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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与豆浆
清晨六点四十分,市局食堂。
这个时间点的食堂通常只有值夜班的警员,但今天格外热闹。五张桌子被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食物——不是食堂供应的标准早餐,而是温知夏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丰盛餐点。
金黄的煎蛋、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刚炸好的油条、还有几笼小笼包和蒸饺。甚至还有一壶现磨豆浆,香气四溢。
“温警官,你这是……”梁亦安眼睛都直了,他熬了一整夜,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
温知夏正在往杯子里倒豆浆,闻言头也不抬:“打完架总要吃饭。我让食堂师傅提前准备的,算是……庆功。”
“庆功?”江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脸色还有点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多了。林守仁扶着他走进来,老人脸上难得带着笑意。
“勉强算吧。”秦泽川最后一个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报告,“至少许墨救下来了,而且我们拿到了关键线索。”
苏染跟在秦泽川身后,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湿着,显然刚洗过澡。看到满桌食物,她眼睛亮了一下:“好香。”
“坐吧。”温知夏把豆浆分给大家,“趁热吃。林教授说江顾问需要补充能量,我特意让师傅多做了蛋白质。”
江澈在温知夏旁边的位置坐下,看着面前那盘堆成小山的煎蛋,苦笑:“这够我吃三天了。”
“吃不完打包。”温知夏淡淡地说,但给他倒豆浆的动作却格外仔细。
秦泽川坐在苏染对面,把报告放在一边,先给她盛了碗粥:“你一夜没睡,先吃点东西。”
“谢谢。”苏染接过碗,指尖不经意碰到秦泽川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分开。
梁亦安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动了,一口塞进半个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温警官,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打完架会饿的?这也太贴心了!”
“经验。”温知夏简短地说,给自己也倒了杯豆浆,“高强度行动后,血糖和体力都处于低谷,不及时补充会影响后续判断力。”
“所以这是战术性投喂?”江澈开玩笑道。
温知夏瞥了他一眼:“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气氛难得地轻松起来。窗外晨光熹微,透过食堂的窗户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食物的香气驱散了昨夜残留的阴冷感,豆浆的热度温暖了疲惫的身体。
林守仁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看着眼前这群年轻人,感慨道:“老夫许久未曾与如此多人共进早餐了。这让我想起年轻时与同门师兄弟在山中修行的日子——那时我们也常在晨课后一起用斋饭,边吃边论道。”
“林教授,你们那时候都讨论些什么啊?”梁亦安好奇地问。
“天地大道,阴阳五行,还有……如何降妖除魔。”林守仁捋须微笑,“与我们现在所做的,倒有几分相似。”
江澈咬了口油条,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说到降妖除魔——林教授,昨晚那个阵法,您后来仔细看了吗?我总觉得那些符文有点眼熟。”
林守仁放下筷子,神色认真起来:“确实。那些符文并非单纯的‘饕餮纹’变体,还掺杂了至少三种其他体系的符号。其中有一种……老夫年轻时在一本残卷上见过,是西南某个已经失传的巫教所用的‘聚灵纹’。”
“聚灵纹?”秦泽川抬头,“听名字不像是邪法。”
“本来不是。”林守仁摇头,“聚灵纹原本是用来汇聚天地灵气,辅助修行的正法。但若将‘灵气’替换为‘生灵精气’,再与饕餮纹结合,就成了掠夺他人修为的邪阵。这凶手……不仅懂邪法,还对正统修行法门有相当了解。”
江澈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他可能受过正统的修行教育,后来走上了歪路?”
“可能性很大。”林守仁点头,“而且从他布置阵法的精细程度看,此人天赋不低。可惜,误入歧途。”
苏染放下勺子,轻声说:“从心理学角度,这类人往往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和完美主义倾向。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于是将这种焦虑投射到外界,试图通过‘优化’他人来获得掌控感——哪怕这种‘优化’是以毁灭为代价。”
“典型的偏执型人格障碍,加上扭曲的使命感。”秦泽川总结道,“但知道这些,对我们找到他有什么具体帮助?”
“有。”苏染说,“这类人通常有固定的行为模式和‘舒适区’。比如,他选择目标的标准、布置阵法的方式、甚至选择作案地点的偏好——都会有他个人的‘签名’。我们收集的案例越多,这个‘签名’就越清晰。”
梁亦安已经吃完了第二个包子,擦了擦嘴说:“苏老师,那我们现在有多少案例了?”
“确认的有四起,高度可疑的有两起,潜在目标有三人被赠送过骨片。”苏染拿出手机,调出一个简单的统计表,“如果算上许墨这次未遂的,就是五起。这个样本量已经足够我们做初步画像了。”
温知夏给每人又续了杯豆浆:“画像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今天下午。”苏染说,“我需要整理所有数据,建立一个更精细的心理模型。不过……”她顿了顿,“根据现有数据,我已经可以推断出几个特征。”
所有人都看向她。
“第一,凶手年龄在三十五到五十岁之间——这个年龄段的人通常已经形成了稳固的世界观,且有足够的阅历和资源来实施如此复杂的计划。”
“第二,他有正式职业,很可能是教育、艺术、或者研究类工作——这类工作能接触到大量有天赋的年轻人,也方便他观察和筛选。”
“第三,他独居,或者至少生活圈子很小。这类秘密行动需要大量私人时间和空间,有亲密关系的人很难完全瞒住。”
“第四……”苏染看了看众人,“他可能身体有某种缺陷,或者曾经遭受过重大的打击——这通常是这类‘进化论’偏执者的心理根源。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于是将这种痛苦转化为对‘完美’的病态追求。”
食堂里一时安静,只有窗外的鸟鸣和远处街道传来的车声。
江澈忽然笑了:“苏老师,你这一分析,我忽然觉得……我们这桌人其实也符合其中几条。”
“怎么说?”秦泽川挑眉。
“你看,林教授,教育工作者,独居,年龄在区间内。”江澈数着手指,“温警官,从事特殊职业,生活圈子小。苏老师,研究型工作,经常独处。秦队,你……”他顿了顿,“算了,你不像。”
“为什么我不像?”秦泽川问。
“你太……正常了。”江澈笑道,“心理太健康,没有那种偏执劲儿。”
秦泽川摇头:“你这是偏见。特警这个职业,其实很容易产生控制欲——毕竟我们的工作就是控制局面。”
“但你不会想通过杀人来获得控制感。”苏染轻声说,“这就是本质区别。”
秦泽川看向她,苏染正小口喝着豆浆,晨光洒在她侧脸上,让她的轮廓显得柔和。他注意到她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熬夜的痕迹。
“苏老师,”他说,“你今天上午别工作了,去休息室睡会儿。”
“我没事……”
“这是命令。”秦泽川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都需要休息。下午你还要做心理画像,需要清晰的头脑。”
苏染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秦泽川认真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吧。”
温知夏看了看表:“现在是七点十分。我建议,所有人休息到中午十二点。十二点半会议室集合,分享各自进展,制定下一步计划。”
“同意。”林守仁第一个站起来,“老夫确实需要调息片刻。昨夜消耗不小。”
江澈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温警官,谢谢你的早餐——尤其是那盘煎蛋。”
温知夏难得地嘴角微扬:“不客气。”
众人陆续起身。梁亦安帮着收拾餐具,秦泽川则拿起那份报告,准备带回办公室再看一眼。
走到食堂门口时,江澈忽然回头,对温知夏说:“温警官,你的枪法很准。昨晚那三枪,时机和角度都恰到好处。”
温知夏正在擦桌子,闻言动作顿了顿:“那是我的工作。”
“我知道。”江澈说,“但做得好就是做得好。该夸的时候就要夸。”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温知夏一个人站在原地。她看着江澈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嘴角那个微扬的弧度更深了一点。
走廊里,秦泽川和苏染并肩走着。
“你一会儿真去睡?”秦泽川问。
“嗯。”苏染点头,“你也该休息。你昨晚基本没合眼。”
“我得先把报告看完。”秦泽川说,“不过你放心,我会在办公室沙发上躺一会儿。”
两人走到休息区岔路口。苏染的临时休息室在左边,秦泽川的办公室在右边。
“那……”苏染停下脚步,“中午见。”
“中午见。”秦泽川看着她,“好好休息。”
苏染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秦泽川还站在原地,目送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苏染微微笑了笑,这才真正离开。
秦泽川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他没有立刻去看报告,而是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
车流开始增多,晨练的人出现在公园里,早餐摊升起热气。一切都那么平常,那么有序。
但在这秩序之下,黑暗仍在涌动。
他想起昨晚那个影子最后的话:“游戏才刚开始。”
是啊,才刚开始。
秦泽川坐回办公桌前,翻开报告。第一页是许墨的口供记录,上面有一段话被标红:
“吴老师说,每个人都有缺陷,但缺陷可以被弥补。他给了我那个护身符,说它能帮我‘平衡’身体的不足。我戴上之后,手真的不抖了。我觉得……我觉得他是在帮我。”
帮助。
以毁灭的方式帮助。
秦泽川合上报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一会儿。
因为游戏才刚开始。
而他们,必须赢。
窗外,阳光完全升起,新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食堂里,温知夏收拾完最后一张桌子,站在窗边,手里端着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
她看着窗外,忽然想起江澈苍白的脸,还有他强撑着说“没事”时的笑容。
这个人,总是这样。把最危险的事留给自己,把轻松留给别人。
下次,得看紧他点。
温知夏这样想着,把咖啡一饮而尽。
苦,但回味里有香。
就像这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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