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0 章
第十章
翌日拂晓,残星未落,山道间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苏望舒混在两队人马里,脚步虚浮。后背的鞭伤被山风一吹,疼得他额头沁出冷汗,只能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佩剑上,借着冰冷的剑身稳住身形。凌家的队伍走在前头,玄色衣袍的身影挺拔如松,正是凌沧寒。他垂着眼,握着剑柄的手指骨节分明,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周遭的雾气冻成霜。
苏望舒下意识地往苏家队伍的末尾缩了缩,不想被他瞧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
队伍行至半山腰,雾气忽然翻涌起来,带着一股腐朽的胭脂香。就在这时,一阵呜咽的笙箫声,幽幽地从雾深处飘了出来。那调子凄婉又诡谲,像是山涧里的风卷着亡魂低语,一声声,缠缠绵绵地绕着众人的耳膜。
紧接着,清冽又怨毒的歌声,顺着风势漫了过来:
“纸钱纷扬落满袖盈筐
碑无字魂无乡我守着 半山坡岗
月如霜 浸骨凉风过处铃铎响
像是他还唤我小名儿郎”
歌声起时,漫天的纸钱忽然从雾里飘洒而下,白花花的一片,打着旋儿落在众人的肩头、发间,袖中、竹筐里,转眼间便积了薄薄一层。苏家的几个年轻子弟已经开始发抖,握着法器的手簌簌直颤,脸色白得像纸。
苏望舒也皱紧了眉,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袖中,触到了凌沧寒给他的锦袋。
浓雾翻涌得更急了,那道猩红的身影,踩着笙歌,踩着纷飞的纸钱,缓缓从雾中走了出来。她身着一身纸糊的大红嫁衣,凤冠上的珠翠歪歪斜斜,脸上蒙着红盖头,只露出一截惨白的手腕。每一步落下,脚下的青石便生出黑紫色的曼陀罗,花瓣簌簌落下,化作一缕缕黑烟。笙箫声还在继续,凄婉的调子绕着她周身盘旋,像是一场盛大又悲凉的迎亲曲。
苏望舒看着那道红衣身影,听着耳边循环往复的歌谣,忍不住开口说到:“霍!出场自带BGM,有意思,不过这歌有点恐怖啊。”
“别废话了,小心一点。”
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苏望舒转头,正对上凌沧寒投来的目光。那双墨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警示,玄色衣袍的下摆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握着剑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苏望舒心头一跳,连忙敛了神色,点了点头。
“戒备!”凌沧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冷冽如冰,“结阴阳锁灵阵!”
话音未落,那红衣女子忽然抬起头,红盖头下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紧接着,一股铺天盖地的怨气便猛地袭来,浓得像实质,带着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让众人瞬间打了个寒颤。
“来的……是哪家的郎君啊?”
女子的声音柔得像水,却又裹着蚀骨的怨毒,轻飘飘地落在众人耳边。话音刚落,她猛地抬起手,腕上缠着的乌黑发丝瞬间暴涨,化作无数条毒蛇,朝着队伍狠狠卷来。
“布阵!”凌沧寒一声低喝,玄色剑光骤然亮起,劈开了数条袭来的发丝。剑光凛冽,带着雷霆之势,将周遭的雾气都劈开一道豁口。苏家的修士们也慌忙结阵,金光闪烁的法阵在雾中亮起,堪堪挡住了第一波攻击。
苏望舒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咬着牙,从锦袋里摸出一张破煞符,指尖凝起灵力。后背的伤牵扯着筋骨,疼得他眼前发黑,可他不敢停——他只剩下三十天的阳寿,这场仗,他输不起。
破煞符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金光,精准地击中了一条缠向他的发丝。只听“滋啦”一声,发丝瞬间化作黑烟消散,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更浓了。
那红衣女子似乎被激怒了,笙箫声陡然变得尖锐,她猛地掀开红盖头。盖头下哪里有什么容颜,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淌着黑红色的血泪。
“我的情郎……在哪里……”她尖啸着,声音震得山壁都在颤抖,“你们这些活人……都该给我陪葬!”
话音未落,更多的纸钱从雾中飘了出来,打着旋儿落在众人的肩头。纸钱上的字迹扭曲,竟都是些早已死去之人的名字。
苏望舒看着落在肩头的纸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他攥紧了手中的符纸,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躲是躲不过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袖中所有的符箓都取了出来。破煞符、镇鬼符、清瘴符……一张张泛着金光的符纸在他掌心翻飞,映亮了他苍白却坚定的脸庞。
这一次,他要为自己,挣那一点点线生机。
凄厉的尖啸还在山涧里回荡,玄色剑光与血色怨气撞在一起,炸开漫天细碎的黑雾。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原本浩浩荡荡的两队人马,已经折损了大半。
苏家的子弟惨叫着被黑发拖入浓雾,连尸骨都没留下;凌家苏家的修士拼死结阵,却被鬼新娘一挥袖,震得口吐鲜血,法阵应声碎裂。残肢与断裂的法器散落满地,血腥味混着腐朽的胭脂香,浓得让人作呕。
苏望舒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死死攥着最后几张符箓,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刚才他险险躲过一道黑发的缠绕,后背的鞭伤被狠狠扯动,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凌沧寒的玄色衣袍上溅了不少血,他手中的长剑嗡鸣不止,剑光却依旧凛冽。他死死盯着那道红衣身影,墨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寒意,可握着剑柄的手,却在微微发颤——鬼新娘的怨气太强了,强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结阵!”凌沧寒再次嘶吼,声音沙哑,“护着……”
他的话还没说完,鬼新娘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她猛地抬手,无数黑发如同潮水般涌出,将最后几个还在挣扎的修士拖入雾中。
霎时间,山道上只剩下了凌沧寒与苏望舒两人。
浓雾翻涌,红衣飘飞。鬼新娘缓缓转过身,黑洞洞的眼窝,直直看向了苏望舒。她周身的怨气忽然变得柔和了些,那蚀骨的怨毒散去,竟透出几分痴缠的温柔。
“郎君……”
她轻声唤道,声音柔得像水,却让苏望舒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找到你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飘了过来。红嫁衣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片纷飞的纸钱,那些纸钱落在苏望舒的脚边,竟隐隐显出了他的名字。
苏望舒瞳孔骤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想躲,可后背的剧痛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他想喊,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是吧……
他在心里绝望地哀嚎,今天我不可能小命不保吧!
他只剩下二十六天的阳寿了,好不容易等来一个能续命的任务,难道就要死在这里?
难道他拼尽全力想要挣来的一线生机,终究还是一场空?
黑发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的脚踝,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里。苏望舒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红衣身影,看着她黑洞洞的眼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郎君……跟我走……”鬼新娘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我们……永远在一起……”
凌沧寒见状,瞳孔骤缩。他猛地提剑冲了过来,剑光如一道惊雷,朝着鬼新娘的后背劈去。
“放开他!”
冷冽的怒喝声震得雾气翻涌,可那道红衣身影却连头都没回。她只是轻轻一挥手,一股强大的怨气便将凌沧寒震飞出去。
玄色的身影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凌沧寒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青石。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四肢百骸都像是散了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黑发一点点缠上苏望舒的腰,看着那道红衣身影,将苏望舒缓缓搂入怀中。
红嫁衣的布料擦过苏望舒的脸颊,冰冷刺骨。他能清晰地闻到,那布料上,除了腐朽的胭脂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