玩雪？”红发少年一边将大大的雪球拍圆实，一边侧头看旁边气喘吁吁但掩不住兴奋的少女，千花闻言也不答话，只双手抱紧了小雪球堆上去——雪人的身形初现。
她长吁口气，才转身看向一边的少年。
“嗯，小时候的事情六道骸应该跟你说了一部分……那之后嘛，”她抬下巴看向庭院一角——已经惨不忍睹，两方都没有停手的打算，她嘴角抽了抽，转回脸来，“千昭会担心，所以冬天基本上都会禁足。”
“哦……”红发的少年低低应了，想了想，从衣服上扯下一枚蓝色的扣子放在了雪人眼睛的位置，然后，在他扯第二个的时候被少女拉住了手臂，一抬头，一玫红色的扣子在眼前晃荡来去。
“这个，就用我的。”
少女说着，将扣子放在了空着的右眼。
然后，她捡起地上的枯枝开始在雪球上划，嘴角笑意抑制不住的泛开。红发少年眉毛抽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来。
“你……在做什么？”
“嗯……看着就知道了。”少女转头别有深意的眨眨眼，然后歪歪脑袋，在雪人的头上补了一条闪电，再想，她找到三根枯枝插在雪人的头顶……脖子上的围巾因为她反复起身又蹲下的动作显得便有些碍事，她干脆把围巾扯下来，然后毫不犹豫的包在了雪人脖子的位置。红发少年后退一步，脸早已黑了大半。
“这……这是六道骸？”
“嗯！”
“然后呢？”
“要把它当沙包。”
少女无辜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刺眼，红发的少年别过脸去，嘴角的抽搐还是不可抑制的传达过来，“……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六道骸变成了双闪电，齐刘海，还有三毛？”
“因为我喜欢——阿嚏！”
振振有词的话说到一半，她开始打喷嚏，然后就停不下来，咳嗽似乎也有复苏的迹象，看着少女一张脸开始憋得通红，少年开始手忙脚乱的扯围巾，只是越忙越乱，恼火间，一条长长的墨蓝色围巾飘进视线，然后迅速的围上了少女的颈项。直人抬头便迎上了黑发少年冰冷得像是要把他封冻起来的视线。
“够了，回去吧。”
他扯过少女的手臂，千花气息甫平，抬眼看看他，下意识转头看庭院一角，金发的少年和绒线帽少年正从地上爬起来。
“消气了？”
她小心翼翼的问，少年却看都不看她，视线落在一边的雪人身上，越发黑沉。
然后，他抬起了手臂。
“喂喂，我好不容易堆起来的！”千花慌忙拉住他，这时候，一边的红发少年低低的笑声传过来，千花看过去，只来得及扫到他眼角的一丝妖异红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在她因为直君表现出的另外一面混乱时，还是在她忙着堆雪人无暇他顾时，或者是她开始在雪人身上乱涂鸦的时候，还是……他为什么会出现。
然后和她谈笑风生不着痕迹。
寂寞吗？在那个水牢……她不可避免的会被那些水声吸引过去。有时候他醒着，有时候他根本没有发现她——他总是神游物外，不知道什么时刻在什么地方——但是水槽中紧闭双眼的少年，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只是睡着了而已。
苍白又安静。
所以，动摇了——就像是直君说的那样。对于一个少年完全不同的两面，她终究不知所措。毕竟，睡梦中的他总是一脸嘲讽的笑意，戴着永远不摘下的面具。
他的行为永远让人捉摸不透。
但今次……她想说一声谢谢——本来只打算悄悄对雪人说的。
谢谢，能让我有机会真正走到雪地上来——或许只有一直一直只能观望窗外的我自己才能明白，走出这一步的意义。尽管我依旧在心底惧怕着，抗拒着你。
但只有这件事，我想说谢谢。
千昭有些惊异的看着意外并不反抗而被他牵着走的少女，然后视线移开，他走前面，少女跟着，和那个红发少年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清晰听见她小小声的一句“谢谢。”
——甚至那句话里小小的笑意都能听得到。他没有回头。
她也没有。
庭院里，三个少年汇合，然后离开。最后空余一个小小的雪人。
第二天，它便在初阳的光芒中融化了。
就像擦肩而过那瞬间的咫尺温情。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
“啊！我都忘了跟直君说新年快乐了！”
“……”
“我去打电话！”
“电话被威尔帝砸了……在他接了一通从并盛打来的电话之后。”
“……”
“就算你那么沮丧……”黑发的少年嘴角露出一抹轻笑，“春天，很快就会来了。”
千花抬头，看着面前表情难得柔和起来的少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然后她看到对方双手合十轻拍两下，然后郑重开口：
“新年快乐，姐姐。”
……春天，一定是提前来了。
——然后，在那之后不久的某一天，千花真的在梦中看到了满开的樱花林。
在最大的樱树下。
她看到那个身穿白色衬衣的少年轻轻的握住了一个少女的手。他和她，笑容温暖柔软，纯白似雪。
然后她知道，冬天，真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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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铭刻于冬的时间，值此结束。
下一卷，春天到来之时，承接黑曜篇和指环篇之间的小日常，以及指环战的开端。
或许，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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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