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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留名
李昭鸾俯视着跪倒在地上的院中众人,沉声道:“替学子们松绑,扶他们进内堂避雨。再去请大夫前来,受伤的学子,本宫会负责到底。”
她身旁的侍卫应声而动,麻利地解开了考生身上的绳索。绫罗快步上前,递上一块素白锦帕,李昭鸾隔着帕子亲自扶起那名倒地的消瘦书生,柔声道:“你们受委屈了。本宫在此,定会还各位考生一个公道,有罪之人,都逃不掉。”
礼部侍郎霍山跪在雨中,脸上流下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颤声辩解道:“殿下息怒,此事真的与微臣无关啊。”
李昭鸾抬手打断他,看都懒得看一眼,沉声道:“住口,留着你的话,去跟大理寺和刑部交代吧。”她转头吩咐侍卫:“传本宫谕令,即刻召大理寺卿张伯行和刑部侍郎曹寅前来贡院。”
侍卫领命飞奔而去,待考生们情绪稍被安抚后,李昭鸾细问起详情。考生们所说与密探先前禀报的一致,考官收受贿赂录取一些本不能上榜的考生,不学无术的权贵子弟找人代考冒名顶替。一场春闱,竟几乎被权贵子弟垄断。
考生们衣衫破烂,伤痕累累,却神情坚毅,道:“草民叩谢公主大恩,若非您出手相助,我等怕是早已入狱,不日便会含冤而死。”
一炷香后,大理寺卿张伯行和刑部侍郎曹寅匆匆赶到,两人皆是清流一派,为官刚正不阿,看着面前考生惨状,神色凝重。
李昭鸾主持现场审问,命侍卫牢牢控制住霍山和一众官差,她又将密探呈报给自己的证据拿出,供张伯行与曹寅理清案情。
大理寺提审官员,取来考卷比对,刑部调查账目。很快便从霍山等相关涉事官员家中搜出受贿所得的大量银两、银票和奇珍异宝,铁证如山。考生们也纷纷作证,一片声泪俱下。
不到半日,真相水落石出。霍山等官员不仅操纵考试让自己的儿子和权贵子弟上榜,更滥用职权重伤学子,罪不可赦。
大理寺当场拟定案卷,上奏朝廷。一干涉事官员和舞弊考生,全被收押至刑部大牢,只待皇帝下令判处。
三日后,大理寺与刑部审讯便结束,圣旨也下了,主犯如礼部侍郎霍山等被处斩立决,涉案稍轻者等判处流放,失察官员一律被革职。
陛下又因长乐公主进言,公主怜惜读书人的不易,十年寒窗苦读的成果若因小人作梗而付之东流,实在可惜。陛下便下令将本次春闱的考卷重新誉抄、弥封,由公正官员重判,务必还读书人一个公平正义。
尘埃落定,雨后初晴,贡院门前的考生们朝皇宫方向深深叩拜,高呼:“长乐公主大义,吾辈永记公主恩泽。”
百姓与文官清流们也纷纷称颂李昭鸾的义举,天下读书人纷纷赋诗赞扬她的贤明与仁慈。
消息传遍大周,长乐公主李昭鸾之名从此响彻四海。
往后,李昭鸾不再仅仅是一个身份尊贵的名讳,一个青史上寥寥数笔的帝后嫡女,她将以自己之名,作为李昭鸾,而闻名遐迩。
这一次,她不会再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为她而死。
文昔楼雅间内,李昭鸾刚推门而入,便见赵王世子李景蘅慌忙起身,恭敬万分地跪地行礼,这次倒是让人挑不出错处。
她心中嗤笑,目不斜视地走到主位坐下,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仿佛才想起来地上还跪着个人,悠悠道:“哟,瞧本宫这记性,世子起来吧,赐座。”
“谢公主隆恩。”李景蘅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转瞬即逝,但李昭鸾尽收眼底。
这赵王世子,到底是个沉不住气的,心智手段远不及齐王,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被推崇起来的。
她理了理因动作微乱的裙摆,抬眼笑道:“本宫这份见面礼,世子可还满意?”
“公主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如此利落地砍掉齐王一大助力,想不到公主竟有这般雷霆手段。”李景蘅紧盯着李昭鸾,他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太明显了。李昭鸾甚至觉得,他能走到今天,运气占了多半。
李昭鸾神色淡淡,语气随意道:“不过借个名头,仗着父皇宠爱,强请了大理寺与刑部出手罢了。有本宫在前顶着,他们自乐意博个好名声。我对朝堂这些腌臜事没半分兴趣,若非情势所逼,才懒得沾手。”
“公主如今倒是落了个好名声,”李景蘅眯起那双遗传了李家的桃花眼,语气带上几分阴阳怪气,“民间可都在颂扬您的贤德,可没人提起我呢。公主这见面礼,于我好像并无益处啊?”
李景蘅那双眼睛,李昭鸾看着只觉得他这眼里满是算计又算不明白的样子,特别蠢。远不及木岁聿的眼睛好看。
说来有趣,李家孩子的眼型小时候都不明显,得长大些才看得出随谁。也幸好因为李清晏在宫中时年岁太小,也无人看出他其实随了皇后一双凤眼,当年把木岁聿带进宫时,他那双桃花眼与李家遗传相符,倒省了不少麻烦。
桃花眼并不稀罕,也非李家人才有,李昭鸾见过不少。只是,她还是觉得木岁聿的眼睛是她见过最漂亮的桃花眼,清澈如水,潋滟明亮。
“世子何必忧心?”李昭鸾耐着性子道,“谁人不知如今我站在你这边?本宫有贤名,世子的名声自然水涨船高。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分什么彼此?”
她喜欢听心思单纯的人说话,宫中宫女内侍们叽叽喳喳地讲琐事都能让她开心,但眼前这个又蠢又坏的李景蘅说的话,只会让她感到厌烦。
白瞎了赵王给他取的好名字,本人与“景”、“蘅”二字寓意竟是半点不沾。
他身上还传来一阵混杂着难闻体味的浓厚熏香味。身上脏了就去洗,熏什么香?
木岁聿就很好,看着总是清爽干净,衣衫还会提前熏好淡雅的檀香。李昭鸾强忍恶心,压着性子又与他掰扯了几句合作事宜,李景蘅才不识相地告辞。
一上马车,李昭鸾立刻嫌弃地脱下外衣扔在一旁,好在特意穿了件预备给宫女的衣裳,如今沾染了异味,扔了也不可惜。
马车突然停住,绫罗下车询问后进来回禀道:“公主,贡院的一个考生拦在路上,求见您。”
“掀帘。”李昭鸾吩咐。车帘掀起,只见地上跪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血迹斑斑的消瘦男子。
像极了初见木岁聿时的场景,但还是木岁聿那时更可怜。
李昭鸾拿起手边那件准备丢弃的青色外衣,递给绫罗,目光落在地上那人身上,语气平淡道:“若是想私下谢恩就不必了,当众谢过一次就够了,本宫不在意这些虚礼。若是为求助而来。”
她又转向绫罗道:“给他些银两,再把这件衣服给他披上,大街上衣衫不整有碍市容。你记得再送些银两和药材给其他受伤考生,让他们安心养伤。” 说完,不等回应,径直放下了车帘。
绫罗依言下车,将外衣和银两塞给那男子,随即转身上车。
马车扬长而去,带起一阵尘土,消瘦男子捧着这件青布衣衫,在原地跪了许久才起身离开。
回到府邸,李昭鸾脚步未停,直接推开房门,没理木岁聿,快步走向浴室,绫罗赶忙跟上,留下他一人怔在原地。
李昭鸾边走边随手摘下珠钗、脱下层层衣衫,扔的一地零乱,绫罗在后头一路小跑着捡。直到坐进冒着热气的浴池,她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沉入水中,才觉得稍缓过劲来。
今日这无名火到底从何而来?
是因为李景蘅出言不逊?是因为身上沾染了难闻的气味?还是因为路上被人拦下的烦扰?
李昭鸾在水中几近窒息才猛地坐起,水花四溅。她草草披上轻薄的寝衣,赤足走出被水汽蒸腾得雾蒙蒙的浴室。
等在门外的木岁聿,见李昭鸾带着一身湿气走出,只着单薄寝衣,披散着的墨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他顿时面红耳赤,慌忙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都不是。
她恼的是,脑海里总不自觉想起木岁聿。
看见李景蘅的眼睛,想起他;闻到李景蘅身上难闻的气味,想起他;看见那个消瘦考生穿着青衣,想起他;甚至看见那个考生的惨状,也让她想起他。
为何这一世木岁聿没死,她还会总想起他?难道真应了他那句“他想做她唯一的卿”?他竟快要成功了?
绫罗急忙追出来,为她穿上中衣与外袍,李昭鸾依在贵妃榻上,看着木岁聿羞红的脸,抬手示意绫罗出去。
“过来,跪下。”李昭鸾沉声道。
木岁聿“噗通”一声跪得干脆利落,头深深埋着,轻声道:“臣知错。”
“错在哪?”
“臣有三错,一是臣未在门口迎接殿下,二是臣未及时给殿下行礼请安,三是臣看见了不该看的。”
李昭鸾见他如此,心中堆积了许久的恼意突然散了,她找茬都说不出口的话,他竟能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讲出来。
李昭鸾不由得扶额苦笑了一下,继续道:“起来,抬头睁眼,看着我。”
“这……这不合适。”木岁聿忙以头抢地,恨不得把脸埋进地缝里。
李昭鸾抬起脚,没好气地轻踹了下他的肩膀,继续沉声道:“你聋了吗?没听见我说话?说过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木岁聿慢吞吞直起身子,万般艰难地抬起眼皮。
看到的却是李昭鸾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有一丝生气的模样。她的衣裳也已穿得整整齐齐。他刚才以为……
见木岁聿呆愣的模样,李昭鸾忍不住又轻踹了一下。不想木岁聿下意识伸手一挡,竟直接握住了她的脚踝,两人同时僵住了。
李昭鸾猛地想起自己没穿鞋袜,轻咳一声,迅速把脚抽回踩在地上,用裙摆盖住。
他们二人从小到大,日常相处得十分亲密,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过。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不再是心思单纯的孩童。
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正常了。
木岁聿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耳朵根、脖颈根,整个人仿佛煮熟的虾。
他刚才,竟然又握了殿下的赤足。
可这念头冒出的同时,心中却又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他从未见过殿下对别人有过如此举动,所以,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殿下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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