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尚往来

　　今天和甲方的酒局上，面对范志毅的再三劝酒，梁清许推无可推，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好在上次被灌酒后，她特意和陈静可在家练习酒量，摸清了自己的底线，不至于轻易喝醉。
　　酒过三巡，梁清许已经在洗手间吐过一次，缓过神回到酒桌时，意识还算清醒。
　　刚落座，范志毅就指着她，笑着对甲方负责人李荣成说：“李总，这是我们部门的小梁，别看年纪轻，工作又能干又踏实，今天您满意的那份方案，就是小梁熬夜做出来的。
　　”说完，他又转头对梁清许说：“清许，李总刚才还夸你方案做得好，你可得好好感谢李总的赏识。”
　　梁清许没有推辞的理由，立刻满上酒杯，站起身走到李荣成身边：“多谢李总认可，以后还请李总多多指教，我敬您一杯。”
　　李荣成年约四十，喝得面红耳赤，笑容油腻地拍拍她的腰，指尖还带着刻意的摩挲：“小梁不光能力强，酒量也不错，人长得更标致，前途不可限量啊！”
　　说完，他偏头看向范志毅，两人相视一笑，眼神里满是心照不宣的暧昧。
　　梁清许直起腰，仰头一饮而尽，一手不动声色地扣住他在腰间游走的手，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多谢李总厚爱。”
　　范志毅靠在椅背上，语气玩味：“够豪爽！小梁这酒量，果然深不可测。”
　　李荣成笑眯眯地点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反握住梁清许的手，语气热络：“就欣赏这样不做作的姑娘，不愧是范总带出来的人！”
　　梁清许轻笑一声，顺势抽回手，重新满上酒杯，回到自己座位：“喝水不忘挖井人，这杯我敬领导，感谢您的栽培。”
　　范志毅扯了扯唇，摆手道：“算了，先吃口菜垫垫。以后啊，有的是机会感谢我。”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梁清许只当没听出弦外之音，连声感谢，顺着他的话坐下。
　　第二场是娱乐局，包厢里灯光昏暗，音乐震耳欲聋。
　　范志毅笑呵呵地推了推梁清许：“小梁，好好陪李总聊聊。李总可是出了名的爱老婆，以前从不踏足这种场合，今天啊，可是看在你的面子才来的。”
　　这话听得李荣成心花怒放，那双酒气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清许。
　　她笑着在他身边坐下，语气谦逊：“领导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沾了领导的光，才有机会和李总喝一杯。”
　　李荣成哈哈大笑：“小梁真是个妙人！”
　　梁清许陪他喝了两杯，才状似无意地说：“李总，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我能力有限，再喝下去怕是要扫了您的兴。我有两个朋友，一直特别崇拜您，刚才听说您在这里，特意想来敬您一杯，李总您看方便吗？”
　　李荣成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没问题！”
　　话落，包厢门被推开，两位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的美女款款而入。
　　梁清许朝她们挥挥手：“姐姐们这边坐。”
　　李荣成看到两人，瞬间两眼发直，对着梁清许连连颔首，满意得合不拢嘴。
　　有了两位美女作陪，梁清许趁机退到一边，狠狠松了口气。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陈静可发来的消息，询问她什么时候结束，说不放心，要过来接她回家。
　　梁清许坐在角落，和陈静可聊起天，刻意忽视了范志毅频频投来的目光。

　　散场后，范志毅坐在车里，朝站在路边的梁清许比了个大拇指，语气意味深长：“清许，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梁清许挥了挥手，笑容得体：“领导谬赞了。”
　　喧嚣过后的深夜，梁清许坐在马路边的花坛上等车。夜风一吹，吹散了些许酒意，也带来了几分凉意。
　　远处，两个身影映入眼帘。
　　她定睛一看，竟是季凌苍和冯秘书。
　　两人隔得不远不近，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气氛明显不对。
　　印象中的冯秘书，一直是知性优雅、处事冷静、工作能力突出的模样，可眼前的她，却死死拉着季凌苍的手臂，姿态近乎祈求，情绪激动得肩膀都在发抖。
　　反观季凌苍，只是静静伫立，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仰着头避开她的目光，眉宇间隐隐透着不耐。
　　这情景，显然不是在谈公事。
　　梁清许没想窥探别人的隐私，正欲起身避开，季凌苍的目光却扫了过来，在她身上停顿了三秒，显然是认出了她。
　　梁清许难得有些尴尬，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好在下一秒，季凌苍便移开了视线。
　　她换了个位置重新坐下，给陈静可打了个电话，催她快点过来。
　　刚挂掉电话，身后传来脚步声。
　　梁清许回头，一双擦得锃亮的男士皮鞋停在眼前。
　　往上是笔挺的黑西裤、熨帖的白衬衣，男人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握着一瓶矿泉水，视线落在她脸上，眉头微蹙，好看的唇轻启：“喝多了？”
　　梁清许抬头，对上季凌苍的目光，笑了笑：“学长，真巧。”
　　季凌苍走近，将手里的水递给她：“大晚上坐在这里醒酒，可不太像你的作风。”
　　梁清许接过水，道了声谢：“刚送走李总，朋友不放心，让我在这里等她来接。”
　　“李总？李荣成？”季凌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看来你们主管，对你倒是‘用心良苦’。”
　　酒精延缓了大脑的思考速度，梁清许没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音，只干笑两声附和：“是，挺照顾我的。”
　　季凌苍垂眸看着她，她脸颊酡红，眼底水雾弥漫，唇色嫣红，不见往日的清冷沉静，他忍不住问：“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梁清许认真思索了几秒，老实回答：“没数……”
　　季凌苍伸出三根手指，挑眉问：“这是几？”
　　梁清许被他逗笑，别过头去：“学长，我意识清醒着呢。刚才隔那么远，我都认出你和冯秘书……”
　　话没说完，她对上季凌苍笑弯的眉眼，后面的话瞬间哽在喉咙里。梁清许暗自咬牙，暗叹，酒精误人。
　　见她懊恼的模样，季凌苍低笑出声：“看来，是真被你看见了。”
　　梁清许连忙摆手，想说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像做贼心虚，正窘迫间，陈静可的电话恰好打了进来，解了她的围。
　　她回头，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车，陈静可正趴在车窗上，四处张望。
　　季凌苍也留意到了，开口道：“回去早点休息吧，别再喝这么多了。”
　　梁清许平稳地站起身，晃了晃手里的水：“那学长我先回去了，多谢您的水，再见。”
　　季凌苍颔首：“明天见。”

　　车上，陈静可迫不及待地追问：“刚才那个男的，就是你们那个渣男主管？我刚才没看清脸，不过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净不干人事！”
　　梁清许靠在她肩头，摇头否认：“不是他。不过论相貌，我们主管长得倒真是人模人样，公司里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陈静可恨声道：“呸！真是白瞎了那张好皮囊！”

　　奇怪的是，自那以后，范志毅消停了不少，至少明面上没再针对她。
　　梁清许过了一段舒心日子。部门同事都觉得她不一样了——依旧温柔谦和、言笑晏晏，却不再是从前那般对八卦漠不关心、对热闹置身事外的模样。
　　齐安安和闻惜对此的评价是：“有了些人间气。”
　　梁清许听后哭笑不得：“我本就是人间俗人。”
　　话音刚落，范志毅便走了过来：“清许，你跟我来一下。”
　　另外两人一脸戒备地盯着他的背影，梁清许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才起身跟上。

　　小会议室内，梁清许顺手关上门，转身见范志毅坐在主位上，笑得意味深长：“坐。”
　　她落座，语气平静：“领导，有事？”
　　范志毅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突然开口：“你和季凌苍，以前就认识？”
　　此前他只当流言空穴来风，毕竟季凌苍向来八风不动，可经张晋轩一敲打，他反倒吃不准真假了。
　　梁清许早料到他会问，只是他提起季凌苍的口吻格外奇怪，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不屑，仿佛打心底里看不起对方。她面不改色地回答：“是校友，也算学长。”
　　范志毅哼笑一声：“冯秘书突然离职了，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合适人选。季总的意思是在实习生里找个人先顶上，你和汪玲都在备选名单上。”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哦，还有席艳。当然，这也要尊重你们个人意见，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想法？”
　　梁清许垂眸，掩去眼底的波动：“‘顶上’是什么意思？”
　　“只是临时的，等招到人就回原岗。”范志毅眼底的讥讽毫不掩。
　　梁清许却假装未见，轻声应道：“我明白了，领导。”

　　刚回到工位，齐安安便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冯秘书为什么突然离职吗？”
　　“为什么？”梁清许追问。
　　齐安安大眼睛滴溜溜转，笑得神秘：“冯秘书暗恋季总好久了，前段时间突然发疯似的深情告白，结果被季总劝退了。”
　　梁清许心头一惊——那晚的事，居然这么快就传开了？是谁走漏的风声？“你怎么知道的？”
　　“公司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齐安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季总长了张品行高洁的脸，事业有成又才貌双绝，还是单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不过他有原则，从不和公司人牵扯不清，冯秘书离开是迟早的事。”
　　“品行高洁的脸？”这形容倒新鲜。
　　齐安安笑着解释：“就是高岭之花、清冷矜贵那类感觉。”
　　“高岭之花？”梁清许暗自腹诽——这形容和她认识的季凌苍可不一样。
　　他更像一片深海，静水流深，看似平静无波，底下却藏着不为人知的力量。
　　转念想起刚才范志毅意味不明的眼神，以及特意挑明她和季凌苍关系的举动，梁清许瞬间了然：他是想看她在季凌苍面前吃瘪的笑话。
　　他说“让你考虑清楚”，实则是警告——临时秘书的关键在“临时”二字，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要回他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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