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爻间

　　时间：2025年10月10日傍晚至深夜
　　地点：基金会安全屋 →海渊江畔
　　八字流盘：乙巳年丙戌月甲子日癸酉时
　　奇门局象：天英星落兑宫，景门临壬水——华彩之下，暗流汹涌。

　　罗克博士的“合作者”论调，像一层精致的糖衣。

　　别墅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先进的研究室，与其说是安全屋，不如说是一个设施完备的小型观测站。墙壁是特殊的吸音和屏蔽材料，房间里布满了苏简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屏幕上的数据流无声滚动。中央是一个透明的水池，里面模拟着微缩的海渊江水道，甚至用微泵制造着循环水流。

　　“这是我们初步构建的‘城市能量场动态模型’。”罗克博士站在主控台前，手指在触摸屏上滑动，调出复杂的多维图像，“基于气象数据、地质勘探报告、历史建筑资料，以及……你们昨晚提供的、那十二个被标记节点的实时反馈。”

　　图像上，海渊市的轮廓闪烁着淡淡的微光，其中十二个金色光点缓慢脉动，而一条贯穿城市的蓝色光带——代表海渊江——正将微弱的金色涟漪，源源不断地输送向东南方的入海口。在入海口外，一个模糊的、不断旋转的银色漩涡正在生成。

　　“能量正在被抽取，虽然很缓慢。”陆离紧盯着屏幕，脸色难看，“‘逆审判’的标记在延缓这个过程，但没有停止。”

　　“因为标记只是‘污染监测’，不是‘阀门关闭’。”罗克博士平静地指出，“要关闭阀门，需要找到控制枢纽，或者……切断传输管道。”

　　“管道是江水？”江焰问。

　　“主要是江水，但也可能包括地下暗河、特定的地质断层，甚至……”罗克博士顿了顿，“城市供电网络、通信光缆。某些频率的电流和信号，在特定条件下，也能成为异常能量的载体。现代城市本身，就是一个无比复杂的、充满能量通道的有机体。”

　　这个认知让气氛更加凝重。敌人可能无处不在，利用着他们日常依赖的一切基础设施。

　　“所以，你们基金会的研究，就是找到并监控这些‘异常通道’？”苏简问。

　　“监控，理解，并在必要时……干预。”罗克博士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金属盒，打开。里面是几片极薄的、泛着珍珠光泽的透明芯片，以及一个类似蓝牙耳机的微型设备。

　　“这是最新的‘生物场谐振传感器’和‘定向反馈抑制器’原型机。”他将东西推向苏简，“芯片贴在太阳穴和手腕内侧，可以高灵敏度捕捉你自身的能量波动，尤其是当你处于‘灵感’或‘共情’状态时。抑制器则可以在你感受到外界异常能量冲击时，释放特定频率的缓冲波，保护你的意识不受污染和操控。”

　　他看向苏简的眼神，充满了研究的热切：“我们之前只能在被动观测，但你的出现，让我们有了一个主动的、高敏感度的探针。戴上这些，在你活动的时候，我们就能绘制出更精细的‘城市异常能量图谱’，甚至有可能定位到‘七星揽月’在城内的次级控制节点。”

　　苏简看着那些冰冷的设备。诱饵很香——借此机会，她或许真能接触到基金会的核心数据和探测技术。但代价是，她将成为他们的活体传感器，一举一动，甚至每一次情绪和灵感的波动，都可能被记录和分析。

　　“如果我不戴呢？”她问。

　　罗克博士的笑容淡了些，但语气依旧平和：“那将是科学研究的重大损失，苏女士，但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没有这些设备的保护，你独自面对‘七星揽月’背后的势力时，风险会呈指数级增加。据我们了解，他们拥有……更直接的精神影响手段。”

　　软硬兼施。

　　江焰上前一步，挡在苏简和设备之间：“博士，我们需要时间考虑。而且，苏简现在还是司法局调查的对象，她的行动需要报备。”

　　“当然。”罗克博士从善如流，“设备留在这里，你们可以随时取用。另外，我已经和司法局以及相关部门沟通过，苏女士在配合基金会研究期间，行动限制会适当放宽，但需要佩戴普通的定位仪，并且每日汇报行程。”他递过一个看起来像普通运动手环的东西，“这个，是妥协的产物。希望你能理解。”

　　定位，汇报。另一种形式的监控。

　　苏简接过手环，冰凉的触感贴上皮肤。她没有立刻戴上，只是握在手里。

　　“我想看看江水的实时监测数据。”她提出要求。

　　“没问题。”罗克博士示意David调出另一个屏幕。那是沿江布置的十几个隐蔽监测点的数据汇总，包括水温、流速、PH值、矿物质含量、以及一个标着“ψ波强度”的奇特指标。大部分数据平稳，唯独在靠近老城区码头和天玺国际大厦后方的一处私人游艇码头附近，“ψ波强度”有间歇性的、小幅度的峰值跳动。

　　“这两个地方……”苏简指着屏幕。

　　“码头历史悠久，船只往来频繁，能量背景复杂，有波动可以理解。”罗克博士解释，“至于天玺大厦后的私人码头，属于‘寰宇资本’的产业，安保严格，我们无法就近布置监测点，数据可能存在误差或干扰。”

　　寰宇资本。天玺国际。HiddenJustice。

　　线索再次收束。

　　“我想去江边看看。”苏简忽然说，“不是去那两个点，就是普通的江岸。用我的方式……感受一下。”

　　罗克博士沉吟片刻：“可以。但需要David陪同，并且……”他看了一眼手环。

　　苏简明白。她将手环戴在了左手腕上，轻微的震动后，一个绿色的指示灯亮起，表示已连接监控中心。

　　“江先生可以一起去。”罗克博士补充，“但陆离先生……暂时不便。我们需要对他母亲笔记中的一些技术细节进行更深入的探讨。”

　　这是要将他们三人暂时分开。

　　江焰看向苏简，用眼神询问。

　　苏几点了点头。分开未必是坏事，陆离在基金会这里，或许能挖出更多关于他母亲和“七星揽月”的深层联系。

　　半小时后，苏简和江焰在David的“陪同”下，来到了离安全屋不远的一处开放江滨公园。天色已黑，江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公园里行人寥寥。

　　David识趣地停在远处路灯下，保持着既能看见他们又听不见谈话的距离。

　　“你怎么看罗克？”江焰低声问。

　　“他比司徒翰更危险。”苏简望着黑沉沉的江面，声音很轻，“司徒翰要的是具体的利益：寿命、权力、家族延续。罗克要的……是知识，是规律，是掌控‘现象’本身。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表现得无比友善合作，但必要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任何人，包括我们，当成实验材料或者耗材。”

　　“那你还要配合他？”

　　“因为我们现在需要他的技术、信息和庇护。”苏简转过身，背对David的方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温热的履卦爻片，悄悄握在掌心，“而且，谁说是‘配合’？”

　　她闭上眼睛，将意念沉入那片冰凉。不去“看”，而是去“听”，去感知江水流淌中携带的、超越物理层面的“声音”。

　　起初只有风声、水声、远处城市的噪音。

　　渐渐地，一些别的东西浮现出来——不是声音，是质感。江水在大部分地段是流畅的、平和的，带着生命固有的温柔脉动。但在流经城市某些特定区域时，比如老法院下游、老码头、还有……天玺国际大厦的方向时，水流传递出的“质感”会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

　　变得……粘滞。像被无形的丝线拖拽。又或者，变得空洞，仿佛有一部分东西被无声无息地抽走了，只剩下缺乏生气的空壳。

　　她沿着江岸，凭着感觉慢慢走。江焰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走到一处废弃的小型货运码头栈桥边时，苏简忽然停下。这里远离主航道，栈桥木板腐朽，铁链锈蚀，空气中弥漫着淤泥和水藻的味道。

　　但就在这里，她手中的爻片剧烈地发烫。

　　不是预警危险的那种灼热，而是像遇到了同源之物的共鸣。

　　她蹲下身，手指拂过栈桥边缘湿滑的木桩。在贴近水面的位置，借着远处路灯的微光，她看到木桩上刻着一个几乎被青苔完全覆盖的符号。

　　不是八卦，不是地支。

　　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类似于“Ψ”的标记。

　　和基金会监测数据里那个“ψ波强度”的符号，一模一样。

　　苏简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标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绝不是新刻的。基金会知道这个符号，用它来命名他们监测的“异常波”。而这个标记，却出现在远离他们监测点、看似无关的旧码头上。

　　是巧合？还是……基金会没有完全说实话？他们对这个符号的理解和追踪，或许远比他们表现出来的更早、更深？

　　“发现什么了？”江焰蹲在她旁边。

　　苏简用指甲抠掉一点青苔，让那个符号更清晰些，然后用手机快速拍下。

　　“一个记号。”她低声说，“可能……是某种路标。”

　　她正想仔细感应这附近江水的异常，身后突然传来David急促的脚步声。

　　“苏女士！江先生！”David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监控中心刚刚收到预警，你们所在的江滨公园区域，检测到异常的、未登记的小范围信号干扰。为了安全起见，请立刻返回安全屋！”

　　干扰？苏简和江焰对视一眼。他们什么都没感觉到。

　　但David已经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态度虽然礼貌，但姿态强硬。

　　回程的车里，气氛沉默。苏简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定位手环。

　　预警是真的吗？还是基金会不想让她在那个旧码头发现更多，所以找了个借口把她带离？

　　回到安全屋，罗克博士已经等在客厅，脸色比离开时严肃了一些。

　　“刚刚的干扰信号，初步分析是某种短距扫描。”他直截了当地说，“可能是针对你们，也可能是这片区域被例行扫描波及。不管怎样，说明你们已经引起注意了。从今晚起，非必要不要离开安全屋范围。”

　　“是什么人在扫描？”江焰问。

　　“不清楚。信号特征很模糊，使用了多重跳频和加密，我们的设备只能捕捉到边缘辐射。”罗克博士看着苏简，“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的技术水平非常高。苏女士，我再次强烈建议你，佩戴上谐振传感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下次类似情况发生时，捕捉到更关键的交互数据，甚至进行反制。”

　　他又拿出了那个装着芯片和抑制器的黑盒子。

　　这一次，他的语气少了几分商量的余地，多了几分不容置疑。

　　苏简看着盒子里的设备，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定位环。

　　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边是基金会的“保护”和“研究”，代价是透明化，成为数据源。另一边是未知的黑暗，可能有“七星揽月”的黑手，也可能有其他潜伏的势力，独自面对，风险莫测。

　　但她突然想起母亲手札最后一页，那行用红笔圈起来的话：

　　“真正的自由，不是拒绝所有枷锁，而是选择哪一副枷锁，能让你走得更远。”

　　她伸出手，拿起了盒子里的一片芯片。

　　冰凉的触感贴在太阳穴的皮肤上，微微的吸附力传来。

　　“我需要江焰作为我的安全联络人，全程知情并参与。”她对罗克博士说，“另外，所有从我这里采集的原始数据，我要求有副本和知情权。”

　　罗克博士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他点了点头：“可以。那么，合作正式开始，苏研究员。”

　　“研究员”这个新称呼，像一枚冰冷的印章，盖在了她人生的新章节上。

　　夜深了。

　　苏简躺在安全屋客房柔软但陌生的床上，太阳穴上的芯片传来极其细微的、有规律的脉冲感，像第二层心跳。手腕上的定位环指示灯在黑暗中发出幽绿的光。

　　她睡不着。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旧码头木桩上那个“Ψ”符号，江水流过时的粘滞感，罗克博士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有司徒翰最后那句警告：“他要的东西……更危险。”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流淌，像一条倒悬的星河。

　　而在这片星河的阴影里，新的狩猎，似乎才刚刚开始。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天玺国际大厦顶层的某个没有灯光的房间里，一面巨大的弧形屏幕正亮着微光。

　　屏幕被分割成十几个小画面，其中两个，正显示着基金会安全屋的外围红外影像，以及江滨公园旧码头的实时监控。

　　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屏幕前，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液。

　　他看着安全屋的画面，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小探针终于接上导线了……”他低声自语，声音经过变声处理，低沉而怪异，“罗克还是老样子，喜欢把一切掌握在观察皿里。”

　　他抿了一口酒，切换画面，调出一份加密档案。档案首页，是苏简的证件照，旁边标注着：

　　“Subject Ψ-07: Su Jian. Anomaly Type: High-order intuitive resonance & ritual triggering. Status: Activated. Containment: In progress (by Foundation). Potential: High (Unstable).”

　　（实验体Ψ-07：苏简。异常类型：高阶直觉共鸣及仪式触发。状态：已激活。收容措施：进行中（由基金会执行）。潜力：高（不稳定）。）

　　他关掉档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好成长吧，Ψ-07。”他对着屏幕举了举空杯，像是在致敬，“等你价值足够的时候……我们会来接你的。”

　　“毕竟，新世界的祭坛，总是需要最特别的薪柴。”

　　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手中酒杯底部，一个若隐若现的、与旧码头木桩上完全一样的——

　　“Ψ”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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