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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荒山巧逢荒唐仙
一月,已过中旬。
虽然距兔年春节还有遥遥半月,但各家各户已经开始张灯结彩,购置年货。凤一特意进了一批福字,在书店门口免费分发,引得一帮老头老太太抢购一空,还乐呵呵地夸他:“这孩子真不错,懂事,有眼力价。”
一个耄耋老人更是拽着凤一的胳膊不放手,非让他和自己的孙女相亲,把他拖着走了硬是有一里地。我揶揄凤一你也别在书店干了,去婚介所当个婚托更能一展所长。
这天我和凤一关了店门,一同打车回家。下车时我无意识地扫了一眼天色,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抬头再细看,方觉天空北边泛出紫红色的光晕,在凡人眼里或许和夜空的蓝紫色没什么两样,我却知道此乃异象,北边必有大事发生。
我迈出车门的腿又缩了回去,对已经下车的凤一说:“我有急事,你先回家吧。”
凤一着急地问:“这么晚了什么事啊。我跟你一起去。”
我一边合上车门一边说:“你哪暖和歇哪去,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有危险,你姐我都不叫还能带上你。”
然后对司机说:“师傅,往北边开,快!”
车刚往前走了两步却猛地停下来,我的头一下撞在椅背上。
出租车前,耀眼的灯光勾勒出凤一挺拔的身姿,如同漆黑的舞台上,光芒追逐的那一帘剪影。
他打开车门死命地挤进来,然后平静地看着我:“既然有危险,那么我就必须陪你一起去!”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驶上了盘旋的山道,并最终停在了延庆一座不知名的野山上。
和北京的其他九个郊区一样,延庆离市中心相距甚远,地处偏僻,却也因为原生态的自然风光和农家风情,让平时累死累活的城里人一到放假过节,就举家带口如同迁徙般从钢筋水泥的城里奔赴这桃花源地。
我和凤嫣来延庆吃过一次豆腐宴和火盆锅,十几块钱一位的价格让我俩大快朵颐、流连忘返。凤嫣更当场对老板娘表了决心:“大姐,城里的房子我买不起,等以后攒够了钱,我在这买个小洋房,把我爸妈从住了几十年的大杂院里接过来,回头天天来你们家吃饭!”
当然,这个壮志雄心很快就破灭在房价高涨的浪潮声中,只留下凤嫣欲哭无泪地继续一边玩命攒钱一边追赶着房价的速度,并逐渐越落越远,直至望尘莫及。
我和凤一下了车,小心地观察着四周,只见月明风静,树止影深,虫不鸣鸟不啼,过分寂寥的暗夜却更添可疑。
草丛里忽然蹦出一男一女,男的一头屎黄色的头发,前面的刘海垂坠飘逸,揪下一根恨不能当直尺用。后面的头发炸如刺猬,明显和非主流有着深厚的渊源和感情。女人姿色倒是不错,但是自始至终就没停过对凤一抛媚眼。
男人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刻刀(对,你们没有看错,是那种削铅笔的刻刀),说:“打……打打打……打劫。”
凤一附在我耳边小声说:“我是不是该接‘我最烦你们这些打劫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我笑吟吟地对二人说:“不知道两位是劫财呢还是劫色。”
男人有些困惑地问身边的女人:“姐,她的台词咋不对。”
女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娇媚地扭着腰肢,脉脉含情地看着凤一:“今儿个,我们是既劫财,又劫色了,你们最好乖乖配合,否则……”
她猛地从背后抽出一把菜刀,“否则有你们好受的。”
凤一又附在我耳边小声说:“这就是你说的危险?我怎么觉得我一个人就能对付。”
我用诵读诗歌般的声音朗声说:“今天我们大家能聚在这里,是缘分,所谓相逢何必曾相识,就让我们这样擦肩而过吧。何况你弟弟是个残障人士,需要社会的关爱,我就不追究你们的冒犯了。这里很危险,快走吧。”
女人大喝一声:“你当老娘是吃素的,弟,你先把那个女的给我绑上。”
就在这时狂风忽然大作,天沉欲压顶,地颤如擂鼓,云卷雾涌,紫气逼来。
我对两个打劫的大喊“还不快走。”
男人已经开始哆嗦上了,女人似乎也有些害怕,但是依旧在那里死撑:“这……这有什么的。说出来不怕吓死你,我和我弟都是妖,妖知道吗,就是会法术的那种,这点邪风算什么……”
我冷哼一声打断她:“我就是早知道你们是初入人界的妖才放你们一马,正常的谁上这荒山野岭的打劫。听着,你们要么滚回妖域,要么把人界的规矩一条条给我学清楚了再来。想在这为非作歹,你们还太嫩!”
话落,一只巨兽从远处呼啸而至。它形如鹿身,头似鸟雀,后面甩着一条粗长的蛇尾,煞是骇人。
我急忙散开妖气,九尾竖起,在我们十米远处凝成拦障,阻挡巨兽的进攻。
凤一冲已经吓僵了的俩姐弟喊:“还不快走!”
他们这才缓过神来,吃饭的家伙也不要了,屁滚尿流地跑了,只在地上留下一把刻刀和一把菜刀,熠熠生辉地反射着月光。
巨兽被障结拦在外面,狂躁地用头猛烈撞击着,我不敢大意,双手合十幻出一张天妖网,洋洋洒洒地罩在巨兽的身上。巨兽越拼命挣扎越受困其中。
它忽然仰天嘶叫,一股紫红色的风从它口中席卷而来,天妖网霎时碎裂。
紫风盘旋着竟冲破了我设的拦障,凤一赶忙用他那基本等于零的法术设了一个结界,可想而知,形同虚设。
我凝神捏起风决,想要以风制风,可是这巨兽的威力太强大,我唤来的风如同尘埃般被它轻易吸走。
我眼见紫风逼近,带起飞沙走石,漫天黄土,心知不妙,拉起凤一的手:“快撤!”
却只觉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我们,一阵天旋地转后,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人就像身处一个密闭的大袋子中没有一丝光亮。
我叫:“二傻,二傻!凤一!”伸手向周围摸索,却沾到了满手湿乎乎的粘液。
“小凡,你在哪?!”凤一焦急的声音也从不远处传来,我正欲站起身,“大袋子”却忽然开始颠簸起来,我没有站稳,跌落翻滚在凤一身上,并和他两嘴相对,结结实实地吻在了一块。
可惜此景并不甜蜜,剧情急转直下,我俩几乎同时把对方推开并发出了“我呸”的声音。当然不是我们互相嫌弃对方,只是因为彼此嘴上都沾着了那不知名的粘液,着实酸涩。
“我们这是在哪,刚才那个怪物是什么。”
我一边颠着一边回答凤一:“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个巨兽叫飞廉,是神兽的一种。飞廉可操纵风向,我刚才还奇怪这深山里怎么会没有一点风,原因应该就在于此。
而我们现在所处的,应该正是飞廉的腹中,粘液是它的胃液。”
“什么,腹中?你是说它用风把我们吸进来了?那神兽不是应该在神界吗,怎么会出现在人界。”
“神兽在神界一般为神仙的坐骑或看守仙境所用,需要几万甚至十几万年的时间方能化为人形,虽然地位不高但法力很强。而这只飞廉我想应该修行尚浅,不仅没有化为人形而且还不通人性。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我也不知道。”
我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要从这里出去我想并不难,我先幻出火光探探路。”
我捏出火决,法力竟似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我又内提丹田向上一窜企图施腾飞之术,却如同蚂蚱蹦了个高,又跌回原处。
凤一在黑暗中看不见我的动作,却也猜到不妙:“施不了法术吗。”
“恩,好像飞廉的腹中能将法力自然屏蔽。”
上面不断滴下稠涩的粘液,掉到皮肤上有种灼烧的刺痛感。我感到身体越来越酸软无力,生命似乎正在消消溜走,不堪一握。
“哎,二傻啊,早知如此今天打死我也不应该带你来这儿啊。咱俩要真牺牲了,我是不要紧,反正也活够了,可你我怎么像凤嫣交代啊。”
凤一的声音竟格外的沉静:“有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没对你说,可是现在不说,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我有气无力地答道:“既然这样那就别说了,省得我连死都死不踏实。”
他提高了声音:“我必须说!我喜欢你,小凡。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日久生情,也许……,呵,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我用猥琐的声音说:“不要迷恋姐,姐是个传说。不要暗恋妹,妹还在发育。”
“林凡!”他粗暴地打断我,然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分明能感到他手上的力道。
“你认真点!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他的声音竟带了几分颤抖。
我一下静默了。这个男人的心思,我何尝不知。可是我早就不再相信任何承诺,即使单纯如凤一。
“凤一,你听我说,你身为一个捉妖人,应该知道人妖有别……”
他打断我:“是,我知道,我都知道。如果人和妖私自相恋或成婚被发现,那么人将会被永远除去这段记忆,而妖则会打入天牢废除法力,受百年烈焰之苦。可是凤嫣说你早就被除了妖籍,永逐妖域。”
“不错,但我也不是什么凡夫俗体,寿命更长到你无法想象。即使我们撇去这层不说,凤一,我……我从来都只是把你当做我的弟弟一样看待,并无他想。”
沉默,还是沉默。
许久,他终于开口,“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知道了……不过我要告诉你,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这件事,仅此而已。”
我提高了声音,“好,那我也告诉你,如果今天我们葬身在这里,那这句话就当做我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个笑话,很逗,很有意思。
可如果今天我们能侥幸逃生,那我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和你所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身边传来窸窣的声音,不知道凤一在干什么,然后我忽觉嘴上多了一只手,那手背狠狠擦了几下我嘴上的粘液,随即一个柔软的嘴唇就覆了上来。
我靠,这小子还挺长记性!
我想把凤一推开,但是身体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真是狐落平阳被傻子欺!
我用牙狠狠地咬着他的嘴唇,直到一股血腥之气流入嘴中,他却始终都没有松开。
就在此时,头顶忽然射出一道微弱的光,我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不再颠簸。
凤一松开我,我们抬头迎着那道光望去,朦朦胧胧中似有人影晃动。好半天我才看清,飞廉的嘴正被一个粗大的木棍撑起,从它的嘴里探出一个脑袋,那头……竟然是一脸惊愕的黄柏!
“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的好事了。”
我怒不可遏:“废什么话,赶紧想办法把我们救上去。”
“好好,别着急,这就救你们出去。”
他扔下一根绳子:“拽住了,我拉你们上来。”
凤一把绳子递给我:“你先上。”
我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都什么时候了还假客气。”
然后一把拽过绳子三缠两绕系在凤一的腰上,冲黄柏大喊:“快!”
凤一被拉了上去,黄柏急忙把绳子再扔下来,我把绳头在手上绕了三圈:“拉。”
光线一点点地变亮,我离飞廉的头也越来越近。泥土芬芳,凉风拂面,那一刻我方觉,活着,真好!
然而离飞廉的嘴越近,我也越看清那根木棍此时已在它锐如刀锋的牙下裂痕无数,眼看就要碎裂。黄柏和凤一也明显看到了这点,拉得更快更使劲。
就在我的头已经探出了飞廉嘴的时候,却忽听“咔嚓”一声,飞溅的木棍四散,世间仿佛只此一声。我闭上了眼,看来终究是要变成一具无头女尸了。
千钧一发之际,凤一一把撑住了飞廉的两颚,“快!”
黄柏猛力一拽,一下把我拖了出来。凤一这才合上飞廉的嘴,发出“轰隆”一声。他的手却被尖利的牙齿划破,不停的向外冒血。
黄柏扔给他一个瓶子,“抹上特管用,一会就好。”
然后又看了看凤一被我咬的血迹斑斑的嘴唇,,坏笑着在嘴上比划两下, “这儿也涂涂吧,哎呀瞧瞧,咬成啥样了。”
凤一默不作声地拿着瓶子去一旁擦药,我关切地看着他,却终是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
扭头才看见飞廉一动也不动,只有眼睛在滴溜溜地四转,“它怎么不动了?”
黄柏美滋滋地说:“那是我施了定身咒。”
我狠狠地看着他:“那您就不会等它的嘴张开了再施这个咒吗,非得用那根破木头撑着。”
然后忽然惊觉:“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到底是谁!”
黄柏依旧笑嘻嘻:“嘿嘿,那就容本公子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叫黄柏,这个当然你已经知道了,生前是唐朝药王孙思邈的一个小徒,死后升仙,现任神界紧急事务处理科科长。”
什么玩意,这小子是神仙,还是科长?虽然早知道能去沉落酒吧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但是我也没想到神界还有这等风流又不靠谱的家伙。
“一个科长大半夜还得工作,这神界的待遇和福利也太差点了吧。”
黄柏一脸愧色:“哎,还不是栽在那个晶晶的手里了。自从上次酒吧那事发生以后,她是变着方儿的整我。她和我不一样,我是由人升仙,她是神仙和神仙生的,也就是仙二代,权势和地位都比我要高的多。
她爸是人界管理厅青海分局的局长,借着各种油头把我手底下的仙家调走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背景比晶晶还大,都是仙n代,我哪敢使唤他们啊,只能自己干了。
这只飞廉本来是一个刚升仙不久的老头儿的坐骑,还在驯服期,这老头却因为贪酒不小心把它放跑来到了人界。我接到命令赶过来,正巧碰上两只妖,他们告诉我有一个怪物正在攻击一男一女,我到这一看只有飞廉没有人影,料定你们已经被吸进肚子了,所以赶紧把它定住,却没想到……嘿嘿,原来是林凡小姐你啊。”
我微微一笑:“黄少您真是有毅力,还是打听到我的名字了。”
忽又想起一事,指着凤一问黄柏:“我这个朋友有些小病,不知道黄大少能不能给瞧瞧。”我把凤一发病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
“哦?”黄柏细细打量着凤一,“我当年跟着师父主要是学习制作丹药,医术没什么造诣,不过倒也懂些。”
他让凤一坐在一个木桩上,看了看他的舌苔、眼白,又让凤一手臂平放,手掌向上,闭上眼睛静静地给他号脉。慢慢地,黄柏原本嬉笑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黄先生,我的病很严重吗?”
黄柏睁开眼,想了一会正色道:“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你目清耳聪,面有光泽,舌苔正常,按理说没什么大毛病。可是你的脉象时浮时沉,时迟时数,时虚时实,很不对劲。不能说严不严重,只能说是很怪。”
凤一点点头:“还是谢谢黄先生了。天儿都快亮了,小凡,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黄柏听到这,眼角的笑意更深了,八成是又想歪了。
我对他说:“那黄少,我们就告辞了。”
黄柏忙又恢复了无赖样:“哎哎,美女,给个手机号呗,你老不来酒吧都联系不上你。”
我粲然一笑:“您那么神通广大,还能被这点小事难倒吗。”说毕拽着凤一走了。
此时朝阳初升,晨雾浩渺,山鹊一声长鸣,脉脉山脉间,竟遍洒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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