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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唤你的名字
——
“……身体放低!不是让你弯腰,是重心下沉!你这样直挺挺地站着,是生怕对方的子弹找不到你吗?”
河堤下的空地上,两名身着□□新人制服的少年相对而立
“对不起,青木哥……”
健太郎腿一软摔倒在地上,“我真的,做不到………”
青木,青木胜也
那个在报道日,试图通过揍他来立威的第一名。
但今天他的脸上没了那时的张扬,只有一种焦灼的,近乎绝望的严厉。
璃久捂住纸袋,半蹲在草丛后,看着下面的两人
两人
青木身边的高子和矮子呢?
“做不到?”
青木的声音陡然拔高,
“太郎和源他们倒是不用做到了!你难道忘了他们是怎么没的吗!”
“流弹……”健太郎剧烈的抖了一下
“对,流弹!”
青木哽咽着怒吼,“就那么‘嗖’的一下,人就没了!连敌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在这里,死亡他妈的不讲道理!”
就那么“嗖”的一下,人就没了。
璃久攥着纸袋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和在那里不同
在这里,只要一枚铁片,就能摧毁生命
如此简单,如此……经济……
他忍不住低头,看向那攥着纸袋的,白皙纤细的手
那双手,五年内击碎过骨头,撕裂过皮肉,夺走过百条生命,也曾无数次皮开肉绽。
但此刻,上面没有任何伤疤,甚至连一道褶皱,一个茧子都找不到。
胃部一阵痉挛
璃久猛的移开视线,强迫自己移开注意力
他看向男人,后者正平静地眺望着河堤,背影佝偻。
“有时候,”
男人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着风,对着水,默默的倾诉
“伤害的到来,是无声无息的。它不问你准备好了没有,也不管你是否站在最前线。”
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河堤,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就像有些‘病’,并非源于战斗。可能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完成了一项特殊的‘物资搬运’任务……”
他抬手,下意识想掏出那个黑布袋,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按向左胸
掌心下的搏动,微弱且缓慢
仿佛风中之烛
“一年了,现在只有我一人,还留在这片‘战场’上……”
璃久怔怔的听着男人的话
物资搬运,靠止疼药无法治愈,全身扩散,只有我一人……
线索逐渐成型,以一种可怕和冰冷的方式
他不敢开口,更不敢求证,只能捂住痉挛的胃部。
天空在视线中逐渐上移,扭曲
“噗——”是膝盖砸在草地上的声音。
“望月!——”还有男人着急的低呼,夹杂着一连串的呛咳。
璃久单膝跪地,满头冷汗,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撑住草地。
“深呼吸……坐下来吧,孩子,坐下来会好一点……”
他依言坐下,脸埋在膝盖间,任由浓稠的黑暗将他包裹
但视觉没了,听觉还在。
下方,凄厉的喊声孜孜不倦钻入耳膜。
“我们是四个人一起来的!现在,只有我们俩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青木哥!我明白的!你别哭了,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的!”
“我们一定能一起活下来的!”
这句话咬碎了璃久仅存的理智。
他再次看见了那张脸,那个笑容
那个被他亲手了结的,曾经约定好要一起逃出去看星星的,唯一的朋友……
「活下去……」
嗡——
蜂鸣炸开。
掌心下的青草,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疯长,瞬间没过他的手腕,又迅速枯黄,腐败。
纸袋化作簌簌飘落的纸屑,连同里面的种子一起,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命力,湮灭成灰。
河面无风起浪,重重拍打着岸沿,周围的空气发出低沉的呜咽。
“怎么回事?!”
青木一把将健太郎死死护在身后,惊恐地环顾四周
“谁搞的鬼!出来啊!”
“望月!”
远藤没有先去查看环境的异变,而是伸出手,一把握住了璃久剧烈颤抖的左手腕。
“看着我,孩子。”
远藤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像锚一样钉入璃久混乱的意识,
“看着我,不要看别处。”
璃久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男人脸上。
“呼吸。”
远藤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用呼吸的节奏引导着璃久,
“跟着我,吸气……呼气……慢慢来……”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拂开璃久掌心那些枯死的草屑,又转过身,摘下身后一株狗尾巴草,坚定的塞进璃久手中
“感受它,”
他引导着璃久感知手心里这个具体而微小的存在,
“感受它的纹理,它的重量。它还存在着,很安静。”
狗尾草毛茸茸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一点点替代了虚幻的,血色的杀戮记忆。
璃久的呼吸开始慢慢平息。
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攥住了那株狗尾草,跟着男人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呼吸。
“1,2,3,4,……5,6,7……”
“13,14,16……17,18,19,20……”
19个数字,没有15
远藤注意到了,但他只是安静的陪着低声数数的少年,一点点脱离未知的风暴。
终于,风停了
河面恢复了平静,空气不再震动,仿佛刚才的波澜从未发生。
璃久手心里,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狗尾草穗,还残留着真实的触感。
他看着男人平和依旧的侧脸
没有算计,没有恶毒,没有惊恐,没有探究
心口热乎乎的
是一种在遇到织田作后,才体验过的,名为不过问,只接纳的安全感。
他低头看着曾让纸袋湮灭的手
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远藤先生。”
男人正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那双总是带着疲态与温和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微微亮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终于不再完全封闭起来的少年,嘴角勾起温暖的笑容。
“嗯,璃久。”
璃久。
不是“望月”,而是他的名字。
这个称呼,和织田作叫他的一样
平静,自然,却带着一种将他这个人完全包裹住的重量。
璃久忽然发现,远藤先生和织田作……在某些地方很像。
他们都用一种沉默却强大的方式,为他构筑了一个可以喘息的空间。
“走吧,今天差不多了。”
璃久点了点头,握住远藤先生伸来的手站起身。
两人并肩,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平静下来的草坡上。
远藤望着逐渐清晰的□□大楼,带着点憧憬地说道:
“要是能看看……花园里的花,都开了的样子,就好了。”
璃久脚步未停,目光却微微看向远藤佝偻却依旧前行的背影
他迅速收回视线,盯着脚下的路。
在那句愿望消散在风里之后,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应:
“……嗯。”
然后,他稍稍加快半步,第一次走到远藤身侧,一同朝着那五座巨大的建筑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四五米远的地方——
“青木哥?青木哥?”
健太郎拔高嗓音叫了两声,直到身边人回神。
“哥,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啊?”
方才在河边,他刚缓过神,青木就嘀咕着“不能让他们走了”,边拉着他三步并两步的离开。
“刚才那阵妖风!”
青木还在耿耿于怀,“怎么感觉都不像是自然的风……”
他皱着眉,眼神锐利,死死盯着前方那个眼熟的瘦小身影,以及他旁边那个穿后勤制服的男人。
“是他,望月璃久……”
他眯起眼,那个背影烧成灰他都认识
“怎么这么巧?”
这么巧那里只有他和那个蔫不拉几的男人在?这么巧那里恰好刮了怪风?这么巧他们离开后风就消失了?肯定有鬼!
健太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声道:“青木哥,他们可能也是来散心的吧……”
“散心?”
青木冷哼一声,回想起刚才那阵风,以及空气中不自然的波动
“偏偏在我们训练的时候,躲在上面?这上面除了一堆枯草啥都没有,除了干坏事还能干什么?”
健太郎默默咽下“哥你别多想”的安慰和“禁止内斗”的劝告,只是闭紧嘴,落后两步跟在青木身后
夕阳下,少年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像一头伤痕累累的疲惫孤狼。
——
同样被夕阳和烦躁眷顾的,还有47楼的准干部中原中也。
他试图集中精神去看部下提交的第一期宝石走私简报
但那个瘦小的身影始终在脑中盘旋
望月璃久
他揉了揉眉心,又拉开抽屉,掏出最上面黑色封皮的文件夹
第十三批新人的成绩单,他只留下了一张
纸面上,少年的眼睛睁得很大,但眼里空洞一片,别无他物。
“望月璃久……”
他仰靠在椅子上举起文件夹,视线划过一行行烂熟于心的成绩数值。
“近身格斗——”
他冷嗤一声,“这成绩,是在嘲笑谁呢。”
昨天那个拧身扭转,怎么看都达到黑蜥蜴的水准了。
有这样的实力,竟然会沦落到被所有部门拒绝,最后流放到园艺科。
不对劲,肯定有鬼
一股跃跃欲试的,想要挖出真相的火焰在胸腔中蓬勃生长
中也一跃而起,扫开桌上乱七八糟的流程文件。
他需要更多信息
那个望月璃久,绝不像成绩单里写的那么简单。
他打开内部数据库,权限框跳了出来。
作为准干部,他的权限不低,但某些加密区域仍会对他关闭。
他啧了一声,随手输入了几个通用查询指令,想在更广阔的地下世界情报里碰碰运气。
很快,一个被标记为「已归档·地下格斗场清扫记录」的文件夹跳了出来,附带一些作为“战利品”收缴的影像资料。
其中一个视频的标题引起了他的注意:
「“影蚀”冠军之夜——十三岁的怪物的加冕礼」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它。
画面晃动,充满噪点
背景是充斥着疯狂呐喊的昏暗场所
聚光灯打在中央的擂台上,一个瘦小的身影站着,与他对面的肌肉壮汉形成荒谬的对比。
地下拳场
不是竞技场
而是将活生生的人,如同消耗品般打磨成取悦观众的凶器工厂。
铃声敲响。
中也的呼吸屏住了。
那个黑发少年动了
没有试探,没有犹豫,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杀戮本能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闪避,出拳,关节技,都精准地指向人体的脆弱之处
力量,速度,时机的把握堪称艺术
欢呼声呐喊声几乎要掀翻擂台
但少年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死寂的漠然
仿佛他击倒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物品。
最终,他以一记凌厉的锁喉将壮汉制服
直到他完全窒息死亡后才松手
期间,不论是裁判还是庄家都没有阻止
地下拳场,非生即死
中也咽了口口水
这是和擂钵街截然不同的生存规则
聚光灯照亮了少年汗湿的,带着些许稚气却无比漠然的脸。
是璃久
一年前,十三岁的,望月璃久
即使被举起右手,戴上属于卫冕冠军的绶带
“影蚀!影蚀!影蚀!———”
那张脸上依然什么都没有
视频结束,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中也有些失神的脸。
他经历过“羊”的背叛,经历过港口黑手党的血腥,自以为见识过了足够的黑暗。
但现在,胸口却像被石头压着,喘不上气
十三岁……
加冕之夜。
那第一次冠军,是什么时候?
之前……又花了多长时间?
一年?两年?还是更久?
这个答案黑暗的让中也不敢去深思
他忍不住想起了“羊”里那些比自己,白濑和柚杏更年幼一些的孩子
他们白天至少能在阳光蓝天下奔跑,夜里(在他们的保护下)至少能睡个安稳觉,食物不多但也饿不到,偶尔还能得到一块糖
而那时的璃久,恐怕已经浸泡在不见光的血腥里,学习如何最快折断别人的脖子。
他关掉视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影蚀……
人事部知道他们收进来的“体术废材”,其实是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卫冕冠军”吗?
“望月璃久……”
中也第无数次念着这个名字,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文件夹的外壳
“你躲在园艺科,究竟在谋划什么?”
问题的答案,他必须亲手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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