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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Kall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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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 9 日月


      (笔者注)我想我需要交待一些皮彻林嘉的前置信息,以便读者理解文中众人来到何种微妙处境。如今我们称之为皮克灵的小镇地处皮克灵谷的北部边缘,坐落于北约克郡与东约克郡接壤处,北接北约克郡高原沼泽,南邻德文特河散落复杂的诸多支流,以其为中心可说享有较为丰富的农林业资源,却以贯通城镇南北的皮克灵溪常年受洪涝侵扰。它与其对面南部的莫尔顿分别坐落在皮克灵谷两头高地,即是说,当地村落多驻于地势更高的坡上,这一狭窄的山谷向东延伸至法利,罗马哨塔从那儿沿海一系列向北设置。以上所列仅在南北纵宽八英里、东西长二十余英里的地区而已。据信罗马人的活动集中于经佩图里亚进入不列颠北部,主干道通过艾波罗肯前往北方驻军城镇,对代拉的处置大抵基于这三地,佩图里亚通往艾波罗肯,从莫尔顿拐向穿越高沼泽的堤道抵达哨塔。
      代拉风情也颇得一说。先前的凯尔特部落应当称帕里西人,大概归顺罗马于行省政府与布里甘特人的战争间,其名代拉大抵是盎格鲁-撒克逊时期的后来之词,穿越整个诺森布里亚的罗马主干道也以此得名。其风俗、民情,早在一二世纪便已化于罗马文明,除交通外地方主要经民政使用,荒野亦有乡村别墅、城市有剧场捐献,但二世纪后焦于洪涝与海上突袭,其城市生活的崩塌亦随地理变迁与盗窃已难于了解。其北部的部落在后罗马时期便被称为埃布劳克人,我们无法称其“就是”布里甘特人,鉴于所指范围与时域都与征服时有很大差别。这两者地区在盎格鲁-撒克逊时期都被称为代拉。
      后世自威廉始,我们不能说诺曼后与古代也师出同工。皮克灵要地也建造了典型的莫特贝利堡垒,主要用于巩固地方控制与防止苏格兰人的入侵,但比起斯卡伯勒堡垒单独效用是远逊的。
      说及此处,我希望我心中的疑惑与忧虑已被读者了然了,皮彻林嘉是这样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原村庄,便是不提相比城镇重要,临近村落也大概是稀少的。它的周围,地广人稀,为少数人选择;这样一处不显山露水的村庄阿尔弗雷德来过,也带给我许多困惑。在斯堪的纳维亚人之前他们一行人便是来到这样的地方,村口迎接他们的是位老侍从,披肩在脖子上紧紧系成一个小结。一看见他,阿尔弗雷德便不笑了。沉默持续到台坡上的石栏旁。奥斯蒙正在跟人议事,长屋后不远处能见一间泛红的教堂。长屋周围有篱笆,而后便是教堂。石围四廊下隐约有家臣走动,驻目往他们这儿看一阵,便又覆于门里。他们等待时从未见到奥斯加。奥斯蒙的侍臣替他递话,告知客人们可以自行方便,不必拘着呆站在门前。敦促两次,老侍从才放众人离开,倒是布莱雅跟着进屋了。于是阿尔弗雷德闲逛下坡,在长屋不远处竟发现有间书商,酣谈聆听其运输之道直至正午,此时再来到长屋前,布莱雅出来告诉他,奥斯蒙已经睡下了。阿尔弗雷德亦在刚落雪的石桌旁坐了会儿:就是在这时,他碰上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第二次的人。此人揣着手站在他对面的坡下,指挥着往来搬运人从他面前经过,一些走进领主的仓库,一些进入他背后各处不同的库房。他自若且毫不在乎,神态举止皆经得起打量,穿着被这敷衍的容光击碎,若囿于此倒显得值得嘲笑地刻俗起来。与一般农民说话,他向来是这样和声细语;与贵族也这样,倒略鄙于轻浮。他身量较寻常人要高,体态较之活泼,擅自静动地运作着,让人引以健谈或慷慨好施;言谈却往往词不达意,倒流于不合时宜或意图远奥起来。阿尔弗雷德若写信给埃塞尔伯特,他并非没有这样做过,“那你要回来吗”,兄长问他,他便不吭气;便是此人自己得知,他也不拘于指责他。他态度轻飘飘地,好似深知自己一定会在尘世与灵魂上建立功业,而任何人都远不及他似的。这样一位纡尊降贵、平易近人的古怪之士垂眸躬身与人交谈,他面上常覆的面具倒也不引人为奇了。
      彼时的阿尔弗雷德只是一个天真的、受人唾弃的、对自己毫不坚定的软弱之人。这陌生人要求他的身份,他毫不避讳地给人看了;检查他的包裹,阿尔弗雷德也递上,仿佛毫不担心金银财宝都被一并掠走似的。他跟随此人进屋在炕上坐了会儿,直到下午准备晚饭的侍从来回出入,才勃然恼怒起来:他腾地窝火,登时从后门离开了。便是里奥夫温追来,他也是要怒火东迁地骂上两句的。阿尔弗雷德的性情向来大抵如此,他实是个不好打交道的。
      直到远离此人所笼罩之地,西撒克逊人的知觉才悄然苏醒。冬日皮彻林嘉的颜色也已经很少了,可是比起温彻斯特还是丰富许多。在清澈微黄的冬午阳光下,花楸与山毛榉叶是红色的,常春藤是黄绿色的。他缓缓沿坡下行着,内心有种被抢夺般地忧伤,他分明是来此处见奥斯加的,奥斯加上哪儿去了?如今圣遗物也不在。皮彻林嘉很狭小,除一条主道外,仅有两条交叉的街道。他慢慢地走许久,才不知不觉来到旧领主闲置的房屋,据说它已在此空置三十年了。阿尔弗雷德背朝大门坐在木箱上,等奥斯蒙匆匆赶来时所见便是这样忧伤的形状。他不免好笑,匀了口气再唤他,“阿尔弗雷德?我的朋友说他请你进屋,而你又出来了。怎么呢?”领主随他走进门,“我以为你是来见我和我弟弟的。”
      “我待你朋友不亲近。”阿尔弗雷德说,“恐怕他待我也是这样。奥斯加不在家吗?”
      “嗯,他经常不着家。你与他约好了要见面吗?”
      “他想我在皮彻林嘉待到诸圣日。”阿尔弗雷德又解释,“我希望姊妹布莱雅已经同您说了。我来是为了约福维克的那件圣遗物,它现在是在您手上吗?”
      “是的,我现在就能把它给你,”奥斯蒙说,“但这可能不让我弟弟高兴,个中缘由他大概还未与你说。唔,我可以告诉你,趁这儿没什么杂人。奥斯加深信圣徒的祝福能治愈疾病,你可以等他回来多劝劝他。待会你就可以将它搬去你那儿。还有什么问题?”
      “过些时日或许我朋友也要来。他可以住在这儿吗?”
      “你是说在这间屋子?”奥斯蒙笑了,“当然,不过打扫得他多费些功夫。我希望你住得离我近一些。”
      于是阿尔弗雷德与他一道出去,走到门边,阿尔弗雷德才发觉对方的衬衫已尽湿了。他披着一件极蓬松的大氅,是某种不知名的动物皮毛缝制的,底下却又未穿盔甲又未裹袍。阿尔弗雷德问他是否已从侍卫长那儿拿了他的赠礼,奥斯蒙称是,他见是一件藻孔雀丝的皮胸甲。二人在书商的铺子里才聊到一处,这竟是奥斯蒙自己的产业,此时先前那名他的朋友又出来了。阿尔弗雷德心里很委屈,可又不敢多说,仅对书籍来历提几句见解而已。“这几本是里彭修道院抄写的,我见过这位抄写员的名字。”他说,“而这几本字迹是韦勒茅斯的。”
      “这样吗?”奥斯蒙惊讶。
      “我在约福维克读过,而且它们的封皮也很相似。”阿尔弗雷德顿了顿又说,“我今早在此翻的,您的搬运工当时将它们放在最上面那几本。这些书不是您从修院买的吗?”
      “不,它们是散落各处的书籍,或许你可以因此称之为逃荒者。我的士兵在执行公务时帮我将它们找回来,彼此之间没什么联系。我自己还未读完,现在倒不知是否有必要了。你有什么特殊兴趣吗?”
      阿尔弗雷德迟疑了一会儿,“不,我还有书没读完。您不需要雇人来分拣帮忙吗?这些书世俗与专业的混杂在一块儿了。”
      “他不需要,他已经雇佣许多熟练工了。”奥斯蒙的朋友说,“我看你说的都是北方的书籍,你对他们的写作倒是熟稔。你所知的只有来自诺森布里亚的吗?”
      “不,这里边也有少量麦西亚的文本,因此我才问的。你知道地方之间存在口音的差别。”
      “那韦塞克斯的呢?”
      “据我所知甚少。”
      奥斯蒙的朋友大步走进店内,没一会儿便抄了部书出来:“抱歉,我来皮彻林嘉更早些,里边的书我已经拜读完了。这本也是今早才运来的,你看它难道不是韦塞克斯的作者写的?”
      阿尔弗雷德难以置信地接过书,里边抄录的是奥尔德海姆给奥尔德弗里斯的谜语。“我想这不能算是韦塞克斯的书籍吧……”他回答。
      “难道不是?你要声称奥尔德海姆不是韦塞克斯人?”
      “我并未声称它的内容不是,但它的抄写方式很显然是后来在北方的。我想无论是它诞生的原因还是实在,我们都无法将它论断是南方产的。”
      对方轻轻笑了声:“这就有些武断了。你看这本书,它全书经由同一位抄写员抄写,可是它的抄写内容中断过,前后版式也有所差别。这显然是一位迁移过的书记誊抄的,他的笔迹在许多年后比以往更熟练。在这样的人手上,我们只能推断他的雇主是北方人,具体抄写地点与阅读供给之处难说。至于你所说它的诞生原因,便更是可笑了。难道一个人生于南方便是南方货?难道一名孕妇生产在牛津,那么她的孩子便与她不是同一国的了?奥尔德弗里斯的确委托过奥尔德海姆,但谜语集是奥尔德海姆送他的礼物,可非被他要求的。鉴于此,照你这般说,奥尔德弗里斯死在德里菲尔德,倒应当算是德里菲尔德的国王,而非来自爱尔兰了!”
      “爱尔兰?”阿尔弗雷德反问,“我以为你至少会说伯尼西亚,为何会提到爱尔兰呢?你怎么不说他出身是名隐士?你怎么不提他是他父亲的囚徒呢?这是很遥远的论调,我们甚至不能说他母亲是否是爱尔兰人。他得到这本书不是作为他的个人,而是诺森布里亚的国王;即便奥尔德海姆或许是他朋友,他们的友情也并未决定工作。照你这么说,他竟一无所获,他的书不属于他,他的家人离开他,他什么也没得到。我们所知的,不过是他孤身一人死在德里菲尔德!”
      他这样急赤白脸地争辩,面涨得通红,奥斯蒙不知从何劝解,毕竟这本书不像原文那样是拉丁语。朋友拉他一道走了,见阿尔弗雷德如此,便也不必折腾他夜间宴席一道参加,于是奥斯蒙叮嘱他可以宿在店里,里间打了张羊毛皮的橡木小床,又温暖又是背风的。自二人匆匆走后,阿尔弗雷德才面对墙,默默掉眼泪。他心想,等埃格伯特他们过来,他一定要搬去那边住,或是就宿在这书商,总之他不会搬进长屋里。这样一处鸟不拉屎的无名之地,便是死了也无人知晓;难道作具浮尸更妙吗?更不用说被家人找。思及至此,他眼泪又掉下来。陌生人在长屋替奥斯蒙张罗完,便在阁楼上躲清闲,他本就不是奥斯蒙的家臣。廊下的众人他已辨清楚了,一名是与阿尔弗雷德一起的韦塞克斯人,一名中途捡的韦塞克斯人,还有一名维京人。烛光与灶火咕嘟响着,他对这样珍珠般的声响已枯燥无趣。布莱雅问他在看什么,“布伦希尔德。”他说,“一名僧侣写的。”书中这名女士与她丈夫一道死了,而后双双上天国。他觉得很荒谬,倘若一定要论及天国,这二人也是一个上天堂,一个下地狱,这样他们的小孩才能奔驰其间,挽救他污秽的灵魂。他心中的宏论逸散着,没有任何一个除他之外的人能听晓它。胸中感情激荡,却是不消现在说的。“唉,倘若阿尔弗雷德清楚他踏入何种境地,又会如何打算呢?”他默道。面上却是不显,也没人能看见他的脸。这样隐秘而诡谲的夜风中,直至后半夜才咕咚东西滚落,阿尔弗雷德憔悴地读书,被声响吓了一跳:“什么声音?”他从床上翻身起来,却见是奥斯加的侍从埃德加。一抬头见他,埃德加眼中便蓄满泪水。“大人,”他哽咽道,“我怀疑我的主子被人暗害了!”
      “怎么以为呢?”阿尔弗雷德问。
      “我不能说更明白。”埃德加说,“因为那也是我的主子!”
      阿尔弗雷德掩下心中惊雷,让出铺位里边,夜间二人一道睡了。第二天他才告诉里奥夫温,对方也觉得他的做法不能再更了当。白天繁琐不必此时再提,直到黄昏空地上才燃起篝火,四周清扫放置些木凳。晚饭后在篝火边,人人分了碗粉糯的喷猪肉,奥斯蒙省不得给孩子们说些故事,毕竟这里有不少小农民。倘若是更尊重他的人记录想必更详实可依,他大致拣了些他在高沼泽的见闻,援引前人的史解,讲述山脊间是不适合修建太重大的道路的。他未对自己的事迹侃侃而谈,更多展示他人见解,说到曾有名猎人从北往南地在雨天穿越沼泽,海獭毛的靴子让他脚印不沾地。夜半雷声隆隆,天边乌云闪烁,仿佛有人将手臂挥舞,竟是有巨人争吵,这正是为何空旷而游离处不适合作孩童的游戏场。阿尔弗雷德亦认真听着,有其他人比他更渴望能再次听见原话的。奥斯蒙说完,最慢的小孩也快吃完,这时奥斯加才回到他们面前。亚迦的幼子站在篝火外,一身湿淋淋地顺着披风往下淌。“你们故事讲得快,一点也没等着我。”奥斯加道,“这本无妨,人总得为自己做打算。介意我坐进来听两句吗,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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