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破青山

　　月黑风高，乌云密布，正是潜入月州分坛的绝佳时机。清雅阁一行人商议妥当行动计划后，即刻动身了。

　　庄义率先一步来到与地牢西南角相接的排水口。他平常看起来憨厚粗笨，执行任务时却专注度极高，连目光都变得沉毅深邃了。

　　他并未急于钻入排水口，而是屏息聆听片刻，随即用腰背发力，以厚实的手掌抵住一块沉重的巨石。这块巨石被他用巧劲挪开尺许，果然露出了更宽敞的洞口空间，足以容他通过。

　　庄义毫不犹豫地矮身钻了进去，动作灵巧到与他高壮庞大的身躯极不相符。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排水口内里的黑暗与腐臭中。

　　与此同时，邺白罂也展开行动了。她的轻功底蕴格外深厚，仅仅轻盈一跃，就“飘”至分坛东侧一段相对低矮、但布有尖锐铁棘的围墙下，动作优美得好似一片雪花悠扬落地。

　　邺白罂从怀中取出一段特制的钢线，这根钢线末端有着锐利的钩爪。她手腕灵活翻动着，将钩爪精准地扣在墙头暗处，并侧耳倾听密涅教铁蛇卫巡逻的脚步声，计算着何时动手。

　　花想女默契地与邺白罂分头行动，潜入阴影中，准备为这场行动制造“意外”混乱。古御行则按照雪祭宥的安排，悄然绕至分坛后侧一处专供低级教徒出入的偏门附近。

　　此处守卫较少，古御行的任务不是强攻，而是“替补”——即在不惊动更多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解决或引开守卫，为后续村民们紧急撤离争取更多时间。

　　雪祭宥和刀髓玉作为本次行动的核心成员，在收到庄义从暗道传出的第一个安全信号后，迅速而隐蔽地从守卫们的视觉死角切入。

　　走在前面探路的是雪祭宥。他在黑暗中洞悉敌情的感知能力，早在宫中时就已被母妃慕容寻雁训练到极致。

　　刀髓玉紧随其后，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动向，掌心因为忐忑不安有些微微渗汗。

　　她在这次任务中承担着很重的份量，可谓是最关键角色。尽管她目前在清雅阁弟子中排名倒数第一，但雪祭宥还是决定让她充当这个最关键角色，通过这次冒险历练，更快实现自我提升。

　　师兄师姐们一致同意安排，对刀髓玉这个新来的师妹抱有绝对信任。刀髓玉在感激的同时，也更感到压力沉沉。

　　听被救的村民说，今晚是用活人炼药的“圣日”。大概是这个原因所致，月州分坛比寻常加大了看守强度，竟由数十上百名铁蛇卫把守。

　　雪祭宥对刀髓玉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看墙上的痕迹。在火折子照映下，庄义探路时留下的细小刻痕为两人指引了方向。

　　两人沿着曲折向下的甬道疾行，若要通过此路抵达牢房，必须解决守在此处的三个铁蛇卫。

　　顷刻间，雪祭宥速度快到几乎成了一道闪过的飞影，他指尖凝聚劲气，连续精准击中铁蛇卫们的后颈要穴。这三个铁蛇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软倒在地。

　　“你…”刀髓玉不可思议地看着雪祭宥——这样的速度，放眼整个江湖都是少见的。甚至极有可能，凭他一个人，就能救出这里的所有村民。

　　刀髓玉本想脱口而出问他，为何要在师门隐藏实力，却又想到这种危急关头不适合问这些私事，连忙止住话语。

　　“怎么，被师兄迷倒了？”雪祭宥眸光熠熠，坦诚道：“故意浅露一手给你看咯。”

　　“确实很厉害。”刀髓玉真诚夸赞。她蓦地想起刚遇见雪祭宥那天黄昏，她和古御行在马车外抵抗乱箭——

　　她夸古御行好剑法，雪祭宥耍宝似的在马车里叫嚷自己是古御行的同门，和他一样好剑法。

　　“帮我保密，阿玉。”雪祭宥朝她眨眨眼，像某种狡猾又好看的动物，刀髓玉一时想不起那种动物叫什么了。

　　“嗯？”刀髓玉飘远的思绪被拖回现实，她立刻反应过来：“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拉勾为证。”雪祭宥在这种紧要关头倒还有闲心思逗她。

　　“不必了，我会说到做到的。”刀髓玉没有伸出手与他拉勾，仍然是那副与他保持适当距离的态度。

　　两人顺利抵达集中关押村民的牢房。粗实的铁栅栏后，挤满了面黄肌瘦、苦痛哀叫的村民，他们每个人都早已被虐待得伤痕累累。

　　刀髓玉面对牢房门上的大锁，拿出自己亲手打造的、一端带弯钩的铁钎，利落插入锁孔。

　　她以前在靡音阁时，常常趁着琴九娘不注意溜出去，和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学各种稀奇古怪的手艺。

　　比如开锁。在燕州，一个叫洪瘸子的锁匠觉得与刀髓玉投缘，把毕生经验都教予她，让她几乎能开遍天底下所有的锁。

　　可惜，洪瘸子后来没过几年就病逝了。

　　刀髓玉前些天和雪祭宥来地牢里查探情况时，默不作声留心了牢房门上那把锁的结构。回去之后，她凭借记忆和对锁具结构的理解，制作了这根精巧的铁钎。

　　村民们看到刀髓玉拿出铁钎开锁，纷纷哀求——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求求你了姑娘，救我们出去吧！”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们这些恶魔，要煮活人炼药啊！”

　　“嘘，想活命就别出声。”雪祭宥示意村民们切勿躁动，保持安静。

　　刀髓玉继续专心用铁钎撬动锁孔，不出几秒，只听“咔哒”一声闷响，锁便开了。

　　村民们争相从门内挣扎着涌了出来，好似生怕下一秒这扇门就要再次关上。

　　生死面前，谁也不肯让着谁，有些人被挤掉了鞋，有些人被绊倒栽了跟头。

　　“洪师傅，您当年教的开锁方法，如今用来救人了。”刀髓玉在心底无声说道。

　　雪祭宥镇定地引导村民：“你们跟着她逃出去，动作快些！大家一定都能活命，不要挤自己人，危险关头更要团结。”

　　其中一名村民在雪祭宥的引导中冷静下来，对同伴们号召：“对，大家不要再拥挤了，逃生的路很窄，快点每两人站成一排！我们排好队，跟紧这位姑娘！”

　　村民们惶然不安地排起队伍。

　　“走！”事不宜迟，刀髓玉率领村民们往地牢出口奔去。

　　但村民们方才的骚动，果然还是引来了铁蛇卫的注意——
　　“地牢那边有声音！”
　　“不对劲！有情况！”

　　数十名铁蛇卫，在那个目光狠戾、脸上有刀疤的铁蛇卫头目带领下迅速冲过来，手中兵刃寒光闪烁。

　　刀髓玉在人群中，忍不住回头看了雪祭宥一眼。

　　“按原计划，你带村民们赶紧离开！” 雪祭宥语速极快地对刀髓玉说着，同时长剑出鞘，拦在甬道中央，独对来敌。

　　他主动将战场稍微拉开，以免波及正在疏散的村民。

　　几乎是同一瞬间，庄义恰好及时赶来接应。

　　“庄义！” 雪祭宥喝道。

　　“来了！” 庄义虎视眈眈盯着逐步逼近的那些铁蛇卫，一把拔出别在腰间的巨斧。

　　刀髓玉拼命带着村民们往前跑，不敢停下片刻。她一边跑，一边想着，如若雪祭宥今日不故意展现能力，她此刻定然不放心留他殿后。

　　所以，他那看似耍宝的举动，其实是为了让她能在分头行动的时刻安心带队救出村民。他很清楚，她这样义字当先的倔脾气，不会同意丢下一个实力软弱的同伴。

　　刀髓玉经过地下炼药室的杂物堆积处时，眼角余光瞥见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那里还有村民！” 刀髓玉急道。

　　“别担心，有我在。” 一道清冷温柔的声音突兀响起。

　　不知何时起，邺白罂已杀尽外界守卫的那些铁蛇卫，从另一条岔道悄然现身此地，准备好接应刀髓玉。

　　邺白罂一手扶起杂物堆积处蜷缩着的村民，带着他迅速归入逃亡的队伍。刀髓玉眼见大师姐在队伍末尾保护村民，心下安定了不少。

　　地牢上方，隐约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是花想女得手了！她成功让月州分坛东边关口走水，浓烟四起分散了那群守卫的注意。

　　地牢之中，正面战斗已然爆发。

　　那铁蛇卫头目实力不俗，刀法狠辣诡谲，招招夺命。其余铁蛇卫也贯彻着密涅教不畏死的教徒精神，轰然围攻上来。

　　雪祭宥眼神沉静，剑势徐徐展开。

　　他虽以清雅阁剑招为基础，但出招气韵却又有别于清雅阁门派。在如网般密布的剑光里，他已游刃有余避开一众铁蛇卫的进攻，甚至每每都能精准预判铁蛇卫的出击动向，一举刺中这些敌人的心脏。

　　而这仅仅是他在庄义面前掩藏实力的水准。

　　另一边，刀髓玉拼尽全力将最后几名村民引向花想女提前打开的通道。

　　本以为已经安全，却突然有一名铁蛇卫从高处跳下，凭借一股凶悍之气挥出袖中藏着的带毒暗器，直指刀髓玉心口！

　　“小心！” 花想女眼疾手快，长鞭霹雳一卷，随着一声巨响，带毒暗器哐当落地。

　　“多谢！”刀髓玉趁势跃上，在铁蛇卫想再次挥出暗器对付花想女时，将手中短刀自那铁蛇卫胸口狠狠穿入。

　　花想女赞赏地看着这一幕，悠悠夸道：“还不错嘛，看来你也不完全是朽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