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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声
石唯在陈齐这边工作三年了。她前年从外地回来后,在私立学校教过两个月的日语,不太喜欢这份工作。这期间,她和陈齐在银行偶遇,聊了聊。他俩一直有联系,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因为石唯的名字,陈齐总是拆字喊她“口口”“二口”或“二鸟”。石唯大三精神状况很不好的时候,陈齐打电话向她咨询专业问题,听出了她的不对劲。那时候石唯把社交软件上除赵秋之外的所有同学都删掉了,陈齐却一直锲而不舍地加她社交账号,电话联系上后还劝她及时去看心理医生。后来,石唯收到了陈齐寄来的护身符。
高中时,陈齐是个很活跃的同学,广交朋友,也讨老师喜欢。他嘴巴非常毒,也许是那时候流行用“毒舌”来彰显个性,但在同学们情绪低落的时候,他很擅长鼓励人。
三年前,陈齐刚回来做自己的事业,从前一家公司积累了不少客户。他和石唯聊起自己在做的事情,提到目前产品研发部那边没有合适的人选,还问石唯有没有花艺师推荐——他之前就听说石唯学过花艺,也见过石唯朋友圈经常发外出布展的活动照片。石唯向他推荐了几个熟识的人,陈齐都不太满意。后来,陈齐劝石唯亲自过来帮他,表示虽然石唯一直没有全职做花艺行业,但每年都有外出学习,还帮朋友做过各种活动积累了不少经验。两人就这样开始合作,工作上相处得很不错。陈齐算是个好老板,他自己爱自由,也不喜欢限制别人。公司不到十人,福利很好,难得的是实行做四休三的工作制度,三年来无人离职。
公司这半年除了常规的各式婚礼仿真花产品,一直在开发永生花礼品。陈齐之前参展时看到别的公司这一块做得很好,用永生苔藓做的工艺品很受日本客户欢迎,他也想涉足这一块。石唯这半年比较辛苦,加班较多,既要顾旧的业务,又要开发新产品,一直在打样。
因为大多时候在仓库打样,只有上下班打卡时去前面办公室里,石唯很少参与同事们的八卦。最近,陈齐出差了,是去日本参加展会和拜访客户。那天中午,石唯去茶水间用微波炉热饭,听到一两个同事在议论事情,大概听了些信息。陈齐去出差她是知道的,但陈齐带着小纪去出差,她没想到。
小纪从本市的院校毕业没多久,进公司四个月,职务是财务助理。她是外地女孩,来自单亲家庭。陈齐带小纪出差在同事间引发的议论多围绕小纪,但石唯更不理解陈齐。
陈齐和小纪出差回来,他还带了不少伴手礼给同事们,顺带通知了端午节福利的发放。他去仓库那边找石唯。
“口口,最近怎么样?都还顺吗?接下来还是多开发些永生花产品,婚礼仿真花我们产品够多了,暂时不用再上新了。喏,我还给你带了苹果年轮蛋糕,记得你之前找代购买过的。”陈齐在把礼盒放在操作台,推向石唯那边。
“很顺啊,你出差期间,我不是一直给你发邮件回复进度嘛。谢谢你的蛋糕。”石唯整理台面,并没拿过礼盒,也没看他。
陈齐看了石唯一会儿,问道:“你有事想跟我说吗?可以直接讲。”
“小纪不会日文,也不是业务部的同事,你带小纪去出差……”石唯开口问。
“哦,我晓得你要说什么。嗯,我在追她,我觉得小纪人蛮好的。前段时间家里老头子作妖要和我后妈离婚,好找个年轻点的人结第四次婚,我回去和他扯皮了。我真觉得丢脸。没多久老头子轻微中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也许人病了就想得多,我姐姐们都回来看他,他把我们姐弟几个叫到一起,说打算把家里的工厂和地都卖了,正式退休,钱大头都给我。他希望我早点成家。恋爱嘛,我一直没断过,现在我也觉得该成家生小孩了,我姐也一直劝我。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是我的朋友,这么多年了,我们也都知道彼此的性格,你多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把你想说的话憋回去,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陈齐没看着石唯,他在花材分类架子那边扒拉着材料,捻着花瓣。
石唯不知道说什么了。公司仓库门在工作时间从来不关,为的是避免职权侵扰;陈齐办公室也是透明玻璃门,员工进去时,百叶窗从来都是拉上去的,同样是为了避免职权侵扰。可他现在追小纪,这明显是不对等的权力关系,而且小女孩刚毕业,在这边也没有亲人,他不知道自己这样会给对方多大压力吗?
“小纪才刚满二十吧?她比你快小十三岁呢。”石唯问陈齐。
陈齐叹了口气,说道:“小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需要你现在以朋友的角度和我对话,也不打算在以后任何时刻接受你以朋友的身份和我讨论这件事——这本就是我的私事。”
石唯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在欧洲的那两年工作也是这样吗?如果你还在欧洲,你敢这样吗?”
陈齐开始和石唯对骂,说年龄差再大自己也是清清白白谈恋爱,不像她做了第三者,说她最没资格说别人。
陈齐骂石唯:“只知道你喜欢淘古着,没想到谈恋爱还找人演‘意难忘’,找了个‘古着’故人当男朋友,男朋友还是别人的老公!该说你恋爱谈少了所以会犯蠢呢,还是说你知道有火星子不踩熄,不怕引火烧身呢?”
陈齐要石唯不要试图讨论道德,在世俗评价体系里,她已经是在第十九层地狱了。他问她:“宝贝,你到底清不清楚?在复州,以你的专业和技能,出过严重道德风险的事情之后,你根本不可能找到除了我的公司之外更适合你的工作,你已经社会性死亡了!你让父母和家庭蒙羞,你家人都不一定从内心接纳你吧?做过第三者在这个小城就是你一生的污点,就算被骗也是你的错!”
他要她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再考虑要不要当圣人。他还说:“难怪高二的时候你们要多管闲事帮那个高三的女生,原来命运早就下了注脚——你也终于有一天搞了破鞋。”
打扫卫生的胡阿姨在仓库门口伸着头听完了全程。
陈齐说的事情是发生在他们高二时。某天晚自习后,石唯找了很久钥匙,才意识到钥匙锁在了租住处。此时同学们都已经离开,赵秋一直在等她。了解情况后,赵秋带她去自己住处过夜。
赵秋租住在校内一位老师家。老师们住的是早期学校建的福利房,面积很大。快走到时,她们发现三五个女孩在拉扯一位女孩——抓头发,扯衣服。赵秋和石唯连忙上前阻止:石唯挡在为首那个放狠话的女孩前面,赵秋则脱下外套包在那个女孩的上身。那女孩默默流泪没有哭出声。这时,楼上的老师听到动静下楼,打着手电筒询问情况,那几个女孩见状散去,走的时候还放狠话“你跟老子等到!”石唯的脸被对方女孩的指甲剐了一道口子。
第二天,消息在学校传开了:襄江中学的几个女孩来堵高三女生小林,称她“第三者”,为首女孩控诉小林勾引自己的男友(因发现男友社交软件小号与小林聊天密切,还开了情侣空间)。关于被打的高三师姐,传言更是离谱:因她在高二元旦汇演时和同班同学表演了韩国女团舞《nobody》,竟有同学说“舞跳得不正经,果然不是好人”;至于赵秋和石唯,则被传成“高二的两头蠢猪,瞎管闲事,管了该打的人”。赵秋和石唯听到这些一时语塞。赵秋心疼石唯脸上的大口子:“都被挖走一块肉了!”石唯说:“脸上的小坑是小时候意外烫的,只是昨天被剜在了同个位置,没被挖走肉。”
赵秋劝石唯别多想:“不要理那群不知道情况乱讲的乌合之众。以多欺少就不要说什么正义了。同为女生,扯别人衣服羞辱叫无耻,而且说别人是什么第三者就更搞笑了。怎么不去把开小号广泛撒网集中捕捞的男友揍个饱餐?吃饱了撑的,真是吃得起亏,下了晚自习还跑六公里过来堵人,正义个头!还有那些议论高三师姐的同学才是没脑子的蠢物——文艺汇演学校都让上舞台跳了,你审美和那个舞不合是你的事,跳个舞还上升到人品了?‘果然不是好人’?果然个头!果然是一群欺软怕硬,喜欢踩别人的恶心家伙,自己不知道有没有道德就满口道德的。”
石唯震惊于陈齐能说出这些话,拿这件往事来羞辱她。更没想到他们同学和朋友的情谊比陈年的报纸还脆。
回到办公室工位,石唯开始整理资料。她统计了下,自入职以来,自己打样无数,开发了三百多款产品;规范了仓库材料管理,每个产品的配件材料都是按她的配比表标注,整理了材料购买链接及来源;指导工人阿姨们制作,远程视频支持合作工厂制作,还多次出差协助生产——研发部几乎是她从无到有搭建起来的。
陈齐说的好像这份工作是他的施舍,他在胡说什么?他用她,难道不是因为需要她的专业和技能?他这么清高,当初要她来工作,用上多年同学情谊来说动她来帮忙,如今嫌弃她有道德瑕疵不配做人?当初说着帮帮他,现在说是施舍我?石唯觉得可笑。她看了眼后续工作计划:陈齐运气好,现在产品足够多,暂时无需上新,他“不忙了”,是不需要她的不忙了。石唯准备好交接资料,给陈齐发了邮件。
工作交接完毕,陈齐也没留她。他说“公司缺了谁都行,谁提了离职就立马滚,承重墙是我。”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他们。
说不难过是骗人的。那时石唯和梁挥的事结束有一段时间了,公司里也知道了——胡阿姨的儿子和梁挥相识。公司有一些较难处理的单独订单会直接在公司制作,不委托给合作工厂。这种时候,会聘请十多个兼职阿姨,由石唯指导她们一起完成产品。胡阿姨一直对这些兼职阿姨不太客气。她是正式职工,有各类福利保障,话里行间还会提起自己当年念过高中,看不上基本没怎么念过书的兼职阿姨。
去年中秋节,人事给兼职阿姨们都发了月饼礼盒。胡阿姨在仓库打扫时,和一位兼职阿姨起了口角——兼职阿姨的脚没及时挪开,影响了她工作。兼职阿姨解释自己忙着干活并非故意,指责胡阿姨平时就对她们不客气,不是炫耀自己念过高中,就是炫耀自己儿子有本事,顺带贬低她们这些兼职阿姨。吵闹升级,两人恨不得动起手来。胡阿姨激动地嚷道:“你们本来就是兼职的,工作有今天没明天,我哪有看不起你们?这边就不应该发月饼给你们。”这话一说,其他阿姨都不依了,纷纷加入“战局”。
石唯赶来时场面混乱。问清楚情况后,她批评了胡阿姨,强调有问题应好好沟通,不能贬低兼职阿姨不应该得到月饼:“大家来干活都是平等的,月饼就是阿姨们应得的,上班没有谁比谁高贵。”这下胡阿姨被气到了,大骂石唯:“你高贵?你了不起?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一个搞破鞋的,以为公司其他人不知道?怎么也轮不到你这种下等人来教训我!”这话一说,众人都不作声了。胡阿姨哭着要找老板告状,称石唯欺负她,歧视打扫阿姨。
胡阿姨在办公室一闹,事情便传开了。当时陈齐很生气,把胡阿姨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通。事后,他安慰石唯,让她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同他讲,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过去了这么久,没人料到是这种结局。石唯起身离开时,胡阿姨拿着抹布来擦她工位,低声嘀咕:“有的人哦,就是烂在地里头的南瓜——滂臭。”陈齐听到厉声呵斥:“胡阿姨,您家不要撩是惹非!”
石唯就当没听到,也不再回头。
这天上班时,赵秋的同事孙姐吐槽:“今天办业务的那个人哦,也不看自己好大年纪了,喊我‘阿姨’,真是受不了。自己不找下镜子照照,手那么粗,一看就是事做多了的手,啧啧,还喊别个‘阿姨’。”
“还有哦,小费今年刚进来的,才将将22岁啊,有时候那些来办业务的学生也是搞笑,都念大学了,对着小费喊‘阿姨,您好’。都什么事嘛,这些人真是有意思得很呢!小费,你说是不是?”孙姐感冒了,一激动声音抬高,不知是嗓子不舒服还是怎样,打了个喷嚏,又咳了几下,“噗”地一口痰吐到她旁边的垃圾桶里。她打喷嚏也不用手肘挡,吐痰也不用卫生纸包。
小费嫌恶地看了眼垃圾桶,似乎会有病毒通过空气飞到自己这边来。“孙姐,我觉得没什么。那些学生刚从高中到大学,离开家庭独立生活,一时转换不过来身份很正常,不一定是觉得我显老或有恶意,可能只是习惯喊‘阿姨’。人要接纳自己、爱自己,不能玻璃心,‘阿姨’这词没什么不好,我不觉得别人叫我阿姨是歧视什么的,谁叫我都能接受。”小费用酒精湿巾又擦了擦桌子,看着电脑屏幕说完这番话。
孙姐有些不高兴,瞥了眼小费:“小费,你好有包容心哟,难怪是留洋学艺术回来的。”她又看了眼赵秋,说道:“小赵,你上班这几年没少被叫‘阿姨’吧?”
赵秋回道:“对女性的年龄歧视是社会问题,从我们小时候到现在都蛮严重的。这些词汇本质不是坏词,根源也不在于我们女人不能接纳自己,要社会风气改变才行。不能厌老恐弱,也不要有针对女性的容貌羞辱。改变不良风气,大家才都有好日子过。”
这话让孙姐和小费都不高兴了。孙姐觉得赵秋在批评她责怪了那些喊‘阿姨’的人,才说那些人不是根源;小费觉得赵秋在批评自己有优越感,不该认为自己比孙姐更进步。
没多久,小费离开了办公室去卫生间,发信息向朋友吐槽:“办公室一大姐真是搞笑哦,和我妈差不多大,还纠结客户喊不喊她‘阿姨’,装年轻不油腻吗?就是不能接纳自己,对年龄有什么好不甘心的。还有个小大姐更搞笑,‘厌老恐弱’都出来了,谁想弱啊?有本事她自己弱去,看看是不是到处都是看你弱要你命的人,人往高处走才正常。”与此同时,办公室里孙姐也不理赵秋了,拉着另一同龄同事扯起了小费的闲话:“你晓得不?那丫头命好,会投胎,有个好伯伯。”对方小声嘀咕道:“院里那位是她亲大伯?我说呢,我们单位没点关系哪里能进来。小姑娘不是还在外面留学了吗?”孙姐不屑道:“鬼晓得,学艺术的嘛。反正我的舅侄儿子学工科是有本事的,留在国外了。还有,我阴着和你讲,隔壁办公室的瑶瑶离婚了,我是听她们部门云姐说的。我看瑶瑶蛮老实的,结果是她坚决要离,鬼晓得怎么搞到要离哦,你可别和别人说啊!”
赵秋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只嫌这明着的聒噪。这办公室的各路人马可比那些客户“有意思得很”多了。她下午出完外勤就不用回来了,打算去市场买点菜,早点回家烧饭。
赵秋给石唯打电话的时候,锅里排骨快炖好了:“下班来吃饭?今天又有排骨,是你买的那个砂锅煲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出外勤了?我现在就能过去你那边哦。我滚蛋了!”
“嗯?大齐的嘴这次又淬了什么毒?什么情况,说了你什么?”
“这次说得我觉得自己不配做人了呗!”石唯自嘲地笑笑。
石唯在赵秋小区附近大车拖着的水果摊上买了些水果——这时候了居然还有伦晚橙和沃柑,本该下市了,旁边的喇叭一直循环放着“新鲜水果,瞎卖、瞎卖”。赵秋给石唯开门,接过水果,马上就去厨房切好了端出来。吃饭的时候,她还是习惯性地不停给石唯碗里添排骨。
“就没有回转余地了吗?”赵秋问石唯。
石唯把事情经过大概和赵秋说了一下。赵秋不再作声。过了许久,赵秋问石唯:“你还记得大齐说的那件事吗?”
“哪一件?”
“大齐劝你去他那边工作,帮他的忙。他接我们俩一起吃饭,要我一起劝你那天。”
三年前一起吃饭,陈齐喝了不少酒。席间除了叙旧,他也讲了很多自己的事。
陈齐大学念的是西语专业,学费是他三姐给的,因为他爸不同意他的专业选择,放话“不听家里的就不给学费”。他爸的想法很简单:陈齐是独子,学家里选的专业,毕业就回来接手工厂生意。陈齐一向与他爸关系不好——他妈妈去世还没两个月,他爸就在亲戚介绍下再婚,娶了一位年纪相仿的女士,没几年又离婚,娶了更年轻的后妈。在母亲意外离世前几个月的新年,陈齐陪她逛庙会,路边到处是支着摊子算卦看相的师父。陈母被拉着看了相,师父说她是福相,“都不说享老公福了,以后还能享儿子福,儿子以后孝顺得很呢!”陈母那天很开心,陈齐也一直拉着妈妈的手。母亲去世后,陈齐厌恶一切什么算命还有求神拜佛之类的事务。在陈齐眼里,自己的爹就是个混蛋——当初发家的钱都是问舅舅借的,他怎么能毫无负担地迅速再婚?而陈父觉得,自己花钱养育四个小孩,且未再生育,已对得起陈齐。
大学毕业后,陈齐去欧洲留学并工作了两年,回国后做外贸,从未拿过陈父的钱。他在一家外贸公司做业务时,遇到了一位赏识他的老板。这位老板目标性极强,精力旺盛,善用一切资源。陈齐明显感受到老板对男员工的偏爱与对女员工的厌恶:老板会嘲笑物流部的头儿:“你都没拿到好处就敢付出真心,难怪会被骗!不怪你嫁不出去。”同样的事情,男女员工做后得到的反馈截然不同,很明显,老板对公司的女性尤为苛刻。老板情绪也不太稳定,每次开会可以持续骂人五个小时;心情不好时骂完要把人开掉,给了赔偿就要员工滚,可一两个月招不到合适的人时,又哭着打电话说加薪水求对方再回来。这老板加薪大方,不少同事离职后又返岗。老板也擅长用温柔优雅的姿态,骂出最直白难听的话。公司生意一直很好,老板更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自己打造有好几套“人设”,对不同的同事说自己不同的“经历”:“父母双亡,自强不息,艰苦创业,全靠自己”“家境优渥,父母疼爱,人生宽广,易如反掌”“前夫出轨,独自育儿,梅开二度,嫁入豪门”等多个版本。
陈齐本来就当她是神经病,心想只要拿到应得的薪水和奖金就行。但在多次一同出差、老板频繁向他示好及日常照顾提携下,他和这位已婚的老板发展出一段亲密关系,这让他痛苦不堪。离职两个月后,老板哭着求他回去,说他“不可以抛弃公司、抛弃我”,并再次加薪。然而不到三个月,老板又因“理念不合”开除了他——过程客气,她都不敢对他说一句重话。他拿到了一笔怎么算都不算不出来的离职补偿金,数额惊人。陈齐觉得好笑:“是封口费吗?”其实同事们早就察觉异常,不过事情浮到水面上来源于另一件事:公司行政采购用的是老板的私人账号,有次,采购的小姑娘误点购物网站,发现同一公司关联账号无需重复登录,而老板私人账号的购物记录中,隐私物品的收货方赫然是陈齐的姓名、地址和电话。小姑娘见状,迅速点了屏幕右上角的叉,关掉页面!
陈齐认为这段关系让他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和折磨,他不介意别人说他无耻,但他的羞愧、愤怒还有痛苦的感受是真切的。
“我当时在想,他说这些是想从我们俩身上获得什么呢?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可以对我们展示自己的脆弱,还是以他对我们的了解知道我们并不会指责他或者说出过激的话?”赵秋给石唯倒了杯精酿。
“他知道我们不会对外讲,他的示弱反而让我觉得他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名声。那天我们都没有说什么——尽管我相信他的痛苦是真实的。”赵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这也是我和你一样无法理解他这次行为的原因。”
“我都滚了,后续的事情和我不相干了。我再好好考虑以后的事情吧。”石唯也喝了一口。
晚饭后,赵秋坚持陪石唯回家。石唯觉得搞笑,赵秋戴着头盔骑着电动车跟在自己的电动车后。她从后院摘了些黄瓜和栀子花让赵秋带走,又切了几枝开得正盛的白特里昂菲特百合包好递给她。赵秋抱了抱石唯:“没关系,马上过十五了,去我那边吃饭,我们烧新的排骨菜式。”
最近多雨,夜里下起雨来。石唯睡的这间前屋的雨棚换过一次,也有二十多年了。
从来雨天睡觉最安心。
是什么感觉呢,是你什么时候醒过来都不会有一觉没有到天亮的倦和怨;不管醒过来是黑黢黢一片,还是听到断续的狗吠和猫叫,只要雨打雨棚“嘚、嘚、嘚”的声在,就会想着我托的是人身,原来是投胎在世上做人。这样便就着雨声翻身继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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