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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升动物园
“戴上工牌!它不能杀我们!”昏暗的光线里,万杰大喊一声。
刹那间,所有人手脚飞快舞动,接着一个个皮囊褪去,显露出惊慌失措的动物模样。他们在昏暗的场馆内四散奔逃,疯狂寻找着可以藏身的缝隙。
毒蛇竟有三米长,蛇身手腕粗细。他最熟悉爬行馆的布置,快速滑动着钻到柜体后,失去了踪影。
野牛喘着粗重的鼻息,蛮力爆发,猛地掀翻了身边数个沉重的玻璃陈列柜。玻璃“哐啷”几声碎裂,他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勉强藏在倾倒的柜体之后。
夜嘤扑棱着翅膀,带起几片凌乱的黑色羽毛,狼狈地缩进了一个坚固的金属支架后方。
兔子后腿猛地一蹬,也借着混乱缩回角落里,瑟瑟发抖。
林远川本就是猴身,此时将灵活的身子一扭,瞬间就窜上了横梁。
熊园长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大半去路,那双贪婪的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在黯淡的月光下缓慢而极具压迫感地扫视着整个场馆。
还好是个熊瞎子。但它要是杀不了戴着工牌的动物,还跟过来干嘛?林远川边想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在横梁上挪动,试图向通风管道爬去。
他余光一瞥,一节闪着幽幽鳞光的蛇尾,似乎因为仓促来不及完全缩回,正暴露在惨淡的月光中。但熊园长的目光只是在那节蛇尾上一扫而过,鼻翼翕动,仿佛真的没看见一般,意外地略过了那个方向。
“找到你了!小牛!”伴随着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咆哮,熊园长锁定了一个方向,它那巨大的熊掌卷着血腥气,猛地拍向野牛藏身的位置!
“轰!咔——”
沉重的柜体瞬间被砸得四分五裂,玻璃碎片向四周飞射。野牛痛嚎一声,好几块巨大的玻璃深深扎进他厚实的皮肉里,鲜血涌出,将他棕色的皮毛染成一片暗红。
他剧烈地挣扎着,但层层包围的柜体此时变成了困住他的囚笼,使他动弹不得。
“还有你!臭猴子!”熊园长贪婪的目光一转,猛地锁死在横梁上的林远川身上。它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敏捷,后肢猛地一蹬,在飞舞的尘土中高高跃起,巨掌撕裂空气,带起一股混着血腥与腐臭的飓风,朝林远川的位置拍来!
死亡的阴影将猴子完全笼罩,林远川瞳孔紧缩,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思考!
“叽叽!”(阿伟!去吧!)
千钧一发之际,角落里传来兔子带着哭腔的尖叫。只见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怀里的兔子玩偶朝林远川的方向甩去,玩偶在半空中发出柔和的白光。
噗嗤一声,熊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玩偶上!棉花从被撕裂的布料中迸出,纷纷扬扬地落了熊园长满头,玩偶那对红宝石眼睛也应声碎裂,最终化作齑粉,消失在尘土中。
【行李】阿伟发动。
玩偶的牺牲赢得了不到三秒的宝贵时间,被重创的野牛也终于缓过劲来,他似乎明白自己今天已难逃一劫,发出一声混合着绝望与痛苦的哞叫,牛眼里血丝密布,燃烧着要同归于尽的决心。
他带着必死的决心,发了狠地向熊园长冲撞过去,牛角狠狠地刺入了熊腹!
“嗷!”熊园长吃痛,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庞大的身躯踉跄了一下。
“哞……”野牛顶着熊腹,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虚弱地叫了一声。空中落下一个小巧的杠铃,“咚”地一声砸在熊园长头上,转眼消失。
“嗷!!!”但这一切并没有给熊园长带来丝毫阻碍,反而被彻底激怒了,狂性大发,巨掌狠狠一挥!
“撕拉——”牛皮和肌肉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响起,深可见骨血痕几乎将野牛的半边身子剖开,鲜血喷涌而出。
野牛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哀鸣,轰然倒地,气息渐渐微弱下去,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吱哇!”(快走!)
林远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着还在因眼前的惨烈一幕而发愣的夜嘤吼道。他的四爪飞快挥动,在房梁上擦出点点火星,一把捞起角落里虚弱不堪的兔子,用尽平生最快地速度,跃入通风道。
夜嘤被猴叫惊醒,强忍着恐惧与悲伤,身姿轻盈地躲过熊园长因暴怒而胡乱挥舞的掌风,紧随两人之后。
熊园长没有再追。它站在场馆中,踩着血泊中野牛温热的尸体,发出暴怒的咆哮。那巨大的嘶吼混合着血肉被撕裂、咀嚼的可怕声响,被牢牢地锁在已化为炼狱的场馆之中。
巡逻的牛头人们也听到了这一动静,纷纷停下脚步,目露恐惧,凝视着夜色里耸立的爬行馆。
这也方便了三人藏匿逃脱,他们落在相对安全的豹子馆里,惊恐未定。
“嘤……嘤……”夜嘤落在鸟兽区交界处一根低矮的树枝上,发出一连串细弱而哀切的低鸣,似乎在哀悼逝去的同伴。
“嗷呜?”(发生什么了?)
旁边的豹子馆里,小胖焦急地来回踱步,一身毛皮紧绷,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咕噜声。
兔子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身体发出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红色眼睛里还残留着泪光。他们已不敢再变回人形,动物的形态此刻更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林远川已经镇定下来,他蹲在豹子旁边,不断回忆刚才的场景。
不对劲。不是说带着工牌,异化程度正常时,熊园长没办法动我们吗?而且我一路都避开了监控和巡逻,那只熊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夜嘤和兔子,下意识地薅了把豹子毛。
“嗷?!”小胖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压抑又困惑叫了一声、
林远川就着爪中柔软的触感继续梳理思路:还是蛇?不过无论如何,野牛最后的冲撞确实伤到它了,这说明它并非无敌,只是高攻高防而已,有血条还不好办?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一振。必须尽快找到规则被打破的原因,以及那头熊的弱点。
他拿出剧本,几行字飞快地浮现其上。
【熊最后伤得不轻,看样子无暇顾及我们。今晚暂时安全了,不如我们先回各自栖息地。】
夜嘤和兔子目露震惊,仿佛在说他的技能竟然还能这么用。
林远川对着夜嘤:【我的行李是剧本,可以撕下纸张传递信息,明天还麻烦你联络一下大家了。】
对方扇了扇翅膀,表示没有异议,随即飞入夜色,藏回了鸟林中。
【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林远川转向那个白色毛团,兔子那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过来,但还是用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然后在豹子和猴子惊讶的注视下,蹬出一双比身子还长的腿,嗖地一下便窜入了茂密的灌木丛中,几个起落便失去了踪迹,只留下几片飘落的草叶。
“嗷。”(原来是只北极兔啊。)
林远川回过神来,迅速生成文字,将今夜发生的一切大致告诉面前的豹子。
【情况比我想的复杂,别担心,我们先稳住,活下去。】
他最后说道,随即身形一跃,灵活地攀上树梢,消失在猴山的丛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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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至中天,光线照入林远川栖身的洞穴中。
也许是今天见到了兔子,他久违地梦到些往事。
“爸爸!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开开门吧!”
年幼的男孩蜷缩在储物间里,房门已被锁死,他拼命地拍打着木门,双手通红。
门外只有男人沉重的鼾声,夹杂着北风的呼啸,在小房间里来回飘荡。
寒冷像密密麻麻的细针,透过男孩单薄的衣物刺入骨髓,但男孩已经无暇关心自己,只惦记着那只被锁在阳台外面的白色兔子。
那是爷爷去世前送给他的,陪着他捱过一段艰难时光的伙伴。父亲在将他关进来时,粗暴地抢走了他怀里的兔子,随手锁在了毫无遮蔽的阳台上。
“没用的家伙!净养这种没用的东西!”
“我知道错了!爸爸!请先让兔子进来吧!”男孩试图从门缝里确认那只兔子的情况,徒劳地呼喊着,但只能看到那团白色在寒风里微弱地颤抖。
他的四肢和脸都已经被冻得麻木,只有眼泪鼻涕流下的温度,带来隐隐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咔哒”一声开了。父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冷漠,带着扑鼻而来的酒气。
男孩麻木的四肢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扑向阳台那个几乎已经没有动静的小小团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在怀里,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兔子软绵绵地瘫在那里,原本雪白蓬松的毛发黯淡下来。它闭着眼睛,胸腔只剩下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起伏。
“兔子……兔子你醒醒……”
他紧紧抱着兔子,疯了似地冲回房内,翻出所有能找到的、最嫩的菜叶子,颤抖着递到兔子的嘴边。
“吃点东西吧,吃了就会好起来了……”
可那兔子只是微微动了动鼻子,三瓣嘴无力地翕动一下,呼吸渐渐微弱。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男孩,他不停地抚摸着兔子冰冷的躯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它,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
“你不要死好不好?”
“求求你不要死!”
“不要死啊……我只有你了……”
兔子竟真的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平日里温顺的浅棕色,而是一种带着不详与怨恨猩红。它就那样空洞地望着他。
“呼、呼、呼……”
林远川一身冷汗地惊醒,大口喘息着。巨大的恐慌仍未散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晚风将薄云吹开,没有星光,天上只有一轮巨大的月亮,散发着血红色的光芒,只差一块边缘就要圆满。
像极了梦里兔子最后凝视他的榴红色眼睛。
他怔怔地看着那轮红月,记忆的终幕无情地浮现。
无论他如何哀求,那只兔子最终还是彻底冰冷了下去。
一种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留住喜爱之物的无力感,如同宿命般缠绕上来。似乎自从父亲摔门上锁的那一刻起,就深深地刻入了他的灵魂。
林远川再次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夜晚寒意的空气。
好像命运总是很爱夺走他身边的东西。
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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