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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俊松
1
深秋的雨带着江南特有的缠绵,细密地落在横店影视城的青石板路上。钟情撑着一把透明的长柄伞,站在《扶桑》剧组临时搭建的摄影棚外。她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那对正在对戏的男女身上。
秦笛今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亚麻长衫,深灰色阔腿裤,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绾在脑后。她不施粉黛,素净的脸上只有天生的柳叶眉和红润的唇色。此刻她正微微仰头,对面前高大的男人讲解着什么,手指在剧本上轻轻划过。
那男人是秦俊松,1米9的个子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俊朗白皙的脸上带着专注的神情,微微弯腰倾听秦笛说话。这个俯身的姿态体贴又自然,看得钟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里,扶桑第一次见到长生的眼神,不该是惊艳。”秦笛的声音穿过雨幕,隐隐约约飘来,“应该是宿命感。那种‘原来你在这里’的宿命感。”
“我懂了!”秦俊松眼睛一亮,“就像我第一次看到《扶桑》漫画时的感觉!秦笛,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宝藏啊?”
秦笛轻轻笑了,那笑容淡得像初冬的薄雪:“秦总,商业吹捧可以停了。”
摄影棚里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钟情能清楚听见他们的对话。
“秦老师和秦先生真的好配啊……”
“听说都姓秦,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秦先生看秦老师的眼神,啧啧,绝对不只是欣赏作品……”
钟情的手捏紧了伞柄,骨节发白。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二十分钟,看着秦笛为秦俊松讲解角色,看着秦俊松自然而然地帮秦笛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他们相视而笑时那种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那些画面像一根根细针,扎进钟情的眼睛,扎进她的心里。
“钟老师?”副导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的服装设计稿我们看过了,秦老师特别满意!尤其是扶桑那套决战战袍,既保留了漫画的神韵,又符合影视化的质感需求。”
钟情迅速调整表情,转过身时脸上已挂上职业化的微笑:“秦老师满意就好。”
“何止满意!”副导演压低声音,“说实话,当初知道服装设计师是您的时候,秦老师还特意找我确认过名字。你们……是高中同学?”
“嗯。”钟情应了一声,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秦笛。
“那真是缘分啊!”副导演感慨,“要不您过去打个招呼?刚好秦先生也在,可以一起讨论下一场戏的服装细节。”
钟情深吸一口气:“好。”
她需要走近些,需要看清楚——看清楚秦笛看秦俊松的眼神,是否还残留着当年看自己时的温度。
2
“秦老师,秦先生。”钟情走到两人面前,收伞时水滴溅到了秦笛的裤脚。
秦笛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抬头:“钟情。”
两个字,平淡无波。没有老同学重逢的欣喜,也没有旧情人再见的波澜,就像在叫一个普通的同事。
钟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但脸上笑容完美:“在讨论下一场戏?正好我对扶桑情绪转变时的服装有个新想法。”
秦俊松爽朗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钟设计师来了!我看过您的作品集,真是才华横溢。秦笛可没少夸你,说你高中时就是美学标杆!”
“是吗?”钟情看向秦笛,眼神锐利,“秦老师还记得我高中时的样子?”
秦笛避开她的目光,转向剧本:“说正事吧。下一场是扶桑和长生的诀别戏,服装需要体现……”
“体现决绝中的不舍,锋利中的柔软。”钟情接过话头,直视秦笛的眼睛,“就像某种感情,明明知道必须割舍,却还是在每一个细节里泄露真心。”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雨声在摄影棚外淅淅沥沥,清晰可闻。
秦俊松摸着下巴,完全没察觉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流:“有道理!服装也是角色语言的一部分嘛。秦笛,你觉得呢?”
秦笛终于看向钟情,眼神复杂:“听起来不错。那你先出设计图吧。”
“我已经画好了。”钟情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抽出几张图纸,“现在就可以看。”
秦俊松惊讶挑眉:“工作效率真高!秦笛,你快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feel?”
秦笛接过图纸,指尖无意间触碰到钟情的手指。两人都轻微地颤了一下。
图纸上的服装设计确实精妙,但更让秦笛心惊的是那些只有她们才懂的细节——衣领的特殊褶皱,腰带的系法,袖口的刺绣纹样……那是高中时她们共同创造的“秘密语言”,用各种符号代表不同的情感和话语。
秦笛抬头,对上钟情灼热的目光。
“很好。”她的声音有些不稳,“就用这个吧。”
“那太好了!”秦俊松拍拍手,“钟设计师果然名不虚传。对了秦笛,你爸爸昨天还发消息,问我什么时候再去家里吃饭,说他新学了道海鲜大餐!”
钟情的手指猛地收紧。
秦笛父亲对秦俊松的喜爱,在剧组已经不是秘密。那个开朗的中年男人偶尔来探班,总是拉着秦俊松聊个不停,眼里的欣赏和期待毫不掩饰。
“我爸就是爱热闹,把你当饭搭子了。”秦笛语气淡淡,“你别有压力,不想去就拒绝。”
“那哪能啊!秦叔手艺不蹭是损失!”秦俊松哈哈一笑,转向钟情,“钟设计师有空也来啊,秦叔可喜欢热闹了。”
雨突然下大了。
钟情感到一阵眩晕。她看着秦笛,等待她的反应——一个否认,一个澄清,一个哪怕只是礼貌性的“别开玩笑”。
但秦笛只是抿了抿唇,转身收拾剧本:“我去看看场景搭得怎么样了。”
她离开了,白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3
那场雨一直下到深夜。
拍摄结束已是晚上十点,秦笛最后一个离开摄影棚。她没有打伞,抱着笔记本电脑和剧本,快步走向停车场。雨丝打湿了她的长发和肩头,她却浑然不觉。
“秦笛。”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钟情站在路灯下,黑色的伞像一朵孤寂的花。她今天穿了一件酒红色的丝绸衬衫,衬得肤色雪白,浓颜在昏暗光线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秦笛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有事?”
“你和秦俊松……”钟情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破碎,“你真的喜欢他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秦笛转过身,眼神清冷。
“当然有关系!”钟情走近几步,伞倾斜过来,遮住了秦笛头顶的雨,“秦笛,看着我。看着我,告诉我你真的能喜欢男人吗?”
秦笛的脸色白了白:“钟情,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请你不要……”
“不要什么?”钟情打断她,声音里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不要打扰你?不要提醒你我们曾经爱过?秦笛,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
雨越下越大,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秦笛看着钟情,看着那双曾经让她深陷其中的眼睛。时光似乎没有在钟情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让那份美变得更加锋利,更加具有攻击性。
“我没忘。”秦笛轻声说,“但有些事,忘了更好。”
“为什么?”钟情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秦笛皱眉,“为什么我们当年要因为别人的眼光就分开?为什么你现在要和秦俊松……”
“我和秦俊松只是朋友!”秦笛挣脱她的手,声音提高,“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我不信!”钟情的眼睛红了,“我不信你看不到他看你的眼神,我不信你感觉不到那些暧昧!秦笛,如果你真的要找一个能被世俗接受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再努力一次?”
“因为累了!”秦笛突然吼道,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钟情,我累了!当年我们努力过了,抗争过了,然后呢?然后我们分开了!现在你突然出现,突然质问我,突然要我重新开始……你凭什么?”
她的声音哽咽了,雨水混着泪水划过脸颊。
钟情愣住了。她看着秦笛哭,看着这个总是清冷如谪仙的人在自己面前崩溃,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下一秒,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
她扔掉伞,双手捧住秦笛的脸,狠狠地吻了上去。
雨倾盆而下,瞬间打湿了两个人的头发和衣服。秦笛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里全是震惊。钟情的吻带着绝望的力度,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思念、不甘、痛苦都倾注进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
直到秦笛猛地推开钟情,抬手狠狠擦了擦嘴唇,然后转身就跑。她的背影在雨幕中踉跄,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钟情站在原地,雨顺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往下淌。她慢慢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伞,手指触到冰冷的雨水,才后知后觉地颤抖起来。
4
第二天,秦笛请了病假。
钟情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剧组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周身低沉的气压。她沉默地检查每一套戏服,修改每一个细节,工作效率高得惊人,却一句话也不多说。
中午休息时,她走到导演和制片人面前。
“我想投资这个项目。”钟情开门见山,“我自己出钱,按市价的两倍,只要一个条件——给我加一个角色。”
导演惊讶地看着她:“钟设计师,这……”
“我不是开玩笑。”钟情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初步的投资意向书。角色不需要很大,但必须由秦老师亲自指导我表演。”
制片人接过文件看了看,眼睛亮了:“这……我们需要和秦老师以及秦先生商量。”
“秦先生那边我会去说。”钟情语气平静,“秦老师那边……我会自己处理。”
她找到秦笛时,秦笛正在酒店房间里改剧本。开门看见钟情,秦笛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有事?”
“昨晚的事,对不起。”钟情先道歉,然后直接切入正题,“我想投资《扶桑》,给自己加一个角色。按市价的两倍。”
秦笛皱眉:“你疯了吗?”
“我没疯。”钟情看着她,“秦笛,你听我说完。这个角色不是随便加的,我研究了《扶桑》整整七年,从第一话连载开始。我知道扶桑为什么要离开长生,知道长生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知道番外篇里那个没画完的结局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一口气说完,从手机里调出一个文档:“这是我写的人物小传和剧情分析。你可以看看,如果觉得我对《扶桑》的理解配不上这个角色,我立刻放弃。”
秦笛迟疑了一下,接过手机。
她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眼神从怀疑逐渐变成震惊。钟情不仅准确抓住了每个角色的内核,甚至还指出了漫画中几处她自己都觉得处理得不够完美的地方,并给出了精妙的修改建议。
“你……”秦笛抬头,声音有些干涩,“你真的看了七年?”
“从大一开始。”钟情轻声说,“每次更新我都会第一时间看,买实体书,买周边,去漫展排签售——虽然你从来不出席。秦笛,我不知道作者是你,但我爱《扶桑》爱了七年。”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像爱你一样。”
秦笛的手指收紧,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当天下午,秦俊松爽快地同意了钟情的投资请求。“多一份投资总是好的嘛!”他笑呵呵地说,“而且钟设计师这么懂《扶桑》,由她来演个角色,说不定真有惊喜呢!”
秦笛看着秦俊松毫无心机的笑脸,又看看钟情平静中带着执拗的眼神,最终只能点头。
5
钟情得到的角色叫“青鸢”,是扶桑少年时期的剑术启蒙者,戏份不多,但每一场都很关键。按照约定,秦笛需要亲自指导她表演。
第一次对戏是在三天后。
钟情换上了一身青色的古装戏服,长发束成高马尾,手持木剑站在练习场上。秦笛站在她对面,手里也拿着一把木剑。
“青鸢这个角色的核心是‘守护’。”秦笛进入工作状态后,语气变得专业而冷静,“她教扶桑剑术,不是为了让她成为杀手,而是为了让她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就像你当年教我画画一样?”钟情突然问。
秦笛的动作顿了一下:“……专心。”
第一场戏是青鸢教扶桑基础剑式。按照剧本,青鸢需要从背后握住扶桑的手,纠正她的姿势。
“手抬高一点。”秦笛走到钟情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她持剑的手腕,“手腕不要这么僵硬,剑是你手臂的延伸。”
钟情能感觉到秦笛手掌的温度,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这么多年了,秦笛还是不喜欢用香水。
“这样?”钟情故意往后靠了靠,后背几乎贴上秦笛的胸口。
秦笛身体一僵,迅速松开手后退一步:“……差不多。你自己练几遍。”
“秦老师,”钟情转身看她,眼里带着笑意,“你这是……在躲我?”
“我在工作。”秦笛板着脸。
“工作也包括指导演员入戏。”钟情走近一步,“秦老师,你说青鸢对扶桑,真的只有师徒之情吗?我看剧本里青鸢看扶桑的眼神描写,可不像单纯的师父看徒弟。”
秦笛抿唇:“那是你的解读。”
“是你的描写太暧昧。”钟情又走近一步,几乎和秦笛贴在一起,“‘青鸢的目光落在扶桑练剑的背影上,久久不曾移开,那眼神里有欣慰,有骄傲,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柔’——秦笛,你写这段的时候,在想什么?”
秦笛的呼吸乱了。
就在这时,秦俊松哼着歌走进了练习场:“哟,对戏呢?怎么样钟设计师,演戏好玩吗?”
钟情突然笑了。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伸手帮秦笛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动作亲昵自然:“秦老师教得很用心,我觉得我已经找到青鸢的感觉了。”
秦俊松眨眨眼,完全没觉得这画面有什么不对:“那就好!对了秦笛,你爸刚给我打电话,问我们周末回不回去吃饭,他买了一只五斤重的大龙虾!”
秦笛:“……”
钟情收回手,笑容完美:“秦老师和家人关系真好。”
“那是!秦叔简直是我异父异母的亲爹!”秦俊松乐呵呵地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啊对了,导演找我有事,你们继续练!”
他风风火火地走了。
练习场里又只剩下两个人。秦笛看着钟情,眼神复杂:“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钟情一脸无辜。
“当着秦俊松的面……”秦笛说不下去了。
“哦,你说那个啊。”钟情笑了笑,“我只是在练习青鸢对扶桑的感情而已。毕竟,暗恋自己徒弟的师父,总是忍不住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对吧?”
她说完,拿起木剑继续练习,留下秦笛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6
那之后,钟情真的“入戏”了。
她在片场看秦笛的眼神,带着青鸢看扶桑的温柔和克制;和秦笛讨论剧本时,总会若有若无地提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指导戏份需要肢体接触时,她也毫不避讳,甚至……有些过于自然。
秦笛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习惯,再到偶尔的恍惚——有时候看着钟情穿着戏服的样子,她真的会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时光倒流,她们还是高中时那两个偷偷相爱的小姑娘。
但钟情突然停了。
在拍完青鸢的所有戏份后,她收拾行李离开了剧组。没有告别,没有消息,就像一阵风,来了又走。
第一天,秦笛觉得松了口气。
第三天,她开始不自觉地在片场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七天,她发现自己改剧本时,总会想起钟情那些精辟的见解。
第十五天,秦俊松问她:“钟设计师最近怎么没来探班?她不是还有几套服装要跟吗?”
秦笛这才意识到,钟情已经半个月没联系她了。
她点开和钟情的聊天窗口,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钟情离开那天,简单的一句“拍完了,先回北京处理工作”。秦笛当时回了一个“好”,对方没有再回复。
一个月过去了。
深秋的北京已经很有寒意。秦笛结束了《扶桑》的编剧工作,回到自己在北京的工作室。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掉光,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白的天空。
手机震动了一下。
钟情发来一条消息,只有三个字:「在干嘛?」
秦笛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手指在键盘上徘徊,最终什么也没回。
她以为钟情会再发些什么,比如解释为什么突然消失,比如问她在哪里,比如……说些别的。
但什么都没有。
那条「在干嘛?」就像扔进深潭的一颗石子,咚的一声之后,再无回响。
七
又是一个月。
初冬的北京下了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在空中打着旋,落地即化,街道湿漉漉的。
秦笛收到钟情的信息,约她在后海一家咖啡馆见面。那家咖啡馆她们高中时去过,当时还是两个穿着校服、偷偷牵着手的小姑娘。
秦笛到的时候,钟情已经在了。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驼色的羊毛大衣,围巾松松地搭在椅背上。窗外是结了薄冰的后海,几个孩子在冰面上嬉笑打闹。
秦笛走过去,在钟情对面坐下。
然后她看到了那束花。
黄玫瑰。盛放得恰到好处的黄玫瑰,用素色的牛皮纸和咖啡色缎带包扎着,放在桌子中央。花瓣上还带着细小的水珠,在咖啡馆暖黄的灯光下,像是凝固的泪,或是未散尽的晨露。
秦笛的呼吸滞住了。
她太认得这束花了。花束的大小,包扎的方式,缎带的结法……都和许多年前那个初夏的傍晚,她颤抖着递给钟情的那一束,一模一样。
时光倒流。往事呼啸而来。
钟情没有寒暄,她看着秦笛,目光里有种破釜沉舟的清澈。她将花束轻轻推向秦笛的方向。
“路上花店看到的,”钟情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黄玫瑰。花语有很多种,友谊、祝福、道歉……还有,”她顿了顿,“为爱道歉,以及,等待属于你的爱情。”
秦笛的指尖冰凉。她没有去碰那束花,只是看着。花瓣的黄色在灯光下温柔得让人心碎。
“这一个月,我想了很多。”钟情继续说,语速很慢,仿佛每个字都斟酌了千万遍,“我确认了一些事情。比如,秦俊松真的只是你的朋友。我很……高兴。”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苦涩:“然后我想,我到底在怕什么?怕你真的喜欢上别人?怕你过得幸福却与我无关?还是怕……你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去,而我还在原地?”
秦笛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秦笛,”钟情看着她,眼睛亮得像藏了整个星河,“我用了十年时间,从那个因为别人眼光就放弃爱情的胆小鬼,变成了现在这样——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坚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不再是当年那个除了爱你一无所有的钟情了。”
她伸手,轻轻握住秦笛放在桌上的手。秦笛的手很凉,钟情的手却很暖。
“所以我现在要再问你一次,”钟情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带着穿越十年光阴的重量,“不是问十七岁的秦笛,是问现在的秦笛——”
她停顿,深深看进秦笛的眼睛里。
“你愿意,爱我吗?”
窗外雪落无声。
咖啡馆里流淌着低沉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旧书籍的味道。那束黄玫瑰静静躺在桌上,像一个等待拆封的答案,一个跨越十年的回响。
秦笛看着钟情,看着那双曾经让她深陷其中、如今依然让她心跳加速的眼睛。时光在这个对视里折叠,十七岁的自己和二十七岁的自己重叠,那个雨夜崩溃的哭喊和此刻平静的心跳交织。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雪还在下。
后海的冰面上,孩子们的笑声远远传来。
而那束黄玫瑰,那束承载着青春、遗憾、等待和勇气的黄玫瑰,在冬日的暖光里,绽放着温柔而坚定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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