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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因为晚上和陈文斌有约,林雨连午休都省了,忙到7点准时走出后巷,陈文斌缩在墙角可怜兮兮的。林雨看他一副被抽了脊梁骨的样子,心软了:“上车,去吃饭。”
小电驴在窄巷子里钻了10分钟就停下来了,这是家窝在居民区的小饭馆儿,老板做西北菜的手艺不错,偶尔还有些粤菜招呼左邻右舍,林雨偶尔馋了就会过来。
小饭馆的玻璃门被推开时,挂在门楣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暖黄的灯光裹着羊肉汤的香气扑面而来,油腻的木桌子擦得发亮,墙角的电扇慢悠悠转着,吹起贴在墙上的“大盘鸡特价 38元”的红纸。老板正蹲在灶台前炒辣子鸡,听见动静抬头一看,笑着扬声:“小林来啦?还是老样子,红焖羊肉?”
“嗯,再加个大盘鸡,拍黄瓜,一碗西红柿鸡蛋汤。”林雨拉着陈文斌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把菜单推过去,“看看还想吃啥,今天我请。”
陈文斌的手指在菜单上捏出褶皱,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像蚊子哼:“不用了,够了。”他偷瞄了眼林雨,见对方没看他,又飞快低下头。
老板很快把拍黄瓜端上来,翠绿的黄瓜拌着蒜末和香油,撒了点红辣椒圈,看着就开胃。林雨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倒是陈文斌有些受不住煎熬地开口打破沉默:“雨哥...”
林雨给他倒上一杯水,阻断了他的话,“先吃饭,下午有点忙,我饿了好久了,吃完再说。”
两人就沉默的相对而坐,红焖羊肉和大盘鸡先端上桌,都是下饭菜,分量也足,但顶不住两个大小伙子的胃口,林雨今天添了两碗饭后才放缓了进食的速度。他挑着炖的软烂的土豆块吃,看陈文斌老是吃凉拌黄瓜里的辣椒圈,还不时往他碗里扔肉多的鸡块。
老板拿着瓶啤酒过来,放在林雨面前:“送你们的,解解腻。”
“谢谢张哥。”林雨笑着道谢,把啤酒推给陈文斌,“我等会儿要骑车,你喝。”
陈文斌接过啤酒就猛灌了两口,看着林雨给他夹了块鸡腿肉,忽然“啪”一声放下筷子,眼泪掉在桌子上:“雨哥,对不起…我不该偷东西,也不该让你担保,我…”
“先吃饭。”林雨打断他,自己又夹了块土豆,慢慢嚼着,“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儿。”他顿了顿,声音放得平和,“你还小,别怕犯错,改了照样堂堂正正做人,但前提是你要真的认识到错误,不是被人抓住了心虚怕承担责任。我文化程度不高,不会说大道理,但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
陈文斌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小时候我家穷,冬天没棉鞋穿,冻得脚流脓,人家冻在外面的饺子都不敢多看一眼,怕自己忍不住馋。”林雨的目光落在窗外,居民区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暖融融的,“十五岁出来做事的时候那才叫个苦,在老板厨房地上睡了整整一年,铺块硬纸板当床。可是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挺过来了,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可也比以前好的多。”
这话像锤子,敲在陈文斌心上。他想起每次离家,妈妈总拉着他的手说“小武要认真工作好好做人”,想起林雨借他八万时说“慢慢还,别着急”,再想想自己干的事,眼泪掉得更凶了:“雨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好好学炒菜,好好还钱,不拖累你。”
“没人说你拖累。”林雨把纸巾推过去,“我帮你,不是因为你欠我钱,是因为我知道,人有时候会走岔路,你现在知道错了,改过来就好。”
陈文斌抬起头,眼眶红得像兔子:“雨哥,我没想偷老陈的钱…我就是、就是想给我姐汇点儿,让她好过些…”
“姐?”林雨愣住。
“我姐又被她男人打了,”陈文斌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一抽一抽的,“当初因为拿了彩礼钱,她就不肯离婚,可是那男人真他吗的不是个东西,自己在外面搞不到钱,回家就拿老婆孩子出气。我姐心疼孩子太小,又没办法出来工作,娘俩天天在家吃面条子,那孩子瘦的跟个外星人似的。”他擤了擤鼻涕,缓和了下情绪,“老陈的钱…就在他衣橱顶层,红信封裹着…我没忍住就拿了…还有后厨的食材,是...是陈硕他,他也经常拿,说有门路能,能卖钱...我,我就想着…”
“陈硕”这两个字一出来,林雨就狠狠皱眉。
陈硕其实是老陈的一个远房亲戚,借着老陈的关系进的后厨,再加上油嘴滑舌处事也圆滑,和周围的人关系都还不错。但这个人有个臭毛病,烂赌。
赌狗赌狗,一无所有。这句话在陈硕面前体现的淋漓尽致,餐厅的人对他也不过是看在老陈的面上维持着,新人没几个人不被他借过钱的。起初借了很快就能还,过段时间非要三催四催才肯给,碰上脸皮薄的,干脆就赖了。上次小李就抱怨,借了陈硕五百块,催了三个月才要回来,还被倒打一耙说“这点钱还追着要”。
总之,人品这一块,早就稀碎。
“陈硕让你拿的?”林雨放下筷子,指尖在桌沿上轻轻摩挲,眉头皱得更紧了。
陈文斌捏着啤酒瓶,指节泛白:“他…他跟我说,后厨的边角料没人管,拿出去卖了换点零花钱,没人会发现。”他声音越来越小,“我一开始没答应,可我看他时不时就拿点儿出去,我…我就鬼迷心窍了。”
“糊涂!”林雨的声音沉了些,“明眼人早知道他手脚不干净,可你看他出过事儿吗?他撺掇你拿东西,你就敢拿?”他太清楚陈硕的德性了——几次三番被人堵在餐厅后门要账,每次都是老陈替说和。这种人,眼里只有自己的赌瘾,要是没了老陈,怕是要栽大跟头。
小饭馆的老板端着水壶过来添水,见两人气氛沉,笑着打圆场:“年轻人难免犯错,改了就好,别往心里去。”说完又拎着水壶,慢悠悠回了灶台。
林雨等老板走远,才转向陈文斌,语气缓和了些:“陈硕的话,以后一句都别信。他自己烂赌,想拉着别人一起下水,你要是真听他的,这次没被发现,下次只会更胆大,到时候不是丢工作这么简单了。”
陈文斌低下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知道…我就是太急了,想给我姐汇点钱,让她给孩子买两块肉吃…”
林雨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连白面都吃不上,顿顿是玉米糊糊,他看着别家孩子吃馒头,都能咽口水。陈文斌这个年纪,急于承担责任的心思,他太懂了。“你姐的事,以后别自己扛着。”林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转账界面,“我先给你转五百,你明天给你姐汇过去,就说…就说你发了奖金。”
“不行!”陈文斌连忙摆手,“我已经欠你八万了,不能再要你的钱!”
“这不是给你的,是借你的。”林雨把手机递到他面前,“算在你欠我的账里,以后每个月多还五十,行不行?”他知道陈文斌这个年纪都好面子,不会平白受恩惠,这样说,陈文斌才肯收下。
陈文斌看着手机屏幕上的“500”,眼泪又掉了下来,声音哑得厉害:“雨哥,谢谢你…我,我错了。”
“光说没用,得做。”林雨把手机收回来,“明天上班,你先去跟老陈、跟经理好好认错,别提陈硕,也别找借口,就说自己糊涂。陈硕那边,你也别再跟他来往。”
陈文斌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些。他拿起啤酒瓶,又喝了一口,“雨哥,我以后一定好好学炒菜,跟着老陈好好干,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这就对了。”林雨笑了笑,夹了块土豆放进他碗里,“快吃吧,菜都凉了。你姐那边,主要还是孩子太小,但你也别以这个再走歪路,要真出了事,不值当。”
两人吃完饭,林雨结了账,推着小电驴走出饭馆。晚风还有些许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陈文斌跟在林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林雨是真心为他好。
“雨哥,”陈文斌忽然开口,“你说…我以后能像你一样,学一手好手艺,赚钱养家不?”
林雨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温和的笑意:“怎么不能?你现在不就是?你比我年轻,比我聪明,只要肯学,肯定比我强。”
陈文斌重重点头,眼里终于有了点笑意。
林雨跨上小电驴:“上来吧,送你回宿舍。明天早点起,跟老陈认错态度好点,再说一遍,态度软和点儿,别找借口,他吃软不吃硬。”
陈文斌连忙应着:“我知道,我都想好了,就说我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还想跟着他好好学炒菜。”
林雨骑着车,心里却在盘算着陈硕的事。他知道,陈硕这种人,不敲打一下,以后还会带坏别人。但这事他做不合适,没借口,也没那能耐,眼下最好的方法只能是拘着陈文斌远着点儿他。
第二天,陈文斌瞅着空当给老陈道了歉,即便脸红的滴血,他也磕磕巴巴的把话说完了。老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权当这件事就翻篇儿了。
唯有面对黄经理的时候,陈文斌腿肚子直哆嗦,不仅仅是因为黄经理对他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更在于他自己平时就怵经理怵的厉害。经理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看人,但陈文斌总觉得他那双眼睛精明的很。最后经理不轻不重地点了他一句,“我这可是看在林师傅的面子上。”
出了门,陈文斌终于尘埃落定的长出一口气。本以为就这么平静的过下去,谁知几天后,陈文斌鲠在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原来他拿了老陈钱的事有几个人知道了。
其中两个还是宿舍一起住的人,起初他还没发现,后来总觉得那几个人在他背后曲曲他,好几次都让他气的想发飙,有话当面说不行吗?非得搞得跟避嫌似的,他一出现人就闭嘴?可这事说来说去,源头还是他自己,他忍了又忍把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咽。
林雨看在眼里,心知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个事儿,嘴长在别人身上,你不能堵别人嘴吧?
午休时,林雨招呼陈文斌取后巷,“最近心情不好?”
陈文斌撇了撇嘴,强颜欢笑,“没事儿,还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林雨看陈文斌没一上来就倒苦水,心下也觉得他长大了,这才缓缓开口,“我住的旁边,有个两房一厅的空出来了,在四楼。我去看了,比我现在住的大多了,还能晒一会儿太阳,价钱要1400,水电也合理,两个人住大概每个月1600块。有兴趣吗?”
陈文斌抬起头,有些意外,“雨哥你不住你现在的地方啦?”
林雨笑了笑,开口不过没多做解释,“这个两方一厅的次卧小的很,也就放张床,你要是有兴趣合租,算你600块,怎么样?”
陈文斌一听有些心动,可是去外面住相当于每个月要多出600块的支出,住宿舍就算再差好歹不用花钱,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不舍得那600块,有些犹豫。
林雨自然看出来陈文斌的心思,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陈文斌工资本就不高,一下子放弃免费的宿舍来跟他合租,虽然他的初衷是想让陈文斌自己过的好一点。“没关系,你要是不想住也没事,我就是提议一下,我现在住的地方也还行。”
陈文斌一听这话,长舒一口气,他倒是想和林雨一起住,除开林雨一直照顾他不说,林雨脾气很温和也包容,跟他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只可惜钱包不允许。他咧嘴一笑,“雨哥,你现在涨工资了,要是想住好一点,可以搬到宿舍附近,那边儿有栋楼,里面全改装成公寓了,环境好的很咧,进进出出的都是附近写字楼里的人,门口还要刷卡呢。”
林雨一听削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还安排起我来了,也不想想门口有管家的,那还不要我至少半个月工资啊?我能负担得起?”
两兄弟相视一笑,林雨也不再劝说,心里只盼望陈文斌好好表现,那些碎嘴的人,反正只是过过嘴瘾,也不敢正大光明当着人面说三道四,听到只当没听到好了。
陈文斌拿起筷子,埋头吃了一大口,他抬头看着林雨,认真地说:“雨哥,我以后跟着老陈好好学炒菜,争取明年能单独开灶,到时候工资涨了,我每个月多还你点。”
林雨点点头,眼里露出点笑意:“好,我等着看你开灶。”
晚上十点多,林雨擦着湿发刚跨进客厅,手机就在茶几上震起来。他手还湿着,本能地想按掉——这大半夜的,除了催收和诈骗,哪有正经人打电话?他手机里还装着反诈 APP,平时看到陌生号码都直接划走。
屏幕亮起时,他手一抖——来电显示孤零零一个“简”字。
心脏莫名跳快了两拍,林雨赶紧擦干手,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喂”,那边就传来简玉章沉稳又带着点急促的声音:“林师傅,小霖有点心情不好,我已经让人开车去接你,麻烦你过来一趟。”
话音刚落,电话就挂了。林雨举着手机愣在原地,听筒里只剩“嘟嘟”的忙音——他连“小霖怎么了”“去哪个地址”都没来得及问。可转念一想,简玉章那样的人,绝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既然开口了,肯定是真需要。
林雨不敢耽误,抓过衣柜里最干净的一件白 T恤,套上条洗得发软的运动短裤,连头发都没吹干,就趿着拖鞋往门外跑。出门前还特意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总不能太邋遢。
他没敢在窄巷里等,特意绕到巷口外的大路边。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等了快四十分钟,一辆黑色轿车才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轮胎碾过路面几乎没声。
司机降下车窗朝他喊道:“林师傅吗?”
“哎,是我。”林雨忙不迭应承,凑过去想拉车门,脸瞬间有些发烫——没找到车把手,不知道怎么开门。
没等他尴尬多久,车门“咔嗒”一声自动往侧面滑开,露出里面铺着的深棕色真皮座椅,中控台亮着柔和的光,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木质香,林雨轻手轻脚地坐进去,后背刚贴到座椅,车门就自动合上了。司机从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确认他坐好,没说一句话,平稳地汇入车流。
林雨本来想问“小霖到底怎么了”,可看到司机一副“工作中,勿扰”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靠着车窗,借着路灯透进来的光,瞧瞧打量车内——看着就精致的银色钟表;座椅侧面一排排按钮;还有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他看着脚上的拖鞋,总觉得格格不入,下意识地把脚往里收了收。
另一边,在家里的简玉章眉头皱的死紧,给林雨打电话其实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早上张简霖就带着起床气,摔了两次杯子;下午不知道跟谁通了电话,挂了之后就一直闷着,问急了就说“你们都不懂”。简玉章本来还想训两句,可看着弟弟一米八大的个子缩在沙发上,像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到了嘴边的狠话又咽回去了——小时候还能揪着耳朵教训,现在连碰都舍不得碰。
他想到每次看小霖跟林雨待在一起时的样子,总是不由自主憨态十足还娇气,心想着大概也是真心依赖这个人,再加上林雨迄今为止还算得上老实,就当把人弄过来安慰安慰自家弟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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