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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操掉队了
四月的第三个周一,距离高考还有五十一天。
课间休息时,班主任王老师拿着一份通知走进教室。他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安静一下。”
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
“年级组考虑到大家备考压力大,决定每天安排大课间进行体育锻炼。”王老师举起手里的通知,“现在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是跑步,还是做八段锦?”
话音落下,教室里立刻响起窃窃私语。
沈曼第一个举手,声音清脆响亮:“老师,做操吧!八段锦多好,动作舒缓还能调理气息,一点都不累。跑步要跑好几圈呢,跑完都虚脱了,哪还有力气上后面的课?”
她话音刚落,徐彦就举起手,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促狭的光:“老师,我觉得跑步好。跑步才能真正活动开,而且能释放压力。科学研究表明,有氧运动对大脑供氧和记忆力都有帮助。”
沈曼立刻转头瞪他,用口型无声地说:“你故意的吧?”
徐彦挑了挑眉,也用口型回应:“明明是你欠缺锻炼。”
两人的小动作被许知夏看得清清楚楚。她低下头忍住笑,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
其他同学也开始发表意见。有人说跑步太累,有人说做操没意思,教室里的讨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王老师拍了拍讲台:“安静!这样吧,我把我们班的意见汇总上报给年级主任。大家先准备下节课。”
上午第四节课是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分析古诗词鉴赏,许知夏认真地记着笔记,窗外的阳光在课桌上缓慢移动。
她偶尔会从黑板的反光里瞥一眼斜后方的何驰——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校服短袖,外面套着深蓝色的春季校服外套,正低头在课本的空白处画着什么。
大概是又开小差了吧。
下课铃响时,王老师再次走进教室:“通知一下,年级组决定了——上午大课间做八段锦,下午第二节下课后跑步。现在,大家整理一下,准备去操场跑步。”
教室里响起一阵哀嚎。
“啊?真要跑啊?”
“跑几圈啊老师?”
“能不能请假?”
王老师板起脸:“除非有医院证明,否则必须参加。高考不仅是脑力战,也是体力战。身体垮了,考得再好有什么用?”
同学们不情不愿地起身,陆续走出教室。许知夏和沈曼并肩走在走廊里。
“真是的,”沈曼小声抱怨,“想跑步就跑呗,怎么还学上衡水中学了?听说王老师上个月去衡水中学参观学习了,这是要把全套都搬过来啊。”
许知夏望向前方,果然看见几个同学手里拿着小本子——有背英语单词的,有记数学公式的,有默写古诗文的。跑步背书,这确实是衡水模式的特点之一。
“别说了,”她轻声提醒沈曼,“老师看过来了。”
操场上,高三各班已经按班级列队。四月的午后阳光温暖而不灼热,塑胶跑道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许知夏站在女生队列的中间位置,沈曼在她左边。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校服外套的拉链,又推了推眼镜。跑步对她来说不算擅长,但也不是弱项——只是总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全体都有——预备——跑!”
队伍开始移动。起初是慢跑,大家还能保持队形。但跑完半圈后,速度渐渐提了上来,许知夏调整着呼吸,努力跟上前面同学的步伐。
就在这时,她感觉右脚后跟被踩了一下。
力量不大,但很突然。她的鞋子差点被踩掉,身体踉跄了一下。
“对不起!”身后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急促而抱歉。
许知夏来不及回应,赶紧脱离队伍,跑到跑道外侧蹲下身整理鞋子。等她站起身时,班级队伍已经跑出去两百多米了。
糟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加速追赶。风在耳边呼啸,肺部的空气迅速消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呼吸变得粗重。
她追上队伍末尾时,一个身影从旁边减速,与她并排。
是何驰。
“别追太快,”他的声音在风里有些飘散,但很清晰,“调整呼吸,两步一吸,两步一呼。”
许知夏喘着气,努力按他说的做。但她已经跑乱了节奏,呼吸急促而浅。
“跟着我的节奏。”何驰放慢了些速度,“听我数——吸,吸,呼,呼。吸,吸,呼,呼。”
他的声音平稳而有磁性,像某种节拍器。许知夏跟随他的节奏调整呼吸。奇迹般地,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渐渐缓解了。
“步伐小一点,”何驰继续说,“不要跨太大,保持频率。脚掌先着地,不要用脚跟。”
许知夏照做。她发现何驰的方法确实有效——虽然速度不快,但跑起来轻松了很多,不再像刚才那样每一步都沉重费力。
他们就这样并排跑着,许知夏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何驰。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有细小的汗珠从他额角渗出,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的呼吸依然平稳,仿佛这不是跑步,只是散步。
“你……经常跑步吗?”许知夏喘着气问。
“嗯。”何驰简短地回答,“每周三次。”
难怪他体力这么好。许知夏想起他打排球时的样子,想起他修长有力的手臂,想起他精准的发球和接球。
最后一圈时,许知夏感觉双腿发软,但她咬牙坚持着。何驰依然在她身边,保持着稳定的速度。
“坚持住,”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想象终点就在前面。”
许知夏点点头,努力迈开步子。
终于,体委的哨声再次响起:“停!原地休息!”
队伍瞬间散开。许知夏几乎是立刻蹲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肺部的灼热感让她几乎想咳嗽。
沈曼也跑了过来,在她旁边蹲下:“累死我了……知夏你还好吗?”
许知夏摆摆手,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许知夏抬起头,看见何驰站在她面前。他微微弯着腰,眉头轻蹙:“跑完不要马上蹲下,起来走一会儿。”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许知夏听出了一丝关切。
“我……腿软……”她小声说。
“慢慢起来。”何驰伸出手,似乎想扶她,但又停在了半空。
许知夏深吸一口气,撑着膝盖试图站起来。然而就在她起身的瞬间,眼前突然一黑——低血糖的感觉袭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小心!”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温暖,稳定,有力。许知夏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子传来,能感觉到他手指的力度恰到好处地支撑着她。
她稳住了身体,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抬起头,正对上何驰的目光。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眼神里有明显的担忧。
“没事吧?”他的声音比平时急促。
“没、没事……”许知夏脸颊发烫,想抽回胳膊,却发现自己还有些腿软。
这时沈曼已经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住许知夏的另一边:“知夏你怎么了?脸色好白。”
“可能有点低血糖……”许知夏小声说。
周围有几个同学看了过来,好奇的目光让许知夏更加窘迫。她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些视线,离开何驰那只还抓着她胳膊的手。
但何驰没有立刻松开。他看了她几秒,确认她真的站稳了,才缓缓放手。然后他对沈曼说:“她有点低血糖,你扶她慢慢走一走。”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刚才的接触再正常不过。可许知夏的心跳却完全乱了节奏。
“好,好。”沈曼连忙点头,挽住许知夏的胳膊,“走吧,我们慢慢走回去。”
何驰看了许知夏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先一步往教学楼走去。他的背影挺拔,深蓝色的校服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许知夏看见他抬起手,用校服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那个动作随意而自然,却让她心里某处轻轻一动。
“你刚才吓死我了。”沈曼扶着许知夏慢慢走着,压低声音说,“何驰反应好快啊,一下子就扶住你了。”
许知夏脸颊更热了:“别说了……”
“我说真的。”沈曼偷笑,“而且他刚才那样子,明显很担心你。你看见没?他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哪有那么夸张。”许知夏小声反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前方那个背影。
何驰已经走到了教学楼门口,正和一个男生说话。那个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何驰微微侧头听着,嘴角有一丝极淡的弧度。
许知夏看着那个画面,忽然想起刚才他抓住她胳膊时的感觉——温暖,有力,让人安心。
原来被他关心的感觉,是这样的。
“走吧,”沈曼拉了拉她,“回教室休息会儿,下节课是物理呢。”
两人慢慢走进教学楼。走廊里凉爽了很多,刚才跑步的燥热渐渐消散。许知夏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但心跳依然不太规律。
回到教室时,何驰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正低头看着一本物理习题集。
许知夏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悄悄从书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这是母亲早上塞给她的,怕她低血糖。她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带来些许能量。
物理老师走进教室时,许知夏已经基本恢复了。她翻开课本,准备听课,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斜后方。
何驰依然在低头做题,侧脸专注而沉静。他的校服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那只刚才扶过她的手,此刻正握着铅笔,在纸上写下工整的解题步骤。
许知夏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但手肘处,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那温度透过春装的薄薄衣料,透过皮肤,一直传到心里。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四月温软的土壤里,悄悄探出了嫩绿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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