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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灵须花在井中稳定下来的第一个月,神墟迎来了第一场“丰收”。
说是丰收,其实不过是园圃角落里,那几株最早种下的地阴薯到了成熟的时节。
花燃蹲在田埂边,小心翼翼地拨开已经有些枯黄的叶片,手指探入温润的土壤——这土壤如今已不再是纯粹的焦黑,而是混入了灵土的深褐,透着被精心照料过的柔软。
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坚硬光滑的凸起。
心跳快了一拍。
她屏住呼吸,用随身的小铲子沿着边缘轻轻松土,然后双手合拢,像捧起什么稀世珍宝般,缓缓将那块茎从土中托出。
拳头大小,表皮是深沉的紫褐色,光滑得像被打磨过的墨玉。在神墟永远灰蒙的天光下,这块茎竟泛着一层温润的、内敛的光泽。沉甸甸的,压在手心里,是实实在在的分量。
花燃捧着这块地阴薯,半晌没动。
然后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月牙,鼻尖却有点发酸。
成了。
真的成了。
真真切切地,在这片被判定为“万物死寂”的土地上,完成了从种子到果实的全部轮回。
她把这块地阴薯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新生的孩子,然后雀跃地转身,想喊寂弦来看——
他已经在身后了。
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园圃的篱笆边,墨色的衣袍被风吹得微微拂动。他没有看她怀里的地阴薯,而是在看她——看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灿烂到几乎发光的笑容。
“寂弦!你看!”花燃献宝似的把地阴薯举到他面前,“我们的地阴薯!长成了!”
“我们的”三个字,她说得那样自然。
寂弦的目光这才落到那块深紫色的块茎上。他看了片刻,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表皮。
“硬。”他说。
“里面是软的,熟了会很糯很甜!”花燃兴奋地规划着,“我要拿它做好吃的!一半烤着吃,一半碾碎了做薯饼……啊,得先洗洗。”
她抱着地阴薯蹦蹦跳跳地跑向水井,寂弦就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像一道安静的影子。
井水清凉,花燃仔仔细细地将块茎上的每一丝泥土都洗净。紫褐色的表皮在水光下显得更加润泽,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土地最朴实的温度。
她抱着地阴薯又跑出门前,寂弦依旧跟到门口,倚着门框看她忙碌。
她轻松念了句法诀,地上的硬泥分裂成一块一块的,随着她口诀的念动,垒成了一座小山状的模样,只在下部留出一个添柴的口子,顶部则留了小小的出烟孔。
“生火!”花燃拍掉手上的泥,眼睛亮晶晶的。
寂弦抬手,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混沌之气窜出,精准地落在堆好的泥窑底部的柴禾上。“噗”的一声轻响,橘红色的火苗稳稳地燃烧起来,不急不躁。
“完美!”花燃竖起大拇指,随即专注地盯着泥窑。火焰舔舐着土块,渐渐将外围的湿泥烘干、烧硬。土块的颜色由深变浅,开始泛出灼热的暗红。
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花燃用木棍小心地将烧得正旺的柴火撤出大部分。寂弦默契地递上那几块洗好的地阴薯,花燃小心地从顶部开口处将地阴薯放进窑内。
接下来是关键一步——她举起一根较粗的木棍,对准烧得滚烫的泥窑用力一敲!
“哗啦——”
热窑应声而垮,滚烫的土块瞬间将包裹好的地阴薯严严实实地埋在下面,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持续散发热量的“焖烤炉”。
“好啦!”花燃擦了把额角的汗,脸上沾了道泥印子也顾不上,“等吧,让土里的热气慢慢把它煨熟、煨甜!”
两个人就肩并肩坐在倒塌的泥窑边,看着热气从土堆的缝隙里袅袅冒出,带着泥土被烧灼后的特殊焦香,还有一丝丝隐约的、越来越清晰的甜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花燃觉得差不多了,她用木棍小心地拨开表层的土块。热气扑面而来,混着一股浓烈到让人忍不住吞咽口水的、混合了烟熏和薯类淀粉特有的香气。
里面深紫色的地阴薯露了出来——表皮皱缩,裂开了口子,露出里面金黄灿烂、冒着腾腾热气的内瓤。
“成了!”花燃欢呼一声,顾不得烫,徒手扒拉出一个,在手里颠来倒去地吹气,“嘶……好烫好烫!”
“我帮你拿。”寂弦把地阴薯抢过来放到自己白净的双手上,捧着、递到了她的面前。
“你不烫呀?”
寂弦摇摇头。
花燃赶紧低头往他手上吹气,然后把薄薄的皮撕开,金黄色的薯肉暴露在空气中,热气腾腾,甜香四溢。
撕开后,她将他捧着地阴薯的双手推到他嘴边:“赶紧尝一口,这中间的最甜了。”
寂弦看着她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和那双盛满期待与分享喜悦的亮晶晶的眼睛,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小心地咬了一口。
滚烫、绵密、极致的清甜瞬间在口中化开,带着泥土煨烤后特有的、质朴而温暖的焦香。这与他之前尝过的任何点心都不同,没有精致的雕琢,却有一种野蛮生长的、直击灵魂的满足感。
他慢慢咀嚼着,深灰色的眼眸微微垂下,专注地感受着这份陌生而踏实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怎么样?”花燃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另外一条,撕开咬了一大口,烫得直抽气,却满足地眯起了眼。
“……很甜。”寂弦咽下,目光落在她沾了点焦黑碎屑的嘴角,“和之前,都不一样。”
他才知道,这世间有这么多不同味道的东西,而这些味道,都是花燃给予他的。
两人就这么并肩坐在温热的土堆旁,就着神墟永远灰蒙的天光,分享着这第一份从自己土地上诞生的、粗粝却丰足的喜悦。谁也不说话,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满足的叹息偶尔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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