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真相
戢武王随凱旋侯踩着落花来到奇异的宫殿,佛狱的建筑物一向非常简陋,但这个宫殿是不折不扣的例外,整体透着碎島的风格,仿佛杀戮城的柔美版本。而宫殿内外森森寒气更与火宅佛狱格格不入。
“凝渊之母就在其中。”
戢武王暗暗运气,防止突发事件。
推开淡蓝色冰纹大门,大厅中央是一滩淡蓝色的池水,一位少妇冰雕站在水中央,阳光透过冰蓝色玻璃天窗倾斜而下落在她身上,晶莹喷泉从她指尖滑落,一条巨大玄铁锁链像蛇一样锁住她,锁链上还带着流水冲刷的锈迹。
水中的女人有类似寒烟翠的面容,却有杀戮碎島的冰雪气质,就好像王树的冰晶落入佛狱。
“这是凝渊之母的雕像?”
“这就是凝渊之母,佛狱王后。”
“不可能,她就像是冰雪雕成的。。。”
“她就是一块会走路的冰。。。从未爱过谁。咒世主曾经渴望温暖她,可最后却被这女人伤透了心。每当寒烟翠伸出手想抱她,总是被冻伤。而凝渊最惨,连心都被刺穿了。”
“为什么。。。”
“这该问你们杀戮碎島。为什么你们的女人会变得丧失人性,就连母子天伦都抛之脑后了。”
“因为碎島根本没有母亲。。。只有王树。”
“嗯,据说夫人也是王树生的,或许跟雅迪王同辈,或许更早。。。那一日先王还年轻,从杀戮碎島带回了她。。。我们都以为王只是一时兴起,然而他却顶住压力娶了这连名字都没有的女人。不仅爱她,还教她武功,给她地位,以及女人所渴望所有温柔。而她回报的只是冰冷。。。以及疯狂。迫不得已,先王只能将爱人锁在冰湖中央。”
“这可不像咒世主。”
“任何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先王也曾一意孤行,快意恩仇,爱过恨过,然而当失去太多之后,他发现自己不能再代表自己,只能代表火宅佛狱。。。戢武王,你也一样。”
“我还是无法相信,这明明是个冰雕。”
“你可以走过去看看,湖中的女人就是佛狱不幸的源头。”
戢武王步入水中。。。冰湖果然名副其实,仿佛流动的冰,不亚于第九冰狱的严寒。她站在女人面前问:“你是谁,你真的来自王树?究竟是何种悲剧让你将自己封入严寒。。。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像吾一样。。。”
然而冰雕不语,白近乎透明的脸,美丽而无情。
“翠儿为什么会只爱女人,是不是在你怀里得不到的温暖,可以在湘灵那里得到。凝渊的心,是怎样死去的,佛狱冰冷的王后,你所生的儿子是否从来就没有心。。。”
戢武王站在湖中央,抱住那个冰女人,亲吻她花瓣般的嘴唇,一吻之中,仿佛两块冰接触,无尽寒意,女人骤然睁眼,露出王树之子独有的湛蓝冰目,眼里燃着冰焰。。。与疯狂中的戢武王一模一样。
在那冰焰中,长角孩子刚刚出生,母亲像看到毒蛇或者魔鬼一样,想要掐死他。无论他怎样哭喊挣扎都激不起她一分一毫的感情。
她被锁在冰湖中央,就算再冷,两个孩子在冰湖边上叫着:“妈妈,妈妈。。。为什么。。。”她毫无回应,连看都不看他们。
女孩畏惧寒冷,离开了。冰湖上只剩下一只小羊费力想用火焰解开冰封,赤睛在他背后冷眼旁观。
“吾不怕伤痛,吾不畏寒冷,因为吾是火焰本身。”他就像赌气一样说着。
那个时候,他有多大,大概是人类年龄五岁或者六岁吧。渴望拥抱的时候,永远没有回应。
直到有一天,她睁开眼睛,望着凝渊,第一次望着他。
然后他踩着足以冻结自己的冰水来到她面前,为她解开铁锁。。。“妈妈。”
她拉着凝渊的小手走出冰湖,走出寒宫。。。在终日昏沉的佛狱中下起漫天大雪,她不会说话,只会看着凝渊笑,那一笑足以倾城。
“你叫凝渊。”她在雪地写下这句话。
那场雪下了多久,一日,一个时辰,还是一秒钟。直到他被雪覆盖,被冰钉在地上,冰凌穿过心脏,让血也变得冷了。
凱旋侯从雪中把凝渊刨出来的时候,他却笑的那么开心。她看了他多久,一日,一个时辰,还是一秒钟。雪是仅有的回忆,也带着温度。
“我一直希望。。。一场大雪把我覆盖,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咒世主封印了寒宫。
俑眠之地,血染红大地,佛狱的人一排排的死去,魔王子被咒血魔咒缠绕,脸上却是嘲讽的笑容。即使拼尽全力,封印依然未成。咒世主准备运功发杀招,赤睛依然表情淡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一直希望。。。一场大雪把我覆盖。”
然后,大雪真的呼啸而来,盖住血迹,仅留一片片淡粉色,就像屠杀之日婆罗堑。
冰冷的王后,不配称为母亲的女人带着冰雪穿透魔王子的心脏,如他所愿,让一场大雪覆盖他。哪种伤口能让血变得冷掉,哪种伤口能让心彻底麻木。
雪落在他睫毛上慢慢融化,就像流泪,是错觉吧。“妈妈,为什么?”
女人闭上眼睛留下一滴眼泪,然而未落地,就变成蓝色冰水晶落入戢武王的手中。
“对不起,凝渊。”她轻轻的吻上戢武王的额头,就像那日王树冰晶落在眉心。
一吻之后,她化为万千冰叶,落入水中,好像从未存在过。。。或许她早就死了,或许她从未活过,或许只是幻梦一场。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可这原因未免太过悲哀。当你知道的时候,还能毫无顾及杀他吗?”
“他太孤独了。死或许才是仁慈。”
“这世间孤独如他的人,我只见过一个。”凱旋侯看着戢武王,只觉戢武越来越像冰湖中的女人。
“吾父当年自杀的原因亦是如此,他可以逃得了有形的监狱,却逃不了无形的孤独。。。人在孤独中太久太久,就会慢慢变成深渊,将周围的一切拖入地狱。我还没有变,但也快了。但愿那天之前,吾还是吾的时候,能像父亲一样高贵的死去。”
“凱旋侯,你所说的事情,吾无法相信,他是一片荒芜,永远不会在乎任何人。”白衣少年从天而降。
凱旋侯:“赤睛,你曾与他一起到处找茬,他嘲讽过爱情,友谊,父爱。。。有没有讽刺过母亲?”
赤睛:“凝渊一生下来就没有心,吾能感觉到。”
凱旋侯:“那我们打个赌吧,戢武王以及佛狱之代主,若我赢了。赌注既是到慈光之塔为我携一片枫叶。”
赤睛:“若我赢了呢?”
凱旋侯:“墨染樱下葬了三千年的美酒。。。如何?”
赤睛:“凝渊不会让吾输掉。”
凱旋侯:“槐生淇奥,赤睛,请善待凝渊。你们可以杀了他,但一定要善待他。”
坠泪崖上,戢武王走过成千上万的枯骨,来到塔顶,将冰叶放在塔的中央。一个本应死在坠泪崖上的女人最终回到故土,女人被诅咒的碎島。
“这冰叶。。。跟王树冰叶有点像。”符应轻轻的问。
“这是一个女人遗骸。”
“她是谁?”
“一个母亲。杀戮碎岛的母亲。”
“碎岛不会有母亲。”
“会的,至少我就有。”
“王树献祭?”
“是的,历代王者都要将自己挚爱女人的心脏献祭给王树,来换取王血延续。。。碎岛当然有母亲,吾的血中血,肉中肉,以生命换我来到这世界上的人,然我从未见过她。”
“这片冰叶是您的母亲吗?”
“不,她只是一个失去太多,而绝望的深渊。。。她将自己孩子也拖入深渊,就像我一样。”戢武王看着冰叶轻轻问:“我会成为你吗?要多久。。。才会成为深渊。”
“不会的。”
“什么不会,我已经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戢武王望着冰叶大笑。
“那个时候,您是为了碎岛。。。苦境危机重重,如果王失去战斗力,那么整个碎岛也将分崩离析。”
“为了碎岛?真是太可笑了,真正的理由是恨,我从小就被当成男人养大,从来就不知道做女人的感觉,也从来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女人,就算穿上女装,我也依然没有意识到身为女人的绝望。。。那一日他们突然告诉我,女人就意味着一无是处,纵使武功盖世,文才武略,雄心壮志,也注定是个笑话,越是强大,越是可笑的笑话。。。是不是很可笑。。”她的笑容肆意,却不带任何温度。
“王,不要再笑了。。。”
“对,我就是个笑话,我知道你当时的想法:这个可怜的女人啊,何苦呢?如果我告诉你我从来不是女人,我从来就不想成为女人,我最恨的始终是我自己,一个投错躯壳的灵魂,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悲剧,一个笑话!是不是很可笑。。。符应,是不是很可笑。”
“王。。。”
“身为男人的我要杀死身为女人的我,身为王的我要杀死身为母亲的我,戢武王要杀死玉辞心。否则,就无法活下去。。。这种扭曲,你能否理解。。。不!没人能理解,连我自己也不能。”
“人对自我都有认知,会在潜意识里构建自己的形象,或许阳刚,或许坚强,或许柔弱,或许谦和。。。而您在潜意识里为自己构建的形象始终是个男人。当这种形象与真实自我发生冲突的时候,就会崩溃。潜意识就会不息一切代价维持自己的形象。。。您的孤傲,您的绝望。。。皆源于于此。吾知道。。。吾一直都知道。”
“是呀,无法解决。。。最终。。。我会带着你们一起毁灭的。”
“我会治好你的。一定可以的,心会缓慢变化,等几百年,您就会释然的。真的,相信我,相信我。”符应在高塔的狂风中搂住戢武王。。“我会治好你的,无论心理还是身体。。。”
“是吗?我已经回不去了,吾手上沾满碎岛众生的鲜血,包括吾自己的孩子。你还记得那一日吗?”
“你流了好多血,却没流泪。。。我以为你快死了,我以为只能抱住你冰冷的尸体,向哥哥交差。”符应哭着抱着戢武王,越抱越紧,就好像她随时都可能逝去。
“那样的话,太宫的仇就报了吧。”
“哥哥不会希望那样的。”
“对不起,符应。”
“哥哥希望我治好您所有的伤,他一直将您看做自己的亲人,或者说自己的传人。。。所以那日,他才会那么愤怒。”
“吾真是个暴君,是个深渊。”
“若您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被悔恨侵蚀,才会变成深渊。”
戢武王轻轻抚摸符应的头发,慢慢遮住她的眼睛:“吾太傻了。总以为只有自己才是绝望的。失去亲人的你,或许比我更痛,却从来不表现,从来不用自己的痛苦惩罚别人,制造万千杀戮。。。”
“王只要能再造碎岛,就能告慰所有亡灵,至少能对得起坠泪崖上万千亡灵。”
“是吗,那吾姑且相信这个谎言吧。如果不信。。。只有死路一条了。这就是信念吧,荒谬,毫无逻辑,自欺欺人。。。却支撑着我们的世界。唯有荒谬才是可信。”
“王。作为一个医生,吾始终相信,所有伤都会好的。那就是吾的信仰,尽管荒谬,吾却深信不疑。”
“符应,你真是个好女人,虽然吾从来不习惯,以后也想试着去做个女人。。。世界多数悲剧都是男人引发的,他们争权夺利,将世间弄得乌烟瘴气,到了苦境,我们一起去建立一个国度,庇佑那些渴望自由与平等的女人吧。让那些希望离开男人世界的女人,那些爱上女人的女人,那些备受欺凌的女人都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那个地方仿佛幻想一般,就叫幻想乡吧。。。东方幻想乡。也许在那个地方,吾也能试着去做个母亲,不为任何男人,只为生命本身。”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