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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许翎走得很快。
郭川轩的提议正合他意。免得他待会打算把东西拿走,还得揍一堆人。
至于怎么找——许翎倏然停步,阖上双眼,屏息凝神。
刹那间,世界在他眼中幻化成另一副模样:拂过脸颊的风,空气中滴落的水滴、泥土与草木混合的香气……似乎都融为了他身体的一份子,引领着他。这四周一切细微的波动都是这么清晰,如同水面上漾开的涟漪。
就在那纷繁的涟漪深处,他捕捉到了一缕极为特殊的“波浪”。它并不张扬,却足够引目。仿佛是暮春向盛夏奔波之时,那股磅礴又温和的生命力。
那正是柳渐青独一无二的气息。
他跟那个王八蛋相处久了,啊不,是那个王八蛋以前老是纠缠他。
纠缠久了,久到他早习惯其存在,久到这份气息早已如烙印般刻入他的灵魂深处。
久到,哪怕是闭上眼睛,哪怕只是一丝游离世间的余韵,他也能须臾间直接找出,准确无误。
许翎睁开眼,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找到了。”
而跟在他身后的阮宁和白朔则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阮宁睁着一对灵动的眼珠咕溜溜四处乱转,白朔兴奋地抱着一打留影符四处记录。他在前面负重前行,他俩在后面岁月静好,双方互不打扰,真是和谐。
跟许翎相比,他俩简直像是来林间郊游的。
“哇!白朔你快看——这朵花,好像一只长耳朵的小兔子呀!”阮宁指着石缝里一簇紫色的野花,兴致勃勃道。
“真的耶。”白朔应声,取出留影符记录下来。
“哇!白朔你快看——这片叶,它居然是红绿渐变色的,好漂亮!”阮宁指着树上一片奇异的树叶,兴高采烈道。
“真的耶。”白朔再次应声。
许翎:“……”
“哇!白朔你快看——啊!”
阮宁的声音戛然而止,白朔举符的手一抖——留影符光芒闪过后,上面忠诚地投影下许翎面带微笑的脸。
“请问,”许翎礼貌发问:“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我们这是在完成任务,收集线索,寻找回春真人留下的东西啊。”阮宁煞有介事道。
白朔在一旁用力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很好,”许翎笑容加深,和颜悦色道:“既然如此,我恰好有了新眉目,那我们不妨此刻出发?”
见许翎转过身,阮宁白朔交换了个眼神,似乎还想鬼鬼祟祟溜回去,记录刚才没来得及记录的东西。
许翎就像背后长了眼,立刻转过头,鼻音轻哼:
“嗯?”
两人撇撇嘴,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一行三人沉默地穿行在雨后的林间。许翎走在最前,步伐平稳。雨已渐息,唯余枝叶间残存的积水滴滴答答落下,衬得气氛愈发诡异安静。
许翎目视前方,心里却掠过一丝迟疑:方才自己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凶了?
柳渐青以前总是说他不爱笑,说话也凶巴巴的,可交不到好朋友。
算了,许翎敛去眸中微澜,恢复一片漠然。
待他找到东西后,便会离开。此后山高水远,大抵再不相见了,又何必在意这短暂同行中的细枝末节。
不知走了多久,阮宁忽然踢开路旁一颗小石子,打破了这片沉寂。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跟他们找回春真人留下的礼物。”
她用的,不是“遗物”,而是“礼物。”
许翎行走的脚步一顿。
“回春真人仁心济世,他生前所有研究心得、珍稀药方都是公之于众,从未私藏。”阮宁手指无意识拨弄着一朵柔弱的小花,声音有些沉闷,带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低落:“而唯独没有将这个公开,而是特意私自留下。想必,是想留给什么重要的人吧。”
她和许翎视线对上,目光清澈地看着他:“我想,既然是想留给别人的东西,在那个人没有出现前,还是不要打搅为好。”
许翎眼睫低垂,遮住了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那么我们找出来,替回春真人给那人送去,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得了吧,”阮宁捡起脚边一块石子,随手就朝远处扔去:“宗门哪有这般好心?嘴上说着‘不忍先人智慧失传’,‘为了天下苍生’,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想将回春真人最后一点私心也据为己有罢了。”
白朔叹了口气,点点头,看来也是赞同阮宁的说法了。
许翎思索片刻,似是随口一提,带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试探道:“那不妨——我们找到,但是不告诉任何人,偷偷给那人送去?”
“真的?!”听他这么说,阮宁脸上顿时绽放开光彩,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你也是这么想的?!”
许翎面带笑容,点了点头。
“唉,那你呢——”阮宁手肘碰了碰一旁的白朔。
“回春真人当年宅心仁厚,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白朔娓娓道来,像是在回忆着过往,眼眶有什么在流转:“如果他真有想送出的,我愿意帮助他。”
许翎一句提议,终于成功调动了两人的工作热情。
循着那缕若有似无、未付、唯独被许翎清晰捕捉的温润气息,他们三人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覆满青苔与古藤的岩壁前停下。那缝隙极窄,被垂落的藤蔓和虬结的树根几乎完全遮蔽,若非刻意探寻,根本无从发现。
“这里?”
到了。许翎睁开眼睛:“一定就在这里。”
阮宁好奇心起,伸手就想拨开那些看起来湿滑的藤蔓往里探去。
“小心!”白朔低声阻拦道,他小心翼翼地用剑劈开缠绕的藤蔓,然而缝隙内部依然曲折狭窄,寻常男子的身形还是难以进入。
阮宁自告奋勇:“我试试吧!”
只有最瘦的阮宁勉强一试。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肩膀,手臂探入那阴凉的缝隙中。岩壁粗糙冰冷,蹭过她的衣袖。她一点点向内挪动,指尖在昏暗中期盼又有些紧张地摸索着。
忽然,她指尖触到了一样东西。
温热、坚硬。与周围岩壁的粗粝截然不同。
她呼吸微微一滞,手指因这确切的触感而轻轻一颤。努力又往前探了少许,终于能用手掌大致描摹出那物体的形状——那是一个匣子。
阮宁压抑着激动道:“我摸到了!真的有东西!很深,卡得很紧!”
许翎白朔在后面拉着她,阮宁手掌完全抱住匣子。三人一同发力,才将这深深卡在岩缝中的木匣取出。
“哇!这就是……回春真人留下的东西吗?!”阮宁抱起好不容易找到的木匣,激动地大喊。
那是个锁上的木匣,不大,样式古朴,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却异常沉重。触手是一片并不烫人的温热,仿佛封存着一团不会熄灭的暖火。
白朔没她这么直接,但显然也激动得不行,语气里满是敬意与兴奋:“真是不可思议,不愧是回春真人,即便过去这么多年,灵韵依然如此充沛……我甚至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强盛灵力。”
许翎颤抖着,缓缓地、几乎有些僵硬地抬起手,向前伸出,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就在他触碰到木匣表面一刹那——
周围的景象仿佛水纹般晃动、又消散。一时,他看不见枝繁叶茂的林间,听不到呼啸的风声,淅淅沥沥的雨,也感受不到一旁阮宁白朔的存在。
眼前,只有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如春月夜柳般的身影。
他转过身,朝他露出那与往昔毫无二致的笑容。
温柔到令人心口有些发疼。
柳渐青……
他抚摸着这个木匣,就好像,再次见到了他一样。
“你、你怎么啦?”阮宁见他神色怪异,疑惑问道:“没事吧?看起来,就像快哭了一样。”
许翎吸了吸鼻子,压下快忍不住的颤抖,声音有些沙哑:“没有的事,你看错了。”
只是有些感冒而已。
就在他们三准备离去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毫无征兆地从侧面茂密的树冠中疾射而出,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淡淡的残影。目标非常明确:正是阮宁怀中的木匣!
“没什么人!”许翎反应快得惊人,凌厉的眼神立刻锁定。
白朔也赶忙抽出长剑,带起一道弧光,试图拦截。
但是那黑影仿佛没有实体般,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避开了剑锋。一只裹在漆黑布料中的手,五指成爪,裹挟着阴寒刺骨的劲风,似乎马上就要碰到木匣边缘!
电光石火间,另一只手后发先至,精准扣住黑袍人袭向木匣的手腕!
是许翎。
他不知何时已插入两者之间,面色沉静如冰,眼神却锐利得惊人。扣住对方手腕的五指如骤然发力,腕骨摩擦的细微声响令人牙酸。
黑袍人猛地一震,似乎没料到有人能如此迅捷地拦下自己,更没料到这看似单薄的少年竟有这般骇人的指力。他闷哼一声,手腕剧痛之下,抢夺之势顿缓。
但这黑袍人显然绝非庸手,应变极快。被制住的瞬间,他空着的左手已如毒蛇吐信,并指如刀,直戳许翎咽喉要害,攻势狠辣刁钻,竟是要取他性命。
他的动作一缓,一道自身后的剑光亮起,是白朔。只见他奋力砍去,逼得黑袍不断后退,这才救下许翎。阮宁赶紧将木匣收于怀中。
霎时间,周围树影摇曳,又有几道同样装束的黑影从不同方向窜出,配合默契地扑向三人,攻势如网,目的明确——他们的目标是木匣!
电光火石间,许翎心里闪过一个疑惑:他们身上,怎么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
黑影不约而同向他们发动攻击,许翎被那名黑袍头领死死缠住,对方招招狠辣,功力深厚,显然不是等闲之辈。他既要应对这强敌,余光又需关注阮宁那边——木匣在她怀中,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阮宁,匣子!”白朔奋力挡住两名黑袍人的夹击,朝阮宁喊道。
阮宁咬牙,知道木匣在自己手上反成了拖累,看准一个空隙,奋力将木匣朝许翎的方向抛去:“许羽兄,接住!”
木匣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
下方的许翎和黑袍头领几乎同时抬头望去,黑袍头领眼中寒光暴涨,硬生生受了许翎一拳,借力如离弦之箭般扑向半空中的木匣!手指堪堪擦过匣子的边缘,就在他几乎要面露喜色之时——
轰——!
一声绝非木匣应有的、震耳欲聋的爆响猛然炸开!赤红色的火焰与刺目的强光瞬间吞噬了黑袍头领抓向木匣的手,狂暴的气浪将他整个人掀得飞了出去。
“哼,”下方传来阮宁毫不掩饰得意洋洋的声音:“真当我傻啊?这么重要的东西说的扔就扔?怎么样,本姑娘亲手制作的‘木匣.霹雳火’滋味如何?”
许翎:“……那个,万一抢到的是我呢?”
阮宁大惊,脱口而出:“啊?你能抢到?!”
被看扁了的许翎沉默不语,心道以后一定要给她露一手。
“咳……咳咳!”
不远处,被炸得灰头土脸的黑袍头领已然挣扎站起,尽管动作因伤痛略显滞涩,但周身的气息却变得更加阴冷危险。他抬手抹去兜帽边缘的焦痕,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紧绷。另外几名黑袍人也聚拢到他身边,呈扇形围上,面露凶光,杀意不再掩饰,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许翎一怔,聚集在一起后,那股不同寻常的气味,更明显了。
白朔缓缓横移半步,挡在阮宁身前:“我们好像把他们彻底惹怒了。”
阮宁不以为然:“惹怒就惹怒呗,说得像不惹怒他们今天就会放过我们一样。”
白朔听乐了:“也是。”
他长剑彻底出鞘,剑锋抬起,锁定眼前的敌人。
阮宁抽出自己的长弓,弓如满月,箭镞闪着寒光。
“那就——”
“大干一场吧!”
他们没有多余的交流,却默契地分好工。
许翎面无表情后退半步,一柄短刃从袖口处滑入他的掌心。
那正是前夜偷袭他的那个人,留下来的短刃。
“为什么最近,总是跟看不清脸的家伙打呢?”许翎转了转脖颈,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是因为你们都长得都不太方便,所以知道不出来吓人嘛。”
短刃出鞘后,许翎整个人气场大变,之前一直收敛着的,冷淡又安静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又危险的压迫感。此时此刻,他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反倒更像一柄终于出鞘饮血的利刃,或是一头撕去了所有伪装的野兽。
两道黑影一左一右,默契十足袭来。许翎的眼神倏然聚焦,他非但不退,反而迎着攻势,左脚侧滑半步,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倾斜,第一个黑袍人抓向他咽喉的利爪贴面而过。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他空着的手已如铁钳般扣住那黑袍人的肩胛,猛一借力——!
许翎身形猛地拔高,凌空旋身,被扣住的黑袍人反倒成了他的支点。腰腹力量爆发,拧身踢腿——一记灌注了全身力道的回旋踢,狠狠踢在第二名黑袍人的胸口,飞了出去。
许翎的攻势还未尽。借着这一腿的反作用力,他扣住第一名黑袍人肩胛 ,同时右手中的短刃化作一道寒光,自左而右,精准果决地抹过对方脖颈。
没有巨响,只有一道极细微的、仿佛锦帛断裂的嘶响。
许翎稳稳落地,单膝微屈缓冲,手中短刃刃尖朝下,一滴暗色液体顺着刃尖无声滑落。同时身后,黑袍人僵在原地,双手徒劳地捂住脖颈,嗬嗬作响后,便无力倒地。
还来得及他喘口气,一道黑影如飓风般再度朝着他头颅挥来!许翎只来得及堪堪低头,半缕秀发便被对方赫然斩去!
是最开始为首那个黑袍头领!
黑袍头领与其余黑袍人简直不是一个等级的,无论是在力量、速度还是反应上。被阮宁炸之后,他整体反而上了一层楼。许翎的短刃几次险之又险地擦过对方,不但没有划破对方衣角,反而自己数次被对方沉重的掌风扫中,气血翻腾,持刃的手臂阵阵发麻。
就在黑袍头领探手抓向他咽喉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横空而至!一支赤红箭矢,以刁钻至极的角度,擦着许翎的耳畔疾射而过,直逼黑袍头领的面门!
这一箭来得刁钻且突然,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黑袍头领若不回防,即便能重创许翎,自己也必被这一箭所伤。他冷哼一声,收回手,袍袖一卷,一股阴风旋起,将箭矢击偏,“笃”地一声深深钉入一旁的树干。
许翎得以借拉开距离,胸口急促起伏。他愕然回头——只见阮宁站在不远处,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眼神却亮得惊人。手中长弓弓弦还在微微颤动。
“许羽兄,”阮宁已经搭上第二根箭矢瞄准,语气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兴奋:“你打得这么爽,也让姐妹儿一起爽爽啊。”
另一旁,白朔正与其余几位黑袍人缠斗,虽是以一敌多,但看起来还算轻松。
许翎心头有些发蒙,像是从未体验过这般感觉,他早习惯什么事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十几年的人生从未想到过,还能有“和他人并肩战斗”这种选项。
“你近,我远。”不等他回话,阮宁安排起来,语速飞快:“你负责给他几个大耳刮子!我负责在他身上开几个洞!”
许翎:“……”
简单明了的战术,他喜欢。
许翎身形鬼魅,手持短刃,死死手持死死缠住黑袍人。他的攻击凌厉而精准,招招朝着头领致命处挥去。
而阮宁则如同最敏锐的猎手,游走在外围。弓弦每一次拉响,都伴随着一道刁钻的箭矢的射出——它可能并不能直取要害,但每次都能封其退路,或是干扰其发力。让黑袍头领束手束脚,烦躁不堪。
在两人天衣无缝的夹击下,黑袍人左支右绌,身上添了好几道伤痕。
看似形势一片大好,可越是靠近头领,许翎心头那股不安的感觉也越发强烈。
“就是现在!”阮宁看准一个破绽,大喝一声,弓如满月,一道凝实无比的红色箭矢瞬间凝聚,瞄准了黑袍人因格挡而露出的空门!
就在她手指即将松开之时——
“不。”许翎的尾音有些许发颤。
“不对。”
“阮宁!先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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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让我找到作话怎么发了……
以为是话少,其实只是不知道怎么发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