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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玫瑰没拆封
左手小指的纱布渗出了一点红。
季言之没管。
他正盯着那块纱布边缘发呆,右手拿着一支还没开封的记号笔,笔盖在桌面上磕。
“哒。”
一下。
两下。
间隔0.8秒。慢了。
他深吸一口气,肺叶扩张挤压着肋骨,那种酸胀感顺着神经爬上来,稍微冲淡了右眼视野边缘那一圈挥之不去的青色光晕。
自从看了那张钟摆的照片,这层青光就跟发霉的苔藓一样长在了视网膜上。
殡仪馆的休息室只有五平米,空气里漂浮着一股过期的速溶咖啡味。
门被推开一条缝。
小满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拎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
这姑娘刚来实习两个月,也是孤儿院出来的,以前见着生人说话都结巴,现在倒是敢在停尸间里哼歌了。
“季哥,这我都收走了啊。”
小满没进门,就在门口把那个装满废纸团和用过一次性手套的垃圾桶倒扣过来。
季言之还在磕笔盖。
他在数这姑娘的动作频率。
小满弯腰,左手撑着垃圾袋口,右手极其自然地掠过桌面——那里放着季言之那个双层保温杯。
那杯子里藏着从阿哲手机屏幕上刮下来的油膜样本,用两层保鲜膜封在夹层里。
小满的手指很细,指甲剪得光秃秃的。
就在她那件宽大的实习生制服袖口遮住杯身的一瞬间,季言之看见那个不锈钢杯盖极其轻微地旋转了半圈。
动作太快了。
如果不是季言之现在的神经绷紧得像要断掉的琴弦,把所有感官都放大到了病态的程度,他根本捕捉不到那一声微弱的气密性释放声。
“呲。”
袖口滑过,保温杯还在原位。
但把手的位置偏了十五度。
季言之磕笔盖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落下。
“小满,”他嗓子有点哑,像是吞了把沙砾,“那个杯子别动,里头泡着胖大海,我得润润嗓子。”
小满背对着他系垃圾袋,肩膀明显耸了一下。
“哎,不动你的,我就擦擦桌子。”
她转过身,脸上挂着那种实习生特有的、讨好又局促的笑,手里攥着一块湿抹布。
就在她转身出门的刹那,季言之从面前那块擦得锃亮的托盘倒影里,看见她把左手手心里攥着的一团湿乎乎的咖啡渣,顺手抹在了门框边那个用来放雨伞的塑料桶沿上。
那是刚才从他保温杯夹层里换出来的东西。
季言之感觉牙根发酸。
小满才十九岁,这套狸猫换太子的手法熟练得像是在流水线上干了十年。
门“咔嗒”一声关上。
休息室重新陷入死寂。
季言之放下记号笔,伸手去拿那个保温杯。
指尖刚触碰到杯壁,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还没来得及拧开,那扇刚关上的门又开了。
这一次没有敲门声,也没有试探。
那股混着雨水潮气和昂贵沉香的味道先一步涌了进来,霸道地盖过了速溶咖啡的酸味。
谢临渊站在门口。
他今天穿了件铁灰色的风衣,领口竖着,那把标志性的黑伞收拢了拄在手里。
因为握持力度过大,伞柄那圈用来装饰的镀银金属丝被掌心的温度捂热,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金属腥气。
这人刚杀完人?
不对,那是伞柄金属离子在汗液里游离的味道。
谢临渊今天的焦虑指数超标了。
“言之。”
谢临渊走进来,皮鞋踩在劣质复合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他没看桌上那个明显被动过的保温杯,也没看季言之充血的右眼。
他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物件。
一枝玫瑰。
不是花店里那种包着彩纸、喷着亮粉的廉价货。
这枝玫瑰裹在一层厚实的牛皮纸里,只有顶端露出一抹暗红色的花苞,花梗被那根眼熟的红丝绒缎带缠得死紧,像是在给断肢止血。
“路过花圃,觉得这颜色衬你。”
谢临渊把花递过来。
他的动作很慢,手腕悬停在半空,距离季言之的鼻尖只有十公分。
这个距离,足够让季言之看清那截红丝绒缎带边缘极其细微的毛边——和昨晚在阿哲手机摄像头里发现的那根纤维,纹理走向完全一致。
这是示威。
还是测试?
季言之没动。
他左手小指的伤口因为充血开始突突直跳,带动着整条手臂的神经都在抽搐。
“谢教授,”季言之往后靠了靠,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咧嘴笑了一下,那笑容扯动了嘴角的溃疡,“您这送花的风格挺别致,连包装纸都不拆,怕扎手?”
“有些东西,拆开了就不美了。”谢临渊的声音温润如玉,眼神却像两口深井,死死锁在季言之脸上,“就像有些秘密,裹着这层皮,还能当个念想。”
他手腕微沉,那枝玫瑰又往前送了一寸。
这一寸,花苞顶端恰好擦过季言之的下巴。
冰凉、柔软,带着某种植物特有的尸臭味。
季言之瞳孔猛地一缩。
这不是普通玫瑰。
这是那种用福尔马林浸泡处理过的永生花,花瓣边缘甚至还保留着脱水后的褶皱。
他在试探我的嗅觉阈值。
如果我现在表现出任何一点对“福尔马林”的职业敏感,或者对那根红丝绒缎带的恐惧,这场戏就崩了。
季言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胃里翻涌的酸水。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接过的姿势。
“行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花梗的瞬间,谢临渊的手指极其隐蔽地在牛皮纸上捏了一下。
一根极细的、藏在丝绒缎带下的倒刺,毫无预兆地弹了出来。
“噗。”
尖刺扎进季言之掌心最嫩的那块肉里。
痛感像电流一样瞬间击穿了整条手臂的麻木。
正常人的反应是缩手。
但季言之没有。
他的手掌像是失去了痛觉神经,稳稳地反手一握,连带着那根刺一起,死死攥进了掌心。
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来,染红了那截红丝绒。
“哟,”季言之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把花举到眼前晃了晃,那层青色的光晕在玫瑰周围晃荡,“谢教授这花带劲,刺挺硬。”
谢临渊盯着那只流血的手,喉结上下滑动了三次。
那种标志性的、机械般的吞咽动作。
“疼吗?”谢临渊问。
“还行,”季言之随手把那枝带着血的玫瑰扔进笔筒里,跟那些廉价的圆珠笔混在一起,“比补牙好点。”
他抓起桌上的保温杯,也不管刚才小满是不是往里头加了什么料,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
凉透的白开水混着一股奇怪的苦杏仁味冲进喉咙。
那是□□的味道?不,浓度不够,是苦杏仁苷。
谢临渊在看着他喝。
季言之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视线落在自己喉结上的重量。
他在数我的吞咽次数。
三下。
季言之放下杯子,抹了一把嘴上的水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咚、咚、咚。
他闭上眼,在黑暗中校准那个早已乱掉的节拍器。
谢临渊没有拆穿那个被掉包的杯子,也没有解释那根倒刺。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笔筒里那枝染血的玫瑰,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
“言之,你的手很稳。”谢临渊轻声说,手指若有若无地拂过季言之还在渗血的手背,“稳得……不像个活人。”
季言之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那层青光彻底炸开,把谢临渊那张完美的脸切割成无数个扭曲的碎片。
他在第七次心跳的间隙里,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谢教授,咱们这行,手抖的都去下面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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