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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剧本:《勋章与眼睛》
【场景一:边陲小镇广场·午后】
*(这是一个与都城气质截然不同的小镇。街道不宽,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挤挤挨挨的、带着烟火气的商铺和民居。空气里飘着刚出炉的面包香、马匹的腥臊味,还有一种底层民众特有的、喧嚷的生命力。L王子紧跟着X小姐,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个国家的“民间”。)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不同于市井嘈杂的、整齐划一的轰鸣——那是无数靴子同时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沉重、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感。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拨开,又迅速向街道两侧涌去,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喧嚣奇迹般地低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敬畏、兴奋与些许茫然的寂静。)
(L王子被X小姐轻轻拉到路边一个稍高的台阶上。他看见,一队队盔甲锃亮、神情肃穆的近卫军士兵,像移动的钢铁城墙,从街道尽头缓缓推进。而在队伍的最中央,最为显眼的位置——)
(是P小姐。她骑在一匹异常高大神骏的黑色战马上,马匹的每一个踏步都充满力量感。她本人挺直如标枪,穿着一身L王子从未见过的、剪裁极致精良笔挺的墨蓝色将军礼服,那礼服的每一道缝线、每一个扣襻,仿佛都蕴含着军事工程的严谨与美感。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在她身上,而她的胸前——L王子的呼吸为之一窒——那片原本在书房灯光下显得含蓄克制的勋章区,此刻在日光下彻底“燃烧”起来。)
(密密麻麻。形状各异。金银铜铁,不同材质反射着冷硬或璀璨的光。有象征皇权的雄鹰与权杖,有代表具体战役的带血刀剑与破碎城墙徽记,有表彰个人勇武的星芒与橡叶环,还有许多造型抽象、含义不明的几何符号与神秘纹章。它们重重叠叠,几乎覆盖了她从胸口到肩部的所有可用空间,沉重得仿佛能让任何普通人直不起腰,却又在她挺拔的身姿上,奇异地达成一种威严的、充满压迫力的平衡,像一副用荣誉与功勋浇筑的铠甲,一副活着的、移动的战争史与权力图谱。)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是书房里的慵懒或疲惫,不是舞会那晚被触怒时的冰冷,甚至不是报纸照片上那种剥离情感的审视。而是一种……绝对的平静,一种将自身完全化为国家意志与胜利象征的、非人化的肃穆。她的目光平视前方,穿过欢呼或静默的人群,仿佛看向某个遥远的、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终点。)
(在她侧前方半步,一位身着华丽帝王礼服、头戴沉重王冠、面容威严、蓄着精心打理胡须的中年男人,骑在一匹更为温顺的白色骏马上。他偶尔向两侧的子民挥手,脸上带着矜持而满足的微笑。但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出,游行队伍真正的核心、民众目光真正的焦点、乃至那位帝王身侧无形散发的安全感,都来自他身后半步、那匹黑马上沉默的“勋章陈列架”。)
L王子:(被这宏大而陌生的场面镇住了,他紧紧抓住X小姐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颤音)“老师……那是……将军姐姐?她……她胸前那些……都是什么?她看起来……好远。” 那个会跪下来对他说话、会为他的数学进步挑眉、会在受伤时笨拙擦药的人,此刻被淹没在金属、光芒和绝对的威严里,遥远得像天上悬挂的太阳,刺目而不可接近。
X小姐:(她的手也微微发凉。她比L王子更理解这场游行的意义——这是对那场“审判”及其结果的公开庆祝,是国家武力的炫耀,是对内外敌人的震慑。每一枚多出来的、她不认识的勋章,都可能代表着一场不为人知的血腥行动或一次成功的战略威慑。P小姐不是在“行走”,她是在“展示”,展示一把帝国最锋利、染血最多、也最令人安心的剑。X小姐感到喉咙发紧,但她强迫自己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那是……胜利的证明,殿下。她在履行她的职责。” 她无法解释更多,尤其是对L王子。
(游行队伍缓缓经过,P小姐的目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极其短暂地扫过人群。L王子几乎要跳起来挥手,但X小姐按住了他。而P小姐的目光没有停留,像掠过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毫无波澜地移开了。仿佛他们,和周围任何一个陌生的面孔,没有任何区别。)
(直到队伍远去,喧嚣重新灌满街道,L王子依然僵在原地。他感到一种冰冷的失落,还有一种模糊的、被遗弃的愤怒。那个“姐姐”,好像被那些闪亮的金属片吃掉了。)
【场景二:将军府·书房·傍晚】
(书房里没有开灯,暮色从窗户漫入,将一切都染上灰蓝的色调。P小姐已经换下了那身沉重的礼服,只穿着普通的衬衫和马裤,坐在书桌后。她看起来异常疲惫,眼下的阴影浓重,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那挂满勋章的礼服像一具蜕下的壳,被随意搭在旁边的衣架上,在昏暗中依旧闪着幽微的、令人不安的光。)
(她期待听到熟悉的、轻快的脚步声,期待那个小身影蹦进来,或许会问一些关于游行的、天真的问题,哪怕带着埋怨。但门口出现的,只有安静的光影变化。)
(过了一会儿,L王子才磨磨蹭蹭地出现在门口。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跑进来,而是站在门框边,小手背在身后,低着头,用脚尖蹭着地毯的边缘。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亲近和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远的、带着审视和困惑的戒备。那眼神,刺得P小姐揉按太阳穴的手指微微一顿。)
P小姐:(压下心中莫名的不适,试图用往常略带沙哑的慵懒语调)“小鬼,躲那么远干什么?今天偷懒没做算术?” 她试图开个玩笑,声音却因为疲惫而显得干涩。
L王子:(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没有。” 停顿了很久,他才小声问,语气里带着一种孩子式的、固执的求证,“今天……镇上骑马的那个人,是你吗?”
P小姐:(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症结所在。她感到一阵尖锐的疲惫袭来,比连日的审判和游行更甚。她该怎么解释?解释那些勋章背后的尸山血海?解释游行背后复杂的政治秀?解释她必须扮演的那个“符号”与眼前这个真实疲惫的“人”之间的撕裂?对一个八岁的、只见过她温柔一面的孩子?)
“是我。” 她最终只是简单地承认,语气平淡。
L王子:(眼圈突然红了,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一种认知被颠覆的委屈和愤怒)“你……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你!那些亮闪闪的东西……还有你看都不看我们!” 他终于把憋了一下午的情绪吼了出来,虽然声音不大,却充满力量。
P小姐:(沉默地看着他。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她胸口那看不见的、由无数勋章代表的重量,此刻似乎实实在在地压了下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或许是解释,或许是安抚,或许是一句习惯性的、带着锋利保护色的玩笑。但最终,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沉重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
“出去。我累了。”
(那不是呵斥,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一种拒绝交流的屏障。L王子被这从未有过的冷淡和拒绝刺痛了,他咬住嘴唇,狠狠瞪了一眼椅子上仿佛瞬间陌生起来的女人,还有衣架上那件幽光闪烁的礼服,转身跑掉了。)
(书房重归寂静,只剩下越来越浓的暮色,和两个被无形的勋章与误解隔开的人。)
【多年后·国王L的回忆语录】
1. (关于那场游行)
“我后来才明白,那不是游行,是一场凯旋的献祭。她被抬上神坛,用满身勋章作为祭品,献给国家的安全感,也献祭了她自己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柔软模样。而我当时,只看到了神像的冰冷,未能读懂牺牲的沉默。”
2. (关于那些陌生的勋章)
“每一枚我不认识的徽章,都是一扇她未曾向我打开的血火之门。那是她独自穿越的地狱,是为了让像我这样的人,永远不必知道地狱是什么模样。”
3. (关于她当时的目光)
“她不是没看见我。恰恰相反,她必须‘看不见’。在那种场合,任何个人的牵连,对她构筑的绝对权威形象,对她用血肉换来的威慑力,都是一种危险的瓦解。她的‘无视’,是对我、对她所珍视的一切,另一种极致的保护。”
4. (关于那晚书房的冷淡)
“她不是拒绝我,她是被那一刻需要扮演的无数角色——将军、审判者、胜利象征、国家利器——彻底榨干了。面对我天真的质问,她拿不出一丝力气,再去扮演‘姐姐’。她的疲惫,本身就是最真实的答案。”
5. (对“伟大”的理解转变)
“我年轻时以为的伟大是创造、是建设、是留下不朽诗篇。后来我才懂,还有一种更沉重、更孤独的伟大,是毁灭与承担。她替整个国家,承担了‘毁灭的必要’所带来的所有血腥、骂名与灵魂的磨损。”
6. (关于她的贡献)
“她的贡献,不在史书那些斩首多少、拓土几何的数字里。在于因为她足够‘可怕’,我们的敌人才不敢轻易将战火燃进国门;在于因为她足够‘可靠’,国内的孩童(包括当年的我)才得以在相对安宁中长大、学习、做梦。她是国家的獠牙,也是雏鸟的护盾。”
7. (对两人关系的再定义)
“她给了我两种截然不同的‘好’:一种是私人、温暖、甚至笨拙的关怀;另一种是宏大、冰冷、却更为坚实的,用她的声誉、自由乃至部分人性,为我撑起的安全天空。前者让我依恋,后者让我活了下来,并最终坐上了王座。”
8. (关于X小姐当年的沉默)
“X老师当年不解释,不是欺骗,是慈悲。她试图在我稚嫩的世界里,为‘P小姐’保留一个相对完整的、属于‘人’的形象。她明白,过早看清那身勋章背后的全部代价,会压垮一个孩子。”
9. (最终的感悟)
“伟大的女性,或许就是在命运将她推上一条布满血与火的孤绝之路时,她没有崩溃,反而将这条路走成了通往他人平安的坦途。她燃烧自己,照亮了帝国前行的方向,也让我这个异国的质子,在阴影中偷得了足以成长的光明。”
10. (迟来的道歉与致敬)
“对不起,将军姐姐,当年那个只会用委屈眼神看你的孩子,如今终于读懂了你的沉默、你的勋章、和你全部牺牲的意义。你不仅是帝国的剑与盾,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最残酷、也最伟大的一课。愿你灵魂深处那个十三岁的女孩,最终得到了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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