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过千秋

作者:肽聚糖tj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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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七


      廿五朝会,晋通公然上书,状告宰相钱酬勾结西域胡商,暗市东珠充盈私库,疑有通敌叛国之迹。

      韩峥云因伤免了这几次朝会,消息传来时他正在醉眠居后院练枪。

      天逐渐热起来,韩峥云只着一层单衣,头发高束,还是出了层薄汗。

      他本可以借着特殊身份找掌柜讨个地方练武,奈何一想到晋通和宋红药的关系,实在是不敢招惹,于是来后院找劈叉老头分一半地方,练完枪后再帮人家把今天的柴劈了。

      “公子,这晋通大人好大的运气!你猜他是怎么找到钱老头勾结胡商的证据的?那胡商是西域外交使的小舅子,卖出去的东珠到了外交使手里,竟想要用来贿赂晋大人!这不是直接撞枪口上了?”

      韩峥云听见“小舅子”这仨字就心里添堵,但头回见国殇这么开心,若是能换个活法,这小子倒真挺适合去说书。

      “运气也不是能上赶着的,晋通与别国使臣往来甚密,一直拿捏着这份证据等个好时机放出来,这样更说得通。”

      韩峥云坐下来擦着自己的银枪,继续问:“太后什么反应?”

      “晋大人奏疏中只字未提钱酬自幽州私运东珠之由,只拿他与胡商交易说事,明太后心里慌,哪敢再驳了晋大人。况且国殇觉得,惠帝与明太后再怎么争斗,那都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可若是这外姓人生了私念,母子两人可不得先同仇敌忾。”

      劈柴老头在一旁突然笑道:“小子,你可知爱东珠的那位,是个二嫁妇?”

      韩峥云听出他话里有话,把没光放在一旁,正襟危坐道:“您请讲。”

      “这是段你们小子都不知道的往事了。当年昌平帝破城入都,初建大靖,肖氏大女新嫁权贵钱家大公子钱酬为妻,为人精明手段了得;次女贤良恬静,献与太子为平妻。

      可偏偏是在次女出嫁前半月,肖氏大女突然暴毙身亡。三年后,昌平帝驾崩,顺帝继位,肖氏次女封淑妃;又八年,顺帝与皇后接连病逝,淑妃携幼子登位,改名为‘临’,称‘明太后’。”

      “……啊?”

      国殇以为自己已经够大胆了,可这老头张口就是砍头的大罪。

      “公子……”国殇小步挪到韩峥云跟前,揪着他的衣袖颤声道,“这附近,还,还有惠帝的人吗……”

      “哦,应该是有的吧。”

      可韩峥云像没当回事儿似的,继续问:“您是指当年嫁给顺帝的其实是肖家大女,而宰相钱酬是咱们明太后的前夫。”

      国殇吓得连忙捂他嘴:“哎呦公子我求您别说了!”

      韩峥云笑道:“放心吧,刚刚哄你的。这事啊说得越真,听见的人才不敢听,不敢复命。难道他们不要命了?”

      “……公子啊,你可真是跟侯爷学坏了。”

      提到聂扶清,韩峥云觉得自己心口又开始疼了。

      昌平帝顺帝是否知道肖临身份不可查,但钱氏入朝确实解了国库空虚的难题。肖临掌权后,钱酬更是步步提拔官至宰相,难道他俩之间还有情?

      可如今看来,再大的情,也比不过那滔天的权势迷人。

      “年轻人,来练劈柴吗?”

      这老头胆子大,知道的又多,观他劈柴动作倒像是个扫地僧。

      韩峥云想到刺杀那晚自己那舞得没眼看的剑:“练!”

      东珠祸事因明太后而起,御史得了令,暂且按而不发,只拿钱酬向胡商倒卖东珠说事。

      刘家因西域舞姬案理亏,此番自不敢帮衬钱酬。可钱家毕竟树大根深难以拔除,自晋通发了那场疯后,求情的奏折如流水般送入延和殿,噎得靖惠帝好几天吃不下饭。

      国殇说得没错,在外姓人面前,饶是再貌合神离的母子也得站在一处。

      明太后本就打算打压钱家,拉拢韩峥云,可这一查让她心慌了。

      肖家不顶用,这些年若没钱家支持,她可做不到挟幼临政;如今钱酬已有二心,不如借惠帝之手打压,再私下给予些恩惠,收揽人心。

      几天后,惠帝下旨清算钱府家产。因未查到囤积私兵铁具,巨额财富都在外头流转着,又有明太后撑腰,也不过是罚个皮毛避避风头。

      钱酬罚俸三年,西南水患一应治理皆从钱府账上出钱。明太后痛定思痛,一改奢靡之风,今时华服仅用丝线,不许饰以任何金银珠宝。

      这下看不惯钱酬的人纷纷出来口诛笔伐,更有大胆者自荐前往西南整治水患。

      就在这时聂扶清醒了,还好死不死地向惠帝推荐了其中几位。大家心里都明白,不管治理手段如何,银钱方面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就对了。

      韩峥云听说聂扶清入宫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宫门,又记着惠帝的忌惮,便直接去了忠武侯府门口坐着。

      可没想到聂扶清听说他在,连府都没回,跑醉眠居去住了一宿。

      还在忠武侯府门口蹲着的韩峥云被遛之后,气得头晕眼花,正巧惠帝派人前来传信,华服事了,命他暂作休整,七日后领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侯之职。

      靖惠帝还特批韩峥云立府,更是把这差事交到聂扶清手里,弄得韩峥云喜忧参半。

      聂扶清依旧不见他。

      直到韩老将军五七那天。

      这天天阴得厉害,有的是与韩老将军有旧,有的是听说怀安将军韩凛特意返京祭拜,一上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京官。

      韩峥云在两个路口之外站了一个半钟头,浑身又黏又湿,眼神片刻也不敢离开车马行进的终点。

      那里葬着他的父亲,那里正跪着他的母亲二弟和堂兄。

      可他作为“食亲财黑,数典忘祖,削名除旧”的不孝子,哪怕大半个朝堂都心知肚明韩峥云就是韩啸,他也不敢前去祭拜。

      天上飘起薄雨,人都渐渐散去,忠武侯府的车才来。

      马车从韩峥云身边停下,车内人只拉开竹帘一角:“走,我捎你进去。”

      或许是得到了鼓励与支持,韩峥云翻身上车,坐在聂扶清身边。那伤口撕裂的痛似乎在提醒着他,距离刺杀那件事还没过去多久。

      可他与聂扶清之间仿佛隔了几十年的岁月。
      他的师父仍如白玉观音般高贵纯净,可那唇色苍白,鲜嫩的绛红色不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坐姿随意了,只是披着斗篷静静地倚在角落,一言不发。

      韩峥云喉咙里好像堵了东西,过了许久才挤出几个字:“身子还没好?”

      聂扶清愣了一下:“不碍事。”

      此后,马车内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聂扶清本不愿来这一趟的,他身子亏损太多,马车长途颠簸得浑身没个好地方,但韩夫人的恩,韩峥云的恩,都得还。

      他下车后去上了香,又与韩夫人交谈几句,远处宵练驾着一辆新的马车赶来,聂扶清坐着新车走了,直接将旧马车留给韩峥云。
      “主人,你就这么确定他肯下车?”

      “家人近在咫尺,一道帘子,隔不住的。”

      外头的雨渐渐大了,拍打在车顶吵得人心焦。聂扶清胃里又搅和得难受,他裹紧了斗篷,想靠在窗边眯一会。

      “主人,您为什么不接受那小子的关心?”

      聂扶清被吵了睡眠,皱着眉随意回道:“我为什么要他关心?”

      宵练又问:“那您又关心他做什么?”

      宵练等了很久都没有答复,久到以为聂扶清睡着了。

      车内小声传来一句嘴硬:“以后再没有了。”

      宵练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韩峥云立府一事都在聂扶清身上,他不关心,是让韩峥云露宿街头吗?

      半夜,聂扶清浑身骨头疼得厉害,起身卜了一卦。烛火下,三枚铜板缓缓排开,饱满圆润,模糊不清的花纹陡然立体:涣和光。

      风拂川渊,云开见山;鸣鹤在阴,嘉禾生野。虚舟无系,明月入怀;涣其忧疑,受福自天。

      聂扶清敲敲窗沿,宵练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主人。”

      “拿点酒来。”

      “罗太医说,您要是再酗酒,下回受伤可就要躺半年了。”

      聂扶清嘴硬道:“那更该趁着现在清醒多喝点。过节要喝酒,吃饭要喝酒,睡觉要喝酒,受伤也得喝酒才行……”

      宵练不再理他,翻身上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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