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法则失效现场

　　一天上午，秦越刚结束一个会议，揉着眉心走出办公室，准备去茶水间倒杯咖啡。就在这时，前台方向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夹杂着几声压抑的惊叹。

　　他下意识抬眼望去，脚步却顿住了。

　　乔建新正满脸堆笑地站在前台旁，而他身边，站着一个让秦越感到陌生的乔萤。

　　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无袖及膝连衣裙，面料垂顺，衬得她裸露的胳膊和小腿愈发纤细白皙。头发不再是炸毛的低马尾，而是变成了蓬松微卷的慵懒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眼线勾勒出她原本有些懵然的眼睛轮廓，竟透出几分清冷昳丽。她脚上穿着一双简约的米色细带凉鞋，身姿似乎也因此挺拔了些，只是站姿略显僵硬，透着一丝不习惯。

　　“哇……”有人忍不住低呼出声，立刻被旁边的人用手肘捅了一下。

　　“乔萤？天呐，你今天……也太好看了吧！”薛图南的声音第一个响起，他几乎是立刻从工位站了起来，眼睛发亮地迎了上去，“这……我差点没认出来！”

　　高桓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笑了笑：“很精神，乔萤。”

　　乔萤这副打扮，完全颠覆了她平日留给众人的“古怪”印象，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清丽和书卷气展现无遗。名校生、顶级律所助理、家境优渥……这些之前被她的行为掩盖的条件，在此刻的形象加持下，瞬间清晰起来。有人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是否能有机会进一步发展。

　　乔萤对周围的反应似乎有些无所适从，她微微蹙着眉，下意识地想拉一拉并不存在的衣领或袖子，眼神飘忽，不太敢看众人。

　　秦越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在众人注目下显得格外局促却又耀眼得惊人的乔萤，心口一窒。他几乎立刻猜到了缘由，乔建新昨晚电话提到的“重要场合”，果然是相亲。甚至不惜让她提前去店里换上这身行头。

　　就在这时，乔萤试图移动脚步，却不习惯这双鞋子，脚下一崴，惊呼一声，猝不及防地向旁边倒去。

　　“小心！”

　　离她最近的薛图南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乔萤的手臂，帮她稳住了身形。

　　“没事吧？乔萤？”薛图南关切地问，手还虚虚地扶着她的胳膊。

　　“没……没事。”乔萤借着他的力道站直，脸上掠过一丝红晕，飞快地抽回了手臂，低声道，“谢谢。”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秦越眼中。他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几个敏锐的资深律师和高桓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秦律师这反应可不太像是对普通下属的关心啊。

　　“乔萤。”秦越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既然来了，就去把上周末庭审的案卷归档，高桓会告诉你位置。”

　　乔萤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哦。”

　　乔建新见状，连忙打圆场：“对对，工作要紧！萤萤，快去吧，晚上……晚上再说！”

　　乔萤没再说什么，跟着高桓走向档案室，脚步因为不习惯的凉鞋依旧有些小心翼翼。薛图南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写满了遗憾。

　　秦越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关门的声音比平时稍重了一些。

　　晚上，秦越正在书房处理邮件，手机响了，是乔建新。他深吸一口气，接听起来。

　　“小越！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乔建新的声音兴奋得几乎要冲破话筒，“这次没黄！对方对萤萤满意得很！”

　　秦越握着鼠标的手一紧：“是吗？”

　　“是啊！你说巧不巧？那小伙子叫李瀚，是个IT工程师，人也踏实稳重！他居然也玩那个什么……哦对，《我的世界》！还是个红石电路高手！他无意间看到萤萤包上那个绿玩意儿，就聊起来了！萤萤这次也争气，我千叮万嘱让她别捣乱，她还真就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就是个乖乖女！人家李瀚可满意了，觉得她文静懂事、条件也好，愿意进一步接触呢！哈哈哈……”

　　乔建新每多说一个字，秦越的脸色就沉一分。红石电路高手？没捣乱？文静懂事？丘比特今天上班是没戴眼镜吗？还是闭着眼乱射箭？那根箭怎么就精准地扎进了那个IT男的眼里，让他对着那个披着“乖巧”外衣内心可能在计算TNT量的小混蛋满意得很？

　　“小越，你看，这周六我打算请李瀚来家里吃个便饭，你也过来，帮姐夫把把关，怎么样？”乔建新热情邀请。

　　“再看。”

　　挂了电话，秦越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几乎只有系统回复的对话框，手指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乔萤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乔萤似乎还在外面。

　　“喂？”

　　“今天相亲怎么样？”秦越开门见山，刻意放松语气，像是不经意地问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还行。”

　　“听说对方玩《我的世界》？还是红石高手？”秦越追问。

　　“嗯。他建了一个全自动的刷怪塔，效率很高。”乔萤客观评价。

　　秦越一时语塞。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进入这个话题的核心。《我的世界》于他，依旧是那个理解不了的方块世界。他换了个方向：“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叔叔让我少说话。”乔萤答非所问。

　　秦越被她这话噎住，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又在装了，用最省事的方式应付所有人。

　　“周六姐夫叫我去吃饭，你会去吧？”

　　“嗯。”

　　“知道了。”秦越不再多说，挂了电话。他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他非常，非常不喜欢那个即将登门的IT男李瀚。

　　周六傍晚，乔建新家，餐厅里气氛热络。

　　李瀚果然如乔建新所说，戴着眼镜，模样周正，言谈举止稳重踏实，带着IT男特有的认真劲儿。他显然对乔萤很有好感，席间虽然话不多，但目光时常落在她身上。

　　乔萤换了一身浅蓝色格子的棉质连衣裙，样式清新，依旧是她“文静懂事”的装扮，安静地坐在那里，小口吃着饭，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回答一两个问题。只有秦越能看出她眼神里偶尔闪过的放空和不自在。

　　秦越坐在主位对面，偶尔在李瀚说话时，会看似随意地插问几句，问题却往往带着刺。

　　“李先生在互联网公司工作？听说这行加班是常态，35岁危机也不小，对未来有什么具体规划吗？”

　　李瀚推了推眼镜，认真地回答：“目前主要在技术上深耕，也有考虑未来转向技术管理，或者寻找一些稳定的项目……”

　　“稳定？”秦越微微挑眉，“IT行业日新月异，今天的稳定可能就是明天的淘汰。乔萤在律所工作，环境相对传统，节奏和压力来源不同，李先生考虑过这方面的适配问题吗？”

　　乔建新赶紧打圆场：“哎呀，小越，吃饭呢，聊这些干嘛！李瀚年轻有为，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乔树智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语出惊人，对着乔萤和李瀚笑嘻嘻地说：“姐，李哥，我看你俩挺配的，要不我直接叫姐夫算了？”

　　“咳咳！”乔萤正在喝汤，猛地被呛到，脸上瞬间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李瀚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越看着乔萤脸上那抹因旁人调侃而起的红晕，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那股烦躁几乎要压制不住。

　　他扯了扯嘴角，看向李瀚，又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听说李先生喜欢玩《我的世界》？业余时间都投入在游戏上，会不会觉得有些不够成熟？或者说，对未来组建家庭有什么影响？”

　　这话一出，连乔建新都觉得有些过了，桌面上瞬间安静下来。

　　李瀚愣了一下，随即认真解释：“秦律师，游戏只是放松和兴趣的一种方式，就像有人喜欢看电影、运动一样。我觉得保持一份爱好和好奇心，和承担责任并不冲突。”

　　乔萤也抬起头，看了秦越一眼，眼神里带着困惑。

　　秦越与她对视一秒，移开目光，没再说话。他知道自己失态了。

　　聚餐结束，送走李瀚后，乔建新拉着秦越在阳台抽烟，满脸期待地问：“小越，你觉得这李瀚怎么样？不错吧？跟萤萤是不是挺合适的？”

　　秦越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吐出一口烟圈，沉默许久。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乔建新：“姐夫，乔萤是人，不是一件需要你不断推销，急着出手的物品。她有自己的想法，适不适合，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乔建新愣住了，似乎没想到秦越会说出这样的话。

　　秦越不再看他，掐灭烟蒂，转身走进屋内。在穿过客厅时，他与正从房间里出来的乔萤相遇。她已经换回了那身舒适的T恤和短裤，洗去了妆容，恢复了平日里那份略带懵然的样子。

　　就在这一瞬间，看着这个最真实的乔萤，秦越心中所有的线索，终于清晰地指向了一个他之前不愿深想或者说不敢承认的事实。

　　他看清了。他对乔萤，早已超出了所谓“姐夫托付的责任”，超出了对“麻烦下属”的容忍，甚至超出了对一个“有趣谜题”的好奇。

　　他，秦越，大概是疯了，又或者，是早就陷进去了。

　　这丘比特大概是个实习生吧，他想，不仅箭法歪得离谱，第一支莫名其妙射中了那个IT男。这迟来的第二支，更是又准又狠，直接把他钉死在了原地。

　　而他，不打算再放任那个什么IT高手，或者其他任何人，来打乱他刚刚才弄明白的局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