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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尸案破
周大全被押回县衙的当日午后,顾昀便带人直扑钱主簿宅邸。
人去楼空。
书房内一片狼藉,明显经过匆忙翻找。账册、信件大半被焚,只余灰烬。
卧室衣柜敞着,几件常服不见,细软金银却未动分毫——不是逃命,是接到风声后紧急撤离。
“追!”顾昀面色冷峻,“四门封锁,通往码头、驿道的所有路口设卡。他走不远。”
衙役领命而去。顾昀留在书房,在灰烬中仔细翻找。炭灰沾满手指,终于在一处未燃尽的纸堆边缘,发现半张残页。上面只有寥寥几字:
“三日后子时……老渡口……验‘石’……”
又是“石”。那批碎了的琉璃货?
顾昀将残页收起,目光扫过空荡的书架。
钱主簿在县衙经营多年,人脉盘根错节,能这么快收到风声,衙门里必有内应。
他走出书房,院中阳光刺眼。远处,杏花坞的方向安静如常,炊烟袅袅。
此刻的陆青禾,正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莲子百合粥,走进豆子家。
屋内仍弥漫着悲恸。豆子娘倚在床头,两眼红肿无神。周水生蹲在墙角,手里攥着儿子生前玩过的竹蜻蜓,一动不动。
“嫂子,大哥。”陆青禾将粥碗放在床头矮几上,“趁热喝点,润润肺。”
豆子娘木然不动。周水生却猛地抬头,嘶声问:“陆娘子,听说……听说害豆子的凶手抓到了?”
“是。”陆青禾声音放轻,“是里正周大全。他伙同外人,因豆子捡到他们私运的货物碎片,便下了毒手。”
“周大全……”周水生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个畜生!豆子还叫他一声周爷爷!”
“背后还有主使,顾大人正在追查。”陆青禾顿了顿,“豆子的冤屈,会彻底洗净的。”
豆子娘忽然哭出声,肩膀剧烈颤抖。陆青禾上前,轻轻揽住她,拍着她的背。妇人靠在她肩头,眼泪浸湿粗布衣裳。
“我的豆子……才那么小……他做错了什么……”哭声撕心裂肺。
陆青禾沉默。她能说什么?说孩子无辜?说凶徒该死?在失去骨肉的母亲面前,所有言语都苍白。
她只是静静抱着豆子娘,等那阵剧烈悲痛稍缓,才舀起一勺粥,递到她唇边:“吃一点,才有力气……看着害豆子的人,一个一个遭报应。”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豆子娘缓缓张嘴,咽下那口粥。一口,两口,眼泪混着粥水往下咽。
周水生也站起身,抹了把脸,端起另一碗粥,大口喝下。他眼神里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不是悲痛,是恨,也是支撑。
离开豆子家时,已近傍晚。陆青禾走到村口老槐树下,又想起白日所见的神秘货郎与斗笠人。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树根周围。泥土有轻微翻动痕迹,像是有人匆忙掩埋过什么。她从发间拔下那根旧银簪,小心拨开浮土。
簪尖碰到硬物。她加快动作,很快,一个巴掌大的油布包被挖了出来。
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封未拆的信,信封空白,但封口处盖着一个小小的、奇特的火漆印——印纹正是黑焱族那个扭曲兽首的简化图案。
信未署名,内容简短隐晦:
“风紧,暂避。”
“石损,勿再动。”
“旧事勿提,静待。”
最后一封信日期最近,只有一行字:
“三日,子时,老渡口,见印交货。”
日期正是今夜。子时,老渡口——与顾昀发现的残页信息吻合。
陆青禾心头一紧。钱主簿跑了,但交易仍在继续?接货人是谁?交的又是什么“货”?
她迅速将信重新包好,藏入怀中,起身往回走。必须立刻通知顾昀。
刚转过巷口,迎面差点撞上一人。是顾昀,行色匆匆。
“我正找你。”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顾昀一怔,随即压低声音:“钱主簿跑了,但截获信息,今夜子时老渡口有交易。”
“我也发现了这个。”陆青禾拿出油布包,“埋在老槐树下,应该是他们紧急联络的方式。信上说的也是今夜子时。”
顾昀接过,快速扫过信纸,眼神凝重:“果然。这是他们惯用的密信渠道。货郎是传信的,斗笠人可能是接应或监视者。”
“现在怎么办?交易还继续吗?”
“继续。”顾昀果断道,“钱主簿虽跑,但接货人未必知情。这是揪出他背后之人的机会。我会安排人手埋伏老渡口。”
“我同去。”
顾昀看她一眼,没反对,只道:“躲远些,看准时机。若有异动,立刻撤,不必管我。”
“知道。”
夜幕很快降临。
老渡口在杏花坞下游五里处,早已废弃,只剩半截朽烂的木栈桥和几间破棚子。芦苇丛生,夜风一吹,哗哗作响。
子时将近,月隐云中,四下漆黑。顾昀带着四名精干衙役,隐在芦苇深处。陆青禾伏在稍远一处土坡后,能看见渡口全貌,身旁草丛里撒了她特制的驱虫药粉——避免虫鸣暴露位置。
时间一点点过去。虫声唧唧,水流潺潺。
忽然,下游传来极轻的摇橹声。一条乌篷小船悄然靠岸,船头挂着一盏昏暗的防风灯。
船上跳下两人,皆着黑衣,蒙面。一人提灯四下照看,另一人怀中似乎抱着个木匣。
栈桥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戴斗笠的人。身形瘦高,正是白日所见那个。
双方靠近,低声交谈。距离太远,听不清说什么。只见斗笠人接过木匣,打开查看,随即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递过去——像是什么信物或报酬。
就在这时,顾昀动了。
一声短促的哨响,埋伏的衙役从芦苇中暴起,直扑渡口。
“有埋伏!”提灯黑衣人厉喝,反手抽刀。另一人则护住木匣,往船上退。
斗笠人反应极快,瞬间将木匣往怀中一塞,转身就往陆青禾所在的土坡方向奔来——那是唯一未被合围的缺口。
顾昀疾追,几个起落已逼近。斗笠人却突然扬手,一把白色粉末撒向身后。顾昀急闪,粉末沾到衣袖,瞬间腐蚀出几个小洞。
又是秘药!
趁这间隙,斗笠人已冲上土坡。陆青禾伏在草丛中,屏住呼吸。
斗笠人脚步不停,眼看就要掠过她藏身之处。忽然,他脚下一绊——是陆青禾事先布置的草绳绊索。
娘人猝不及防,向前扑倒。怀中木匣摔出,盖子震开,里面滚出几样东西:几块深蓝色琉璃碎片、一个小瓷瓶、还有一卷羊皮纸。
斗笠人反应极快,翻身就要去抓羊皮纸。陆青禾已从草丛中跃出,手中银簪直刺他手腕。
斗笠人缩手,反手一掌拍来。
陆青禾侧身避开,银簪顺势划向他面门。
斗笠后仰,斗笠被挑落,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相貌普通,但左侧眉骨有一道旧疤。
此时顾昀已赶到,短刀架在疤脸男人颈上。“别动。”
疤脸男人眼神阴沉,却不再反抗。
渡口那边,两名黑衣人一人被擒,另一人负伤跃入河中,衙役正打捞追击。
顾昀捡起羊皮纸,展开。纸上绘着复杂的山川路线,多处标有黑焱图腾,其中一个标记点旁,用小字标记着:
“将军府旧库,封存。”
将军府!
陆青禾浑身一震,抢过羊皮纸细看。那标记点的位置,正是当年将军府后园一处隐秘地窖。当年白骨案发后,那地窖被官府查封,之后再无人提及。
“这是什么?”她声音发紧。
疤脸男人冷笑:“你们不是一直在查‘骨’吗?这就是‘骨’的来处。”
顾昀眼神锐利:“说清楚。”
“三年前,有人从将军府旧库中,运走了一样东西一一副保存完好的骸骨,据说是前朝某位被秘密处死的皇子遗骸。那骸骨经黑焱秘药处理,百年不腐。有人出高价,要把它运往北边。”
疤脸男人嗤笑,“可惜啊,运送途中出了岔子,骸骨遗失,只追回几块碎片和这张藏宝图。”
骸骨?皇子遗骸?陆青禾脑中轰然作响。将军府白骨案……那具被认定是将军妾室的白骨,难道根本不是?
“是谁要这骸骨?谁运的?现在在哪?”顾昀连声追问。
疤脸男人却闭口不言,只冷冷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再多说,我全家性命不保。”
顾昀不再逼问,挥手让人将他捆牢。
羊皮纸在夜风中微微颤动。陆青禾盯着那个标记点,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了。她以为那案子早已盖棺定论,如今却以如此诡谲的方式,重新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先回衙门。”顾昀将羊皮纸仔细收好,看向她,“此事牵连甚广,需从长计议。”
陆青禾点头,目光却仍盯着渡口昏暗的水面。
河风带着水腥气,远处村庄零星灯火,静谧如常。
但平静之下,一张横跨南北、牵扯前朝秘辛、官场黑幕与异族秘术的大网,正缓缓浮现轮廓。
而她,已站在网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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