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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落尘归
萧逸尘在萧家湾住了下来。他没去镇上找住处,就挤在老宅子的东厢房,说是“离奶奶近,也离……你近”。说这话时,他正帮叶璃霜整理花摊的竹篮,指尖碰到她的手,像被晨露烫了似的,轻轻缩了回去。
叶璃霜的花摊多了个常客。每天清晨,萧逸尘都会提着个白瓷罐来,里面是他煮的粥——有时是南瓜粥,有时是山药粥,总带着点淡淡的甜。“奶奶说你胃不好,早上要吃点暖的。”他把瓷罐放在竹篮旁,眼神落在“等风来”的木牌上,嘴角抿出浅浅的笑,“这名字,倒是和你一样。”
叶璃霜低头用湿布擦着野菊的茎秆,声音轻得像风:“你呢?纪念馆的设计忙完了?”
“差不多了,”他在花摊旁的石阶上坐下,望着河面上的雾,“其实回来前就交了初稿。我只是……想回来看看。”
她知道他没说全。那些年他在北方的奔波,那些深夜里的灯光,那些藏在邮件字里行间的疲惫,此刻都化在萧家湾的晨雾里,淡得像一层纱。
老槐树成了他们常待的地方。傍晚收了摊,两人会搬两把竹椅坐在树下,听老奶奶讲些重复了无数遍的旧事。萧逸尘会补充些她不知道的细节:“那次爬树不是为了掏鸟窝,是想给奶奶摘最高处的槐花,她总说树顶的花最香。”叶璃霜就笑着接话:“我猜也是,你从小就嘴硬心软。”
他转头看她,夕阳的光落在她鬓角,十年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竟都成了温柔的注脚。“你呢?”他忽然问,“这十年,没想过离开?”
叶璃霜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叶,脉络清晰得像刻在心上的纹路:“这里的风好,花也认得我。”她没说的是,每个清晨整理花材时,她都会想起他曾说过“铃兰的根要泡在温水里才醒得快”;每个傍晚扫落叶时,都会想起他醉酒时说的“萧家湾的雨,能洗去所有烦心事”。
萧逸尘的纪念馆就建在安济桥的另一头,离老槐树不过百米。奠基那天,他拉着叶璃霜去看图纸:“你看这里,我设计了个天井,种满槐树,秋天落叶时,像不像小时候你站的花摊旁的样子?”
她看着图纸上那个小小的天井,眼眶忽然热了。原来他走的每一步,都没离开过这片土地,就像她守的每一个十年,都没离开过他的回忆。
变故是在一个雨天来的。老奶奶突然咳得厉害,镇上的医生说是老毛病犯了,需要静养。萧逸尘把东厢房收拾出来,铺了厚厚的褥子,又请了镇上的护工帮忙照看。叶璃霜则每天炖了梨汤送到床边,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又拉着萧逸尘的手,把两人的手指交叠在一起:“逸尘啊,璃霜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再让她等了。”
萧逸尘的指尖有些凉,紧紧攥着她的手,像是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奶奶放心。”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从未有过的笃定。
那天晚上,雨下得特别大,打在老槐树的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响。萧逸尘敲开叶璃霜的房门时,身上还带着雨气。“我有东西给你看。”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旧笔记本,封面已经磨得发白。
翻开第一页,是张泛黄的照片——正是她当年在厨房墙上看到的那张,七八岁的他举着玻璃瓶站在槐树下。照片背面有行稚嫩的字:“等我长大了,要给喜欢的人种一院子的花。”
往后翻,是他这些年的随笔。有北方的雪,有加班时的咖啡渍,有看到铃兰时画的速写,最后一页写着:“萧家湾的风,终于要把她等的人吹回来了。”
叶璃霜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十年的等待,十年的坚守,此刻都有了归宿。她抬头看他,雨丝从窗缝里钻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像结了层细霜。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她轻声说。
“我以为你会走。”他回答。
两人都笑了,笑声混在雨声里,像一首迟到了十年的歌。
纪念馆落成那天,萧家湾的人几乎都来了。叶璃霜的花摊摆在纪念馆门口,野菊、菖蒲、铃兰,摆得满满当当。萧逸尘穿着笔挺的西装,却在剪彩后第一时间跑到花摊前,拿起一束铃兰:“这个,我要了。”
“送给谁?”她故意逗他。
他单膝蹲在她面前,把铃兰递到她手里,眼神亮得像萧家湾的星:“送给等了我十年的风。”
围观的人起哄起来,老奶奶坐在轮椅上,笑得合不拢嘴。叶璃霜接过铃兰,花瓣上的晨露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却暖到了心里。
那天的夕阳格外好,把纪念馆的白墙染成了金色。萧逸尘牵着叶璃霜的手走在老槐树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像要一直延伸到时光的尽头。
“以后,”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尘归处”三个字,“花摊的名字,该换了。”
叶璃霜看着那三个字,又看看他眼里的自己,笑着点头。
风穿过老槐树的枝桠,带来槐花的清香。她知道,这不是故事的结局,而是新的开始。就像萧家湾的河永远向东流,就像老槐树的叶年年落了又生,他们的岁月,终于在错过十年后,紧紧缠绕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安济桥下的乌篷船摇着橹,船娘的歌声又响了起来,软得像江南的雨,也像此刻两人掌心相贴的温度,暖得能融化所有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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